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了,想早點睡覺。」聞人嵐崢對上她迷茫的眼神,很好心地解釋,「這根線很細很脆弱,不能承受太大重量,最多一刻鐘,它就會斷,隨即袋子也會裂。你最好祈禱你姐姐趕緊來,不然……」
話沒說完,但豬都知道後果。
赫連無憂眼前發黑,覺得這人心黑手辣都能甩姐姐好幾條街。
殺人不過點頭地,撕票也不過一刀。她二小姐雖然沒活夠,但真要這麼死了也只能認,誰叫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這王八蛋卻來這麼一手。殺人而已,用得著這麼麻煩嗎?他很閑嗎?黎國的政務很少嗎?他的大臣都很安分嗎?
死亡並不可怕,不過眼前一黑一點點痛就過去了,最可怕的是死亡威脅時刻壓在你頭頂,你知道要降臨,卻不知道會在哪刻降臨!這種緊繃的恐懼感足以逼瘋鐵石心腸的硬漢!何況她赫連無憂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硬漢!
很閑的那位正滿意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嗯,這是種不錯的心性磨練,要不是你是赫連若水的妹妹,我還舍不得對你這麼好,你不用感謝我。」
赫連無憂差點吐血。有這種好法嗎?這人的認識里,肯定都專門去掉「卑鄙」「無恥」之類的字眼。
容閎斜眼偷偷瞟著主子看似淡然實則惱怒的表情,心想主子還是對六年前御風原之戰的敗仗耿耿于懷啊!或者還有去年的湖州密探被連根拔起的那筆賬?半個月前燕都眼線被殺的仇?
「你說她會不會趕在毒藥落下前到來?」聞人嵐崢今夜話就是多,邊剝核桃邊笑吟吟和她討論,「如果她來晚了,趕上你只剩最後一口氣,或者你前腳咽氣她後腳趕到,她都會悲憤自責幾欲發狂失去常態。到時候不管她是找我拼命還是隨你而去,都對我有益無害。我真是期待,倒希望她晚點來了!哦!對了,我差點把你忘了。」看著赫連無憂幾欲噴火的眸子,他恍然大悟,笑道︰「我突然發現,她在你還有一口氣又救不回的時候趕來最合適,這樣她痛苦,你也死不瞑目,一次性解決你們姐妹倆!省事!方便!你看,多好!」
「好你個頭啊好!」赫連無憂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要我飽嘗恐懼死得不安心,要我姐姐悲憤自責生不如死。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和她較量!用這麼惡毒缺德的招數,你一個大男人你也好意思?我們姐妹怎麼招惹你了?還是全天下女人都和你有仇?你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被女人始亂終棄先奸後殺過?」
原本漫不經心吃核桃的聞人嵐崢,忽然「嘎 」一聲,把核桃殼捏碎了。
聲音不大,但發生在他這里卻顯得不對勁,室內的氣氛也瞬間凝滯,安靜得近乎詭異。
赫連無憂動作一停,有點茫然地看他。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她說了什麼戳中他痛腳?
聞人嵐崢抬頭看她,展眉一笑。
一室錦繡,滿堂金玉,都似瞬間失了顏色,窗外曇花綻放出靜謐的姿態,天地驟然安寧祥和。
「你們赫連家的女兒,性格都這麼奔放嗎?」。他笑意涼涼,輕描淡寫道︰「如果這就是燕都大家閨秀的教養,今天可算見識了。」
赫連無憂被噎得死死的,翻著眼楮說不出話來。
容閎默默低頭,為什麼他這麼想笑呢?
就在他低頭的剎那,有輕而利的破空聲響起,擦過他的頭頂直奔聞人嵐崢而去。
他大驚失色,連忙撲上去抵擋。
那是一把三寸長的飛刀。
聞人嵐崢倒十分淡定,唇角甚至綻開一抹期待的笑,手指一點,飛刀轉向,直射窗外,速度極快,看上去就像一條銀色的線。
飛刀轉向的剎那,半空中突然又多了條銀色的線,仔細看不是線,是從飛刀中裂出的另一把小巧飛刀,借著慣性和聞人嵐崢那一指的力量,比原先更快地,射向他身後牆上的某個和牆壁同色的突起。
嚓一聲雪光電射正中突起,轟然一聲鐵籠上升。
赫連無憂反應也快,迅速屏住呼吸跑開,同時不忘抬手沖著聞人嵐崢撒出一把藥粉,大喝道︰「這藥沒毒,你信不信?」
聞人嵐崢揮袖去擋,三兩下拂開藥粉,他看一眼桌上削開的雪白梨肉,微笑,「還真沒毒?」
她要說有毒,他未必會信,但她反過來說,他反而不敢冒險,看不出來這外表跳月兌鬧騰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對人心的把握這麼細膩。
赫連無憂剛跑出一小步就覺得腳步不穩腳腕疼再也跑不動,她低頭。
踝骨上不知何時綁著一根淡黃色的細筋索,那東西很有彈性,能給她極小範圍的行動自由,但跑路別想。順著筋索看去,另一頭綁在葉瞳腳腕上。
她氣得不輕。
她穿著及地長裙,這玩意往她腳腕上一綁,和燈光顏色近似又不反光,她不動很難發覺,誰會沒事總盯著自己的腳看?
外頭那人也不急著救人,刷一下飛刀又飛回來,還是直奔聞人嵐崢。
容閎和葉瞳飛撲上來,揮舞兵器阻擋,聞人嵐崢原本漫不經心看著,此刻反而臉色一變︰「退下!」
說退就退,他的下屬素來很听他的話,毫不猶豫避開。但終究晚了一步。飛刀中忽然裂開數道銀光,直撲兩人。
葉瞳毫不猶豫,拉過赫連無憂往面前一擋。
赫連無憂猛的回頭,甩手沖他砸出一個小紙袋。
這是剛才飛刀毀掉鐵籠機關時順便割斷細線落下的,她撒藥粉的同時用身體擋住葉瞳和容閎的視線,加上那兩人掛心聞人嵐崢的安危,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減弱,她接住紙袋藏在袖囊里,就等著合適時機派上用場。
紙袋裂開毒粉飛灑,她信心滿滿這次肯定能撂倒這家伙。
可惜情況卻再次出乎她預料。
葉瞳早有防備,他還抓著赫連無憂的手臂,只輕輕一按,赫連無憂全身過電般麻痛難忍,瞬間全身無力,軟軟暈倒在他懷里。
「叮!」
鐵器交擊的聲音極細微,銀光微微顫動。
葉瞳一愣,低頭一看,赫連無憂的手腕上套著黑沉沉的鐲子,吸附著好幾枚細小的鋼針,那鐲子不是尋常鐲子的玉質,竟是金鐵之屬。
葉瞳恍然——赫連無憂的鐲子是磁鐵做的,鋼針飛來,細小的毒針抗拒不了磁鐵的吸力,瞬間被吸附過去。
一般人誰會拿難看的磁鐵做鐲子?這人卻會。侯府二小姐武功不行,但身上古里古怪的小玩意多的很,就是為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容閎卻沒有那麼好命有肉盾保護,被鋼針射中倒在聞人嵐崢腳下。
聞人嵐崢似乎有點意外,微微皺起眉看了一眼,沒動。
這情形,敵暗他明,敵上他下,對方還佔有先機,真讓人不喜啊!
這樣下去他只怕會輸。
不過,兩輪都是對方先出手,這次總該輪到他了吧!
他仍舊在笑,眼里卻殺氣隱隱,淡淡吩咐葉瞳︰「殺了這丫頭!」
四面沒動靜。
嗯?猜錯了?聞人嵐崢挑起眉,恍然淺笑。看來這人也不在乎赫連無憂的死活,保不準還希望自己殺了她。那他來干嘛?莫非是為探自己的斤兩?
有這樣的想法和自由,必然不會是赫連若水的下屬。那他是什麼人?
他冷笑。赫連若水肯定也沒想到這人會不管赫連無憂吧!也對,就算赫連無憂死了,她也只會把賬算到自己頭上。這人和自己有仇?想一箭雙雕?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如果赫連無憂死了,你舍得她傷心?還是你篤定她永遠不可能知道?」
外頭忽然有一聲輕響,听起來像窗欞乍裂。
聞人嵐崢抬手,手中核桃殼滴溜溜飛出,卻不是飛向窗外,而是飛向屋頂。
屋頂猛然破碎,瓦片猛的撞下來。
兩人的出手速度都極快,瓦片剛剛飛下就撞上核桃, 里啪啦聲中碎瓦片核桃屑亂飛,簌簌粉塵碎片落滿屋中人全身。
葉瞳站著沒動,赫連無憂靠在他肩上,他的右手剛好環在她頸部,手中刀準確橫在她頸間,手指穩定,紋絲不動。
屋瓦和核桃飛彈跳動,同時飛速躍動的還有深黑的衣角,每片瓦被踢下,都有深黑衣角一閃,閃向下一片瓦,核桃殼和屋瓦連連破碎,那人的身影連閃,屋頂上黑影青瓦交織連綿,看得葉瞳雙眼亮閃閃眼花繚亂。
這是速度和速度的比拼。
片刻間屋瓦全碎,眼見最後一片瓦從黑影腳下墜落,黑影往下一沉。
葉瞳睜大眼,看見黑影袖中飛出四條雙邊帶鉤細鏈,閃電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扣向橫梁。
刀光飛掠,聞人嵐崢和葉瞳幾乎同時出手,用飛刀去砍鐵鏈。
自然是砍不斷的。
聞人嵐崢眼神微微驚異,他的飛刀制材珍稀特殊,是產自雪山的明鐵,遠遠比一般的飛刀鋒利,竟然沒能砍斷鐵鏈?
砍不斷,就不砍。
他也干脆,袖子一揮,桌上的核桃盡數飛起,撞向韋淮越全身各大要穴。
韋淮越看都沒看抬掌就劈,掌風森森,核桃無聲無息化為粉塵落下。
葉瞳不可避免地落了滿身。
四條鏈子扣住房梁,在失去屋瓦的屋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米字型,韋淮越輕靈一翻,悠悠然在細鏈中心的米字交匯點坐下了。
葉瞳忽然無聲無息倒下,刀當啷一聲落地,赫連無憂倒在他身上。
聞人嵐崢蹙眉,心知剛剛那些瓦片和粉塵都有古怪,他看了看葉瞳,沒有彎下腰查探情形,只用腳尖去翻他。
一只手猛的伸出來抓他的腳。
「別!」韋淮越大驚,立即出聲阻止,指間石子飛彈,試圖打落那只手。
可惜仍來不及。
雙方離赫連無憂的距離相差太大。
聞人嵐崢搖頭輕笑,笑聲譏嘲,「真是蠢得可愛!」
腳尖飛踢,準之又準地踢中赫連無憂的腕脈,赫連無憂連慘叫都來不及出口就跌倒在地。隨即一只腳,穩穩踩上她心口。
韋淮越瞬間吐血的心都有了。
他手指捏緊。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掐死赫連無憂。
不怕不聰明,就怕自作聰明。
這丫頭平時不笨,今天怎麼淨做傻事?
剎那間兩個男人心里不約而同地滾滾流過同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當然,遇到神對手又擁有豬隊友的韋淮越更倒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