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卿情 第五十七章  避嫌

作者 ︰ 塵色傾渺

臨山涉水,有不少征夫正在鑿山穿渠,抬挑艱辛。

自古以來,百姓所知政情不過寥寥,生死變遷無不是掌于當政者手中。這江畔近百萬民眾,不過是靠勞力養家糊口,期求豐年盛世,能安度生活。

高高在位者玩弄權術翻雲覆雨,即使能有幸造福一方,也要承受許多非人壓力,若無巋然心志,免不了要吃苦頭,不苦自己則苦蒼生。

杜明書隨著蘭傾旖並羈而行,見她仍往深處走去,出言阻止道︰「赫連小姐,前面開山鑿嶺甚為危險,莫要再行了。」

蘭傾旖微勒馬韁,舉目遙看,耳邊已能听到「叮當」不絕的斧鑿之聲,她看了片刻,突然轉頭詢問,「這是用什麼法子開鑿的?」

杜明書微微笑道︰「這是湖州古法,在山岩之上架柴灼燒使之炙熱,而後取冷水或醋猛澆其上,則岩石淬裂,再以鐵鑿~開剝。如此逐層燒鑿,周而復始,則貫通山嶺。」

蘭傾旖有點詫異︰「那不是很慢嗎?」。

「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杜明書也有些無奈地答︰「這已經是最省時省力的法子了。」

蘭傾旖盯著山嶺發呆,看了半天,突然道︰「杜兄,你看有沒有可能精測細量,從兩端同時穿山開鑿,這樣或許會快一些。」她從懷中掏出一張備案的水利圖,展開仔細看,指著地圖上的某段,說︰「穿過頂楓嶺後的此段亦可同時開工,真正實地測量這些東西我就不懂了,你看著有沒有可能用到實際中去?」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以試試看。只是……」杜明書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什麼,他又有些尷尬地道︰「這麼高,我又不會武功,必須要找個輕功絕頂的人暫時冒險,上下奔波。這……」

「小姐,讓我去吧。」她身後沉默無語的玉瓏忽然主動請纓,目光閃亮,「這里就屬我輕功最好。」

「那行。」蘭傾旖思索少許,還是答應了,「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不許逞能。」

「是。」

蘭傾旖看了一陣,轉身回府衙。

剛到府衙,就有人迎了上來,雙手遞給她一封密信,三道火漆,蘭傾旖的神色有點凝重。

她揮退下屬,隨手開始拆信。

信是從黎國傳來的,她一目十行地看完,眉頭輕輕一凝。

聞人嵐崢暗中為聞人炯續命,動機不明。

她隨手毀了密信,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何不順其自然?如今時機成熟,他還在等什麼?又想干什麼?

還有上次的豆腐漲價事件,至今沒有回音,也不知道燕都作何打算,反正她該做的都做了,皇帝要是自己不當回事她也懶得管,這雲國又不是她家的天下。她急什麼?

負氣想了想,她把這些扔到腦後,集中精力關注目前的河工。

隔了幾天,蘭傾旖又跑去了趟頂楓嶺。

頂楓嶺這邊晝夜不停搶築水渠。杜明書測量精妙算計準確,自兩端同時開山通渠,並在山嶺至河水間設了一道橫空鐵索,將碎石就地裝入竹籠,沿鐵索運至河邊,即刻乘船送上洪河堤壩。

她上書匯報了過程,佑玄帝很滿意,各種賞賜源源不斷地送到了湖州交到她手中,也往赫連家送了不少,能夠拿來用的都被那對會做生意的兄妹拿去投資了,蘭傾旖干脆讓人將佑玄帝送來自己手上的賞賜全部送回去,反正用不著,自己也不會做生意,正好給他們用,賺到錢後自己還能得到點分紅和利息。

但是,雲國的皇帝和赫連家上下高興了,有人卻不高興。

比如一直和雲國關系不佳的黎國。

赫連若水復出,本來就已經是個很糟糕的消息,而且她還這麼得皇室重用和信任。

與其讓雲國蒸蒸日上,不如趁現在它們正在興修水利,國庫空虛,錢糧吃緊的時候,撈點本。

所以,一道出兵的聖旨,從龍泉宮中發出。

今年對于雲國而言,注定是多災多難精彩紛呈的一年,風雲乍起,九州激蕩。鷹擊長空,劍吼西風。

六月下旬,就在季鳳渠修建和水患困擾著當局者的同時,沉寂的黎國探出了他的爪牙。以第一名將連玨為主帥,派軍襲擊雲國邊境的嘉水關。

龍戰于野,大戰在即。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場偷襲戰,黎國一舉得手。

消息傳回燕都,皇帝盛怒,火速派遣司徒畫衣領軍支援。

兵戈與烈焰的肆虐,于蒼茫大地上,迎來了爭霸的刀鋒。

風起于九霄之上,亦生于青萍之末。征戰的路程,逐漸勾勒。

夏天在忙忙碌碌中過去,蘭傾旖甚至都沒空感覺熱,偶爾閑下來也是腳步匆匆,能夠好好休息的日子幾乎沒有。

這日天有小雨,解了浮動的暑氣,蘭傾旖也偷了回懶,呆在府衙後院沒出門。

玉瓏這兩天忙著猴子似的攀山勘探地形測量數據,常常整日不見蹤影,蘭傾旖也習慣了,隨她去。她若能從中尋到自己的意義,找到樂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她煮了壺茶,坐在檐下看半枯的殘荷,嗅著細細的茶香,覺得這日子過得還不算糟糕。

「幾片殘荷有什麼好看的?」手上一松,茶杯已被人拿走,她抬頭,看見韋淮越正往自己嘴里灌,不由氣樂了,「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我本來就不是外人。」韋淮越神色坦然理直氣壯。

蘭傾旖默然,為他的厚臉皮無話可說。

是不是他們這些玉堂金馬的男人,都有厚臉皮這個特質?

她唯一慶幸的就是那杯茶自己沒喝過,不然不僅惡心了他,還曖昧尷尬。

「今天怎麼沒出去?這幾天你一直忙的熱火朝天的。」韋淮越很不滿,看她的目光滿是不敢苟同。

蘭傾旖翻了翻眼楮,「有什麼好去的?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我去了也幫不到什麼忙,反而要讓別人騰出精力來照顧我,那不是添亂嗎?」。

「難得你還有自知之明。」韋淮越毫不客氣地道。

蘭傾旖憤怒地奪過他手中的杯子,咬牙道︰「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你邊去!不準喝我的茶!就沒听你說過什麼好話。」

「你不是都習慣了嗎?」。韋淮越不以為意。

蘭傾旖冷哼了聲不理他,「我現在生氣了不行嗎?」。

「行。」韋淮越從善如流,「我面前你自然可以使小性子。」

蘭傾旖怔了怔,整個人都呆在了當場,她抿緊雙唇,忽然覺得煩躁,扔開茶杯站起身,「我有些累了,想去睡覺了,你自便。」

「你又怎麼了?」韋淮越莫名其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苦笑,「你這又在發哪門子脾氣?」

「你放手!」蘭傾旖用力掙開他的鉗制,揉著發紅的手腕,心情竟然平靜下來,只有雖淡卻無法忽視的悵然在心底縈繞不休,再開口神色淡定,語氣中有種刻意的疏遠,「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往後還是避避嫌吧!」

「避嫌?」韋淮越目光瞬間冷了下來,仿佛蠟燭燃燒冷卻後的燭淚般,看似溫軟,實則冷硬。「我倒是不知,你何時在意起這男女大防了?」

「以前不在乎,但現在我不得不在乎,畢竟我已經定親了。」蘭傾旖答得平靜坦然。

韋淮越忽然笑了,笑意冰冷地蕩漾開去,襯著他硬朗的五官,更有種山雨欲來的陰沉和壓力。

「蘭傾旖,你真當我是傻子,可以隨你騙不成?你要是真喜歡鐘毓晟,早就準備嫁妝了,最起碼你出京兩個多月,也會給他寫封信報個平安,可我從來沒見到你理他,這說明什麼?你不喜歡的事,這天底下誰能逼迫你?你們這樁婚事會成才叫稀奇,別說你不喜歡他,就算你喜歡他,只要你還沒嫁人,就是自由身,我為什麼不能追求?」

「你當然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最起碼,保持距離,我可以不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但我長寧侯府丟不起這個人!」蘭傾旖淡定道。

「行!」韋淮越咬了咬牙,冷笑如刀鋒芒灼人,「我記住了,你放心!」

「嗯。」蘭傾旖點點頭,下顎的弧度繃得緊緊的。「你應下就好。」

韋淮越冷笑,拂袖而去。

「小姐!」身後突然鑽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發頂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烏光,玉瓏眨動著靈動有神的眼楮盯著韋淮越遠去的深藍色背影,擠眉弄眼地看著她,滿臉看好戲的興致勃勃,「你變了耶!」

「嗯?」蘭傾旖斜睨著她,眼神詢問。

「以前的你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你這是故意的吧?要和韋公子生分,用得著這麼費勁?你這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不成?」

「你話本子看多了吧?還附體呢?怎麼不直接說魂飛魄散?」蘭傾旖沒好氣地諷刺。

玉瓏笑呵呵的也不生氣,「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奇怪,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不對勁!整得自己跟個老古董似的,搞不好的還得以為你是死了男人的寡婦,在為自己的男人守節呢!」

蘭傾旖心里咯 一聲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腦子里瞬間亂糟糟,她徹底冷下臉,「你給我邊去!」

玉瓏笑嘻嘻的也不以為意,聳聳肩乖乖地讓開道路。

蘭傾旖擦著她的肩膀,頭也不回一陣風似的進屋,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她的腳步略略有點慌亂。

當然,心不在焉的玉瓏是不會發現她的異常的。

世界上有配得上自家小姐的人嗎?

對于這個問題,玉瓏小姑娘的回答永遠是堅決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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