「呸!我不吃!」蘭傾旖心煩氣躁,沒好氣地拒絕。還吃什麼午膳?她都快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就是龍肝鳳膽擱在她面前,她也吃不下。
「為什麼不吃?」他覺得意外,並開始覺得事情不妙。連她最喜歡的菜色都不吃,有點嚴重。
蘭傾旖翻了翻眼楮,有些委屈,「你干嘛要鬧醒我?讓我睡下去不是挺好的嗎?我睡我的,礙著你什麼事?」
「你不說我還忘了。」聞人嵐崢目不轉楮盯著她,眼神深若靜海無波,聲音涼悠悠。「怎麼好端端的,要搬回來?」
蘭傾旖臉色發青,冷笑。「你要是不怕我弄你一身,我也不介意再搬回去!」
他怔了怔,有點回不過神,腦子里反反復復回響著她的話,他呆了呆,不確定地盯著她,聲音听起來有點呆。「你……你來癸水了?」
蘭傾旖恨恨剜他一眼,有氣無力地點頭。
他抬手扶額,瞅了眼她的小月復,試探地問︰「很疼?」
蘭傾旖暗暗磨牙,點頭。
聞人嵐崢︰「……」
「你說,你干嘛要叫醒我?」她眼中閃動著憤怒的光,癟著嘴道︰「明明睡著了就不覺得痛了,你偏要鬧醒我!難道你替我疼?!」
他咳了聲,又咳了聲,掙扎道︰「我去讓人給你送碗紅糖水來!」
「呸!早喝過了!」蘭傾旖沒好氣,苦著臉道︰「沒用!」
「你沒自己開止痛補血的湯藥?」他繼續問。
「也喝了,還是沒用。」她的表情慘不忍睹。
他咳嗽,「那怎麼辦?」
蘭傾旖直著眼,嘆氣。「能怎麼辦?挺著唄!」
她覺得跟人打架受傷都沒這麼疼,疼得她恨不得將自己剖開了。真是活見鬼了,這也不是初潮,這兩年她從來沒因癸水來了身子不爽利過。頭一回痛經,把她折騰掉了半條命。難道還要專門去研究止痛的藥?可這種止痛藥吃多了不好,會產生依賴性。
他想了想,問︰「有備湯婆子嗎?」。
「太大了,不好用。」她挽起鬢發,搖頭。
「那你躺著。」他想了想,扶她躺下。
「你干嘛?」她茫然地瞪大眼楮不解地盯著他。
他拉過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手伸進被子擱在她月復部輕輕揉動,一股暖流順著他的手傳入她體內。
她睜大了眼楮,怔在當場。他……他在用內力幫她取暖?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頭,聲音和眼神都很溫柔。
蘭傾旖點了點頭,乖乖地閉上眼楮,也不知過了多久,當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睡也沒能睡多久,她便自行醒來,疼痛仍在繼續,卻時緩時急陰晴不定。她的頭暈沉沉的,呆呆地坐了會兒才緩過神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她沒多少食欲,但不想虧待自己的胃,免得這痛經的毛病好了又得了胃病,那就太糟糕了。她發了狠,心想就是再疼也疼不過五天,五天後再好好補償自己,怕什麼?
她張口喚來侍女,吩咐她趕緊送熱飯菜過來。
侍女很快端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四菜一湯進來,順便還帶來了一碗藥,笑意盈盈。
「蘭姑娘,您先趁熱把藥喝了再用膳也不遲,這是殿下特意吩咐了讓奴婢熬出來的。」
蘭傾旖瞅著那碗藥,捏著鼻子喝酒似的一口氣硬灌下去,提起筷子大口吃菜,壓下嘴里的苦味。
吃飽喝足,侍女收走碗筷,她繼續窩回了床上,一整天都顯得無精打采精神不振的。
好在老天爺對她還不至于太絕望,只讓她疼了一天,次日她一覺睡醒時已經不疼了。這讓她謝天謝地抹了把冷汗。她寧可忍受打架受傷,都不要在這里忍受痛經。
穿上錦帛桑木屐,她出門繞花園走了兩圈,活動筋骨。
這日她精神大好,全然沒了昨日的怏怏乏力,便去了瑤台月听曲。
她挑了雅間,點了好茶,隔簾有侍女輕歌淺唱,琵琶聲時緩時急,掩住了低低的說話聲。
玉瓊匆匆而來,青衣素顏,不施粉黛。藻繡雪青羅裙淡淡隨風飛揚,襯出世族子弟風範。
蘭傾旖托腮,仔細瞅著她,覺得骨子里的東西果然不是那麼輕易就能丟棄的,墮入塵埃也不改昔日風貌。
她想了想,道︰「你想回去嗎?」。
玉瓊一怔,愕然抬頭看她,見她神色認真,嗤的一笑,「我要是真想回去,早就公布自己的來歷了,還用得著今日等你來多事?」
蘭傾旖滿意一笑,頗為自得。「看來本小姐還是這麼有魅力嘛!竟然讓你寧可當丫鬟也要陪在身邊。」
「你去死!」玉瓊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沒好氣道︰「就你那德行!少自戀了!我跟你說,等我把你的武功偷學完了,我立馬就走,你信不信?!」
「真不可愛。」蘭傾旖接住茶杯,大搖其頭。
「扯吧!都這把年紀了,還可愛?你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玉瓊嘴角抽了抽,實在懶得陪她胡扯。見不得她樂呵,她微笑,道︰「夫人有寄來家書,你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
「嘎——」果然,蘭傾旖的笑容立馬僵在臉上。
驀地,她指著玉瓊,滿臉委屈,「我娘寫給我的家書,你竟然先偷看!」
「滾!」玉瓊立馬罵了回去︰「誰有興趣偷看?你以為你誰?不就一封家書嗎?又不是什麼關乎國家興衰的絕頂機密軍國要務,有偷看的價值?!」
「那你怎麼知道我要沒好日子過?」蘭傾旖愁眉苦臉。
「夫人就不能給我寫封信下達任務?!」玉瓊冷笑。
蘭傾旖垮了臉,得,不用說了,她做好最壞打算了。「她說什麼?」
「當然是催婚!」玉瓊滿臉「你真笨」的表情,看得蘭傾旖恨不得立即將她貶出去,省得看了堵得慌。
拆開信,信中嘮嘮叨叨地說了大堆,蘭傾旖耐心地,一字一句地慢慢默念咀嚼,眼中的煩躁緩緩褪去,換了淡淡歡喜和無奈。
「夫人的意思,讓小姐在過年前趕回家中,她已在準備為您定下婚期,催促我多加規勸。」玉瓊低聲道。
蘭傾旖頭皮發麻,覺得啼笑皆非。看來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上次還在猜娘親說不定會直接給她定下婚期,果然就發生了。可怎麼覺得這麼諷刺呢?
「玉瓏可有回信?」她實在心煩,將家書扔到一邊,揉著太陽穴,問。
「查過了,鐘老夫人對這門婚事也很滿意。」玉瓊看她的眼神透出幾分同情。
蘭傾旖怔了怔,月兌口而出︰「怎麼可能?!」
玉瓊哭笑不得,看她的驚詫不是假的,沒好氣道︰「怎麼不可能?」
「她不知道那些關于我的傳言嗎?」。蘭傾旖覺得稀奇。
「怎麼可能不知道?」玉瓊慢吞吞道︰「不過鐘老夫人覺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必要太把旁人的話當真。」
「呵呵!」蘭傾旖干笑,「好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她長這麼大,生平第一次討厭這個見鬼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玉瓏回報,鐘老夫人和夫人是幼年好友。」玉瓊語速緩慢,仿佛在給她留獨自思考的空間,「她幼年和夫人是鄰居,關系十分要好,只是後來夫人娘家帶她搬了家,才斷了聯絡。所以……」
得!不用說也知道,要退親,難上加難。
蘭傾旖那個咬牙切齒,心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混帳啊!將來妹妹擇婿時說什麼也不能讓她重蹈自己的覆轍,一定要讓她自己選。不過妹妹不像自己這樣被人認為嫁不出去,應該不會像自己這麼倒霉。
她一時心中既喜又憂喜憂參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看什麼什麼不順眼。
她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癸水期間,不要隨便動怒,情緒不要有太大波動,這樣不好。很不好。
生理期的女子,比平時更容易發怒,心情煩躁,脾氣不好。
她深呼吸好幾次,趁自己還有幾分理智,淡淡道︰「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警告的眼神,玉瓊看得分明。蘭傾旖只差說︰「記住究竟誰才是你的主子」。她自然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
簾外的琵琶聲還在繼續,蘭傾旖單手撐頭,看著窗下街景,發呆。
面前擺著豐盛的瓜果點心,她一口也吃不下去,拿著根竹筷不住地戳綠豆糕,也不知道那塊糕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最後那塊面目全非的綠豆糕還是被她吃了,吃的時候她眼神陰森森的,仿佛嘴里那塊糕是某人的臉,正狠狠地咬掉。
她特別不想回信。
以往開心溫馨的家書,如今成了令她厭煩到想逃避的東西,她甚至有種將那些自己小心收藏的家書扔掉的沖動。好在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告誡她,這事干不得,不然過後後悔的還是自己。
她扔了果皮,站起身,讓玉瓊送來一張琴,洗手焚香,指尖挑上琴弦,一個高亢的破音。
玉瓊一怔,覺得心都在顫。小姐,您這是有多想不開?牛不喝水還能強按她低頭不成?您自己咬死了不肯嫁,夫人總不能綁您上花轎吧!就算真綁了,以您的武功,逃跑還不容易?至于嗎?
一曲《風雷如怒》被蘭傾旖彈出了錚錚殺氣,嚇得簾外的歌女絞斷了琵琶弦,玉瓊也避到了門外。
這一切蘭傾旖仿佛都沒發現,來來回回地彈著這支曲子,足足彈了五遍才壓下心頭彌漫的那股邪火。
確認自己冷靜下來了,蘭傾旖才提筆,回信。她想了想決定委婉些慢慢來,沒說退親的事,只要家里不要定婚期,等她回去再說。信件總沒有當面商談更有約束力和應變性,指望一封信就讓父母同意退親不可能,這事等她回去後有的磨。
蘭傾旖自幼奉行的美德,其實很有月下山莊的風骨,你敬她一份,她便敬你十分,你辱她一分,雖不至于十倍奉還,到頭來送回到你身上的,擠巴擠巴也得是個整數!
先禮後兵,如果家里人尊重她的意見也就罷了。如果硬要一意孤行……
她冷笑森森,眉間殺氣若隱若現。
別怪她把事做絕,給所有人難堪!
月下山莊弟子們奉行的美德,從來沒有什麼不明不白的寬容,也沒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饒恕,更別提什麼以德報怨!
誰要敢無視他們的意見,擅自替他們做主,還不把他們當人,他們會讓對方這輩子再也做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