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這個問題可真把小的難住了,別說是小的了,就算是擅長屯田的在這里,只怕也不能給您個準數。」老板苦了臉。
蘭傾旖怔了怔,隨即好笑,「是我問錯了。抱歉了。」
「大小姐可千萬別這麼說。」老板連連擺手,「整頓湖州,改變現狀,我等還要依仗大小姐,您這可是折殺小的了。」
蘭傾旖笑了笑,語聲涼涼,「治水這種事,其實算不上多難,只是監工人選不好定,要知道這可是個肥差,不僅可以中飽私囊,還能賺個好名聲。朝中爭奪的人可不是一兩個。」
老板低著頭做天聾地啞狀,不敢吱聲。
「不過我在這里,誰也別想佔到便宜。」蘭傾旖冷笑。
便宜她如果不佔,絕對不會讓別人佔!這是原則問題,她絕對不會退讓。
她是那種標準的「如果我過得不好,你絕對不能過得比我好,你過得比我好我就心情不好」的人。
「對了,現在咱們家的,和趙思峰關系怎麼樣?」她終于問到私事。
老板臉上露出笑容,「大小姐放心,在少爺的操縱下,我們和官府的關系大有改善,如今趙縣令對商戶的打壓力度也大有減輕,甚至主動開放門戶,制定了許多吸引商戶前來做生意的政策,為來這里發展買賣的商人提供了方便。」
蘭傾旖放下心來,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轉頭看向韋淮越,「你說,我要不要加把火?」
「現在可不是你玩的時候。」韋淮越涼涼提醒她。
蘭傾旖立即和霜打茄子似的蔫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
韋淮越翻了她一眼,懶得回答這麼弱智的問題。
「果然人品有高下,偏心無界限。忒傷心!」蘭傾旖怒,一拍桌子站起身,「走!我要立即去鳳陽!」
韋淮越和玉瓏對視一眼,對某個說風就是雨的女人表示無語和鄙視。
他們在梓城停留了兩天,直到護衛傳信說燕州府軍已經調動完畢,蘭傾旖二話沒說下令讓他們從離鳳陽最近的燕州白水過去,比較不驚動當地。
有些人不用白不用。在商人兄妹耳濡目染之下,蘭傾旖也學會了佔便宜不留手。既然林德宏願意護送他們去鳳陽,何樂而不為?他們這堆人直接進入湖州布政使衙門,從燕州調來的那三千府軍,等著接應就行。
她回到院子,林德宏果然前來拜望,她看著滿意,笑得更加溫柔,「兄弟身負監察重任,耽擱了兩日已是不該,準備這就啟程前往鳳陽拜會靳大人。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好極!」林德宏滿心歡喜,連忙殷勤地上前引路,不忘介紹道︰「鄭大人和本府親自護送,早已點齊了一千府軍行護送之責,大人切莫客氣。」
「兩位大人果然思慮周到,兄弟實在受之有愧」蘭傾旖笑意盈盈,拱手太平,「等見到靳大人,兄弟定然要好好和他提上一筆。」
那兩人笑得春暖花開心神飛揚。
韋淮越看著得意洋洋眉開眼笑的兩人,心里送上十二萬分的同情,覺得女人果然天生就是騙子,蘭傾旖這女人更是騙子中的頂級騙子。
一行人在府兵的特意保護下,登上了林德宏準備好的舒適馬車,蘭傾旖神態閑適宛若踏青賞花,很有興致地和玉瓏討論著鳳陽當地的特產,要不要買點回去給赫連無憂做禮物。
韋淮越躺在車頂上,摘了片葉子當葉笛吹著歡快小調,沐浴著浩蕩天風,覺得人生之樂不過如此。
玉瓏瞄了瞄蘭傾旖,又瞄瞄韋淮越,覺得要是就這麼回去只怕又要引來夫人的嘮叨。
林德宏和鄭參議被人哄騙著,滿心歡喜心花飛揚地以為自己正在奔往飛黃騰達之路,實際上正朝著死亡深淵一步步邁進。
縣衙門口趙縣令維持著躬身送行的姿勢,在身後青灰色官衙的映襯下,背影看上去有點不堪重負,他看著這些離奇出現又離奇離開解了自己困境的人,眼中仍有困惑未退,良久,他才直起腰,看著頭頂依舊明亮的天空,搖了搖頭,不勝嘆息。
「要變天了——」
從梓城到鳳陽,快馬一天,慢馬一天半。
第二天晚間時分,車馬進城,林德宏要派人提前通知布政使衙門,被蘭傾旖攔住了,「在下不過區區七品監察御史,當不得布政使大人親自迎接,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還是下官自己去拜訪才合禮數。」蘭監察御史滿臉的正氣凜然光風霽月,態度謙虛無以復加,真真體恤同僚溫潤謙和,好一派君子風範令人心折。
只是御史大人身邊的兩同伴很不厚道地低下了頭。
蘭傾旖擺了擺手,「既然到了地頭,府兵們也不用一直跟著了。梓城空虛,萬一有個盜匪橫行的,出了事反而不好,不如早些回去護衛鄉里。」
她說什麼林德宏都說好,命手下佐領帶人回去。
鄭參議倒是皺了皺眉,心想就算急著回去看管梓城,也不用連城門都沒進就攆人回去吧!只是林德宏雖然官位比他低,卻是布政使大人親戚,如今巴結上頭升至高位的心思正熱烈,自己沒必要潑他冷水沒事找事,免得得罪了人得不償失,也就沒有勸阻。
布政使衙門並不在鳳陽城中心,而是建在城西,據說那里風景優美,有助于修身養性,很得靳濤定大人的歡心。進城門時林德宏打算上前表露身份喝令通行,被蘭傾旖攔住了。很有平民風範的蘭傾旖搖了搖衣袖,笑呵呵道︰「何必要扯出官威來?咱們微服出行低調行事,正好可以看看鳳陽風貌,這不是一舉兩得嗎?兄弟這一路,都是這麼過來的。」
林德宏應了聲,也不再堅持,老老實實跟在百姓隊伍里排隊等著過城門,鄭參議卻眉頭微微一皺。
進城之後,車馬都加快了速度,護衛們有意無意將林德宏和鄭參議圍在中間,林德宏渾然不覺,在經過城東時說自己家就在附近,想請各位前去坐坐,讓他以盡地主之誼,被蘭傾旖微笑婉拒,林德宏又說自己想回家和夫人交代句話,也被蘭傾旖婉拒回去。
這下林德宏就算再怎麼想著升職媚上也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和鄭參議對視一眼打了個眼色,鄭參議看向自己身邊的一個從屬,做了個暗示。
從屬撥轉馬頭沖向護衛們的圈子,賠著笑道︰「幾位大哥請了,上次我家大人想帶給布政使大人的一幅字畫落在家里了,大人讓小的趕緊回去取。」
護衛們互望一眼,讓開道路。
暗暗緊張盯著那邊的林德宏和鄭參議,神色松了下來,眼見那從屬離開隊伍,兩人也放了心。
從屬拍馬狂奔,直奔布政使衙門,剛剛轉過一個僻靜街角,只覺眼前一花喉頭一涼,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就從馬上翻了下來,再也動彈不得。
青衣人影無聲掠過街角,看都沒看地上的尸體一眼。
這邊殺了人滅了口,那邊蘭傾旖騎在馬上,仍談笑自若風度翩翩,和那兩個送死的官兒指點著鳳陽風物討論著人情世故,一派坦然意態飛揚。兩個倒霉蛋看著她這股坦然勁心里也放松下來,心想給布政使衙門送信的人已經去了,衙門府兵就有兩千,城外還有駐軍,就這麼數十人,能出什麼亂子?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樣想著心里安定下來,也恢復了平靜。
不多時就到了城西衙門,蘭傾旖望著門口的花花草草,又望望氣派恢弘的衙門,敲著馬鞍,笑意盈盈,「花木扶疏,碧水環繞,真是塊難得的風水寶地。」她轉頭看向林德宏,「勞煩林大人通報。」
林德宏呵呵一笑,面帶得色地上前,和差役說了幾句,那人面色一整,立即跑了進去。
不多時四門大開,走出一個留兩撇八字胡的白面中年男子,身後跟了不少佐官,拱手笑道︰「不知譚兄弟前來,為兄有失遠迎,還請譚兄弟見諒。」
蘭傾旖笑意盈盈迎上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人。
就是這個相貌普通看上去溫和無害的書生,下了那樣的絕殺令,派出殺手勾結江湖三番五次想要取自己的命?就是這麼一雙軟綿綿的一看就知道沒練過武的手,畫了自己的畫像,誣陷自己是江洋大盜,想將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欽差緝拿格殺?就這麼個看起來完全沒什麼威脅的家伙,明里暗里使絆子找麻煩,給自己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
想到自己這一路的狼狽,想到玉瓏受到的欺辱,她眼神一冷。
她笑得越發溫柔蕩漾,坦然自若地迎上去行禮寒暄。
靳濤定狐疑地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戴著面具的玉瓏,蘭傾旖神色自若,介紹道︰「這是京中富商之子,鳳陽人,回鄉探親的,順道一同出京。」
靳濤定「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也沒多想,親熱地把著蘭傾旖的臂,笑道︰「難得譚兄弟光臨,少不得要多留幾天,我鳳陽風物,還是很不錯的。」
「當然!」蘭傾旖笑得開心,很有些沒心沒肺的樣子,「早就听說鳳陽人杰地靈,下官向往多時,沒看完這里的美景,下官是不會離開的。」
兩人相視大笑,把臂而行。林德宏、鄭參議和布政使府的一群屬官,眉開眼笑地跟著。
蘭傾旖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周圍環境,發現這布政使衙門算得上戒備森嚴,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來這位布政使沒能殺掉自己也心虛得很,生怕自己來找他尋仇報復!
一直走到後院的暖閣前,蘭傾旖抬頭凝視頭頂上的瓷制匾額,贊道︰「伊明苑?好字!」
靳濤定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看來是他自己手筆,「好說,好說,請!請!」
人都進了暖閣,蘭傾旖仍舊把著靳濤定的臂,一臉受寵若驚模樣,衙門屬官都在暗笑這個監察御史有點不知進退,靳濤定臉上笑容有點不自然,卻也沒說什麼。
「大人這個暖閣,窗外青山綠水風景如畫,鳳陽秀麗風光收入眼底,真是好享受!」蘭傾旖邊走邊笑,贊不絕口。
靳濤定正要謙虛幾句,一轉頭看見韋淮越、玉瓏並護衛們都進來了,不禁一怔,正要阻攔呵斥,耳邊蘭傾旖已悠悠笑道︰「大人埋骨在此,有山水蟲鳥相伴,想必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