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白的粉末從她指縫里滑落,如同人生里那些遺落的心情。
她看著桌上飄搖不定的燭火,心里茫然而失落。
那些不被人所知的暗中犧牲,那些難以訴說的情意,那些兩地難越的天塹,忽然齊齊涌上心頭,讓她不知今夕何夕。
每個人都在這條道路上行走,每個人都在岔路口掙扎選擇,一路上丟失了落花無數,遺落了心情無數,又有誰得到了那些藏在石頭里的寶石?
不想虧欠卻不得不欠,不想失去卻被奪走,亂麻般的故事,忘記了開頭,也不知道結尾如何,每個人都在其中,難以分辨自己的出路,只知道走下去走下去,可究竟何處才是歸途?
韋淮越,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她在疑惑和歉疚中入睡,睡夢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最後自己依舊孑然一身。他說了很多,他也說了&}.{}很多,可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怎麼選。
真耶?幻耶?這一夜的迷夢。
她在陽光中醒來,伸了個懶腰,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一笑。
韋淮越的消息來得晚了些,這事都發生了大半個月自己才知道。看來下意識的反應最能體現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判斷和想法,她是真的不想再和韋淮越有交集了吧!
可惜了。
她叫醒玉瓏,整理好衣服,叫來熱水梳洗干淨。
背著包袱下樓,她才發現昨日和玉瓏交談的食客也在,雙方打了個招呼,干脆拼坐一桌閑聊。
小二送來早飯,簡單的小籠湯包配白粥,出門在外也不挑剔,三人各自吃喝,填飽肚子要緊。
「包子做的咸了。」玉瓏吃了兩口,嘆了口氣,覺得水囊里的水必須多備點,不然出了城只怕不夠用。
「那你少吃點。」蘭傾旖給她盛了碗白粥放到面前,笑笑道。「多喝點粥,也是一樣的。」
「嗯。」玉瓏也不客氣,「你的那份粥也歸我了,誰叫你比我大呢?照顧我也是應該的。」
蘭傾旖微笑搖頭,不語。
「兩位真是兄弟情深。」食客放下粥碗,笑道︰「讓人看著好生羨慕。」
蘭傾旖挑眉,緩緩一笑,「過獎。」
「不過這樣慣著令弟,閣下不覺得委屈?」食客似乎有些不滿。
蘭傾旖怔了怔,搖頭︰「我並不覺得委屈。」
「值得嗎?」。食客也不避諱玉瓏,問得直截了當。「這樣慣著他,他能有什麼大出息?都是江湖人,又不是什麼富家公子出游在外,這麼點委屈都受不了,還走什麼江湖?」
蘭傾旖還沒答,玉瓏已經按捺不住,橫眉豎眼地瞪著食客,滿臉不高興,「喂,你誰?我們兄弟倆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要你來多管閑事?」
多大點事,也值得他這麼咄咄逼人追問不休?他還真把自己當什麼了?
蘭傾旖拉拉玉瓏的衣袖,示意她閉嘴。不相干的人,沒必要理他,管他干什麼?「少說兩句,吃飽了趕緊趕路。」
玉瓏冷哼了聲,狠狠地瞪了眼食客,連喝了兩碗粥,「我吃飽了。」
「閣下慢用。」蘭傾旖站起身,結賬離開。
在城里轉悠大半圈,在一個破財的山神廟前停住腳步,蘭傾旖拉著玉瓏,跳上石獅子坐下,她單手支頭,看著來時的路,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忽然道︰「真是想不到,你還會出現在我面前。」
腳步聲輕快近無,步伐頻率一致,听起來便有了種穩重感。玉瓏注視著不徐不疾走近的人,目光落在地面,發現他每兩步之間的距離都是一尺七寸,不多不少,像是用尺子量過,就連沙土上的腳印深度都深淺近一,不由暗自驚心。
這究竟是從哪里蹦出來的一位高手?
來者著了身普通的深藍色布衣,走得隨意而穩重。
那身衣服剛剛映入玉瓏的眼簾,她便驚訝地瞪大了眼。
竟然是剛剛在酒樓里和她們不歡而散的食客。
那人抬起頭,對上她驚詫打量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笑意里帶幾分不屑一顧,頓時氣得玉瓏漲紅了臉。
蘭傾旖拉了拉玉瓏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越,我真沒想到……」蘭傾旖的神色復雜。
「沒想到什麼?沒想到我會回來找你?」韋淮越聲音譏誚,卻無損他醇厚悅耳的音質,完全不同于先前在客棧里的粗獷。
蘭傾旖點頭,一幅「你說對了」的樣子,故作輕松道︰「嗯!的確以為你不會來的。」
「我說話算話,你以為誰都像你?」韋淮越沒好氣道。
「你這麼說,倒像我哪里背信棄義了似的。」蘭傾旖笑,疑惑道︰「我可不記得自己哪里對你失信了。」
「你跟別人定了親!」韋淮越毫不客氣指出,「我說過會娶你的!」
「我沒答應會嫁你。」蘭傾旖平靜答。
「可你也沒說不答應。」韋淮越磨牙。
「但凡我沒說出口的,都是你一廂情願!」蘭傾旖漠然道。
她跳下石獅子,拍了拍手,再懶得和他廢話,拉了玉瓏就打算離開。
「越活越回去的丫頭,你還帶著她做什麼?」韋淮越跟上來,語氣很不滿。
蘭傾旖瞅他一眼,「別逼我討厭你。她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呆著。」
「蘭傾旖!我費了這麼大勁回來找你,不是听你挑刺的!」韋淮越怒。
蘭傾旖點頭,語氣平平,「嗯,我也不喜歡別人過問我的私事。」
韋淮越癟了癟嘴,終究還是沒再說下去。
「我听說,送到梓城的官糧被劫了。」
「我知道。」蘭傾旖雖力持平靜,仔細听還是能听出她聲音中的咬牙切齒。
韋淮越輕笑出聲,神情滿是揶揄和看好戲的味道,「喲,那你打算怎麼辦呢?這可不是小事!」
蘭傾旖狠狠瞪他一眼,這家伙是在報復吧?不就是剛剛對他說話態度冷漠嚴厲了些嗎?他用得著在這個時候專門看她的笑話?就不怕她一怒之下再也不理他?
見鬼的剪徑山賊!什麼樣的剪徑山賊這麼厲害這麼囂張,劫了官糧不算,還敢追著官兵跑?真當所有人都是豬嗎?還有,那些山賊使用的武器,竟然有從軍中淘汰下來而地方縣衙仍舊使用的武器,這要說沒貓膩,官匪沒勾結豬都不信!他們這麼囂張,就那麼有自信能在半途宰了她赫連若水?呵呵,那她倒要看看了,究竟最後是誰宰了誰!
她心里火氣成燎原之勢源源不斷蔓延,眼神都在噴火。
那批糧食,大哥明明派人去盯著,也有安排下屬接應,能從他們長寧侯府的眼皮子底下把糧食搶走,很有本事啊!那群所謂的剪徑山賊真的很有本事,挑釁到她侯府頭上,嫌命長是不是?真當他們赫連家的人都是死人嗎?
用不著她出手,家里頭杵著的那倆黑心公婆就不會放過那群人,敢從他們的手中搶食,真佩服那些山賊的勇氣,她都不敢做這種事,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呵呵,等著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你現在想再多也沒用,還是先顧好眼前吧!」韋淮越搖頭,語氣里滿滿的幸災樂禍味道。呵呵!他雖然也同情敢和她做對的人,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當務之急,是如何出城,城門口的盤查,他們三個都別想過。
「你也過不去?」蘭傾旖回過頭,看他的眼神滿是狐疑。
韋淮越苦笑。「我一路上來到這里就不錯了。」
蘭傾旖沉默半晌,頹然嘆氣,「倒是我連累了你!」
「得了吧!那人不得便毀,與你何干?」韋淮越抬頭看天,眼中仿佛有煙霧彌漫,聲音漸漸低落下來,似有憂傷,「只是,以後就真的回不去了。」
蘭傾旖沉默,忽然覺得自己害人不淺,或許自己當年救下他後就不該和他有進一步接觸,若非他對她動心,也不會有今日的災禍。
「你要是真覺得愧疚,就嫁給我吧!」韋淮越忽然笑眯眯道。
「做夢!」蘭傾旖想也不想駁回了。
「哈!說笑呢!你還真當真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靠你的愧疚得來的感情,我還不屑要。若非你心甘情願,就算得到,又有什麼意思?」韋淮越傲然道。
他有他的驕傲,別說她是他心愛的女子,就算是個陌生的不相干的女子,他也不屑這般挾恩強迫,況且他對她也算不上恩。反正他們來日方長,他多的是機會。
「你打算用什麼方式留下?」蘭傾旖淡淡問。
「自然是你的貼身護衛!」韋淮越想都沒想,答得干脆利落,刻意咬重「貼身」二字,听起來竟有絲絲曖昧。
「我說,就算我家主子不在意,主子的父母也不會同意你這樣毀壞主子清譽的,你還是少打這些歪主意為妙!」玉瓏氣黑了臉,看韋淮越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惡聲惡氣地道。
韋淮越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壓根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沒關系,你家主子不在意就行,她決定的事,誰能反對?」
玉瓏無語,這家伙倒是挺了解她家小姐的嘛!不過……「主子,你看呢?」
「咱們院子里,不是正好缺個門神嗎?有人樂意,咱們又何樂而不為?」蘭傾旖微微一笑,淡淡道。
玉瓏頓時樂了,不錯啊,主子果然是主子。這計劃好!
韋淮越︰「……」蘭傾旖,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