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卿情 第一章  請離

作者 ︰ 塵色傾渺

除夕之夜,飛雪初歇,天地皓白。

這本是家家戶戶歡聚一堂的節日,祥和安樂其樂融融。可在遙遠的衛國,血腥和殺氣卻彌漫了皇城的每個角落。尚武擅獵的國家,位處北地,堅牆利炮,城防嚴實,高牆天下第一,城內兵精糧足,武器完備,這樣的城池,理論上來講應該不可能被人從外部攻破,偏偏這樣不可能的事竟然成了事實!

大軍從京城外一路殺進皇宮,封鎖了城中街道,不允許任何百姓出入,一旦有敢于出去的,一律格殺勿論。

如狼似虎的士兵馬蹄疾馳,在長街之上卷起漫天煙塵,橫沖直撞恣意張揚,以森然殺氣逼向京城,家家閉門,戶戶收攤,在門縫里看著那些甲冑鮮亮的兵們,拿刀執劍,沖進那些深巷高樓的官員府邸。

軍靴毫不憐惜地踏破了這夜的風雪和宮中開得芬芳燦爛的山茶花,花汁混雜&amp}.{}著泥濘血水,蔓延成看不出什麼色澤的東西。

天邊狼牙月淒迷,月光照到人身上也是冷的,兵戈殺戮聲充斥了皇宮的內外。

京城百姓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心驚膽戰地听著外面鏗鏘的動靜,躲在被窩里瑟瑟發抖,連小孩子的哭聲都被捂在喉嚨里。

街上除了巡邏的士兵,再無他人。

血跡如蛇般蜿蜒在青石板上,滲進了石板縫隙,歪歪扭扭形成了肉眼看不懂的玄奧命圖,皇城燈火不謝,閃爍著看不清分不明的刀劍寒光。

宮門廣場上血跡斑斑,碎肉遍地,曳著焦黑的火藥痕跡,風在相互砍殺的人頭頂嘶吼,那吼聲也帶著血腥的氣息,在其中穿行的人,無論衣著打扮有多麼干淨武功多高強,走不出三步就會滿臉碎肉屑,滿身鮮血。

大軍的鐵甲上,帶著洗不去的硝煙氣息和血腥氣,和踩人頭而過的沖天殺氣。

皇宮里狼奔豕突,宮女太監的尖聲慘叫響成一團,亂竄的人群不時撞上訓練有素的軍隊,隨後就是慘淡的死亡。

血腥的風吹過頭頂,帶著散不去的沉沉死氣,乒乒乓乓的兵器踫撞聲回響在宮廷的每個角落,喊殺聲激烈,持續了三個多時辰,終于漸漸進入尾聲。

皇城在經過一夜砍殺之後,已經穩定了局勢。

入關破城的大軍沖進了皇宮,將宮廷控制在手中。金鑾寶殿中一片混亂,血流成河。不時有拿著刀劍的黑甲侍衛從殿中走過。外頭的御林軍死傷一片,而殿中,明黃衣裳的男子倒在九重台階下。

繼位剛剛四年,時年三十八歲的衛皇韋憬超,此刻披發覆面形容狼狽,再無一代帝王的威嚴雍容。

祭起的狼煙彌漫了皇城,淡紅燈光扇面般拉開,映得地面血色如許。

腳步聲穩定而緩慢,步子落下的時間間隔精準得像被尺子量過。來人眉目英挺俊朗,著深藍色常服,那質樸內斂的顏色,看上去有種難得的穩重感。在這個壓抑沉重的時刻,讓人感覺到了一絲活氣。

韋憬超勉力抬頭打量著來人,神情微微迷茫。

他以為來的是他的幼弟,那個韜光養晦不問政事的寧太妃之子,結果不是。

眼前是一張陌生的臉,不認識,可那神態,卻隱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韋憬超有點迷糊。

他是誰?

韋淮越目光深遠而平靜,盯著韋憬超的目光意外的冷靜。他以為自己會很開心這一天的到來,卻發現並不是。

他心里百感交集,有茫然,有恍惚,有解月兌,有悲涼,有迷惘……卻高興不起來。

沒法子高興。

「大皇子,好久不見了。」他淡淡打招呼。

大皇子?這久遠的稱呼如今听起來已有些陌生了,韋憬超怔了怔,看他的眼神里帶著審視。

「你……是誰?」

韋淮越笑容譏誚,「大皇子貴人多忘事,自然記不得我們這些遠親了。」

遠親?

「淮越。」淡然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中途殺出來的年輕皇者眉目清朗,正氣度雍容地笑著,「你退下吧,我來!」

「是。」韋淮越退開兩步,垂眸。

淮越?韋憬超呆呆地瞪著韋淮越,忽然想起來,「你是……是沐王府後代?」

韋淮越冷冷瞅著他,神色輕蔑,那表情,明顯在說「你才知道」?

韋憬赴笑意淺淡,手指一振,袖子里落下一卷明黃軟絹。

「先帝遺旨,傳位于本王。大哥,這皇位你鳩佔鵲巢了四年,夠了,該還給本王了。」

「胡說!父皇駕崩,根本沒來得及留下任何遺旨!」韋憬超臉紅脖子粗地大吼。

韋憬赴眼底有淡淡譏誚,哂笑道︰「這件事你說了不算,得滿朝文武心服口服才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王有必要與你辯?再說,父皇是怎麼死的,你心里比誰都清楚!」

韋憬超臉色一白,又很快轉紅,紅紅白白轉換了半天,卻不敢反駁。

韋憬赴冷冷盯著他,眼底憎惡深濃。就是這麼個人這麼個德行,害死了父皇,逼死了他母親,荼毒了整個衛國,他追求榮華富貴錦繡珠玉,最後卻做了天下第一獨夫,敢做卻不敢當的東西,做的時候就沒想過後果?

他似乎厭倦,懶得再和韋憬超多說,揮手示意護衛將他帶下去。

大殿里的人退下後,韋憬赴抬起頭,看著那金光閃閃的龍椅,眼神有點遠,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而他身邊的韋淮越,卻突然毫無預兆地雙膝跪地,跪倒在他面前,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

韋憬赴轉頭看定他,臉上的淡淡笑意也消失了,此刻他的表情,不再是平日的閑散淡然,而是冷的、硬的、極力克制憤恨又恨鐵不成鋼的,他瞪著韋淮越,神色森然。

韋淮越跪在他腳下,一言不發,低垂著頭,姿態恭謹,神色卻滿是決然和倔強。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韋憬赴冷笑。

「請皇上成全!」一個響頭磕下,聲音清脆,語氣決然。

韋憬赴不答,轉頭看向殿外天空,眼底光芒變幻莫測。

韋淮越一動不動跪著,為了自己心中的堅持,他不會退步半分。

蘭蘭,等著我!

……

同一時節的黎國玉京,寧王府摘星樓。

霍芷晴正在擺弄桌上新剪的紅梅,艷如胭脂的紅梅映入她眼底,明艷中又透出幾分難以忽視的虛幻。

她順利嫁入寧王府,成為寧王正妃,如今已是這座府邸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她卻高興不起來。

名正言順不抵名副其實。

她這個寧王妃,不過是白白佔個空名頭罷了。

新婚夜他那些話響在耳邊,對她而言直如晴天霹靂,可她別無選擇。她必須要坐穩寧王妃的位置,這是她唯一的護身符。所以她必須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做才能討得他歡心,保住這獨一無二的名分。

「主子。」活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她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霍芷晴轉頭正對上綠蘿明亮的眼楮,她淡淡問︰「何事?」

綠蘿興奮地福了福身,稟報道︰「欣幻郡主離京!」

霍芷晴一怔,腦子里有些懵,「離京?這個時候?」

怎麼會?她雖沒將欣幻郡主放在心上,可她也了解她。當初淑妃娘娘中意自己為寧王妃,怕穆佩蓉攪局壞事,還特意尋了個由頭罰她在府閉門思過,就算如今事成定局,以穆佩蓉的性子,也絕不會善罷甘休,怎麼著都會鬧上幾場,她怎麼可能會灰溜溜地出京?

若說背後沒有聞人嵐崢的手筆,霍芷晴怎麼也不會信。可他讓穆佩蓉離京,又能圖什麼呢?

莫非接下來京中會發生什麼大事,他怕牽扯到穆佩蓉,才讓她提前離去?

可又能有什麼大事呢?霍芷晴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要……

霍芷晴心跳忽然因緊張而變得飛快,手指無意識地擰緊。

莫非是想逼宮造反?

回過神來她又忍不住笑自己傻。怎麼可能?造反這種千夫所指的蠢事,他怎麼會做?即使成了,在他人眼中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別說現在還沒立太子,就算立了,只要太子還沒登基,一切就都還有變數。他怎麼會選擇用這樣的蠢棋?那會是為了什麼?難道是和八皇子的爭斗,他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才未雨綢繆?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干脆扔到一邊。

朝政不是她該關心的,她只要守住自己的地位就行,朝中局勢瞬息萬變,如果下一刻寧王府危在旦夕,她再怎麼擔心也沒用,還不如收收心思。

穆佩蓉離京也好,省得鬧得她不得安生。雖然她並不認為穆佩蓉能給自己帶來威脅,或者奪了自己的正妃之位,但能少點麻煩總是好的。

「王妃,另外還有一事。」綠蘿遲疑半晌,猶豫地道︰「上次回門時,夫人私下詢問殿下是否和王妃圓房,奴婢……奴婢照實回答了。」

王妃嫁入王府已有整整半個月,殿下卻始終沒和王妃圓房,這簡直就是對王妃和整個霍家的侮辱,若是能通過夫人之口告訴老爺,讓霍家對殿下施壓,說不定……如今瞧著府中只有王妃一人,可誰能保證日後不會進新人?沒有子嗣,王妃始終難以長久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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