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卿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令人沉默的結果

作者 ︰ 塵色傾渺

浮雲繚繞,星光燦爛,火焰漸漸熄滅,屬于夜晚應有的冷意終于泛上來。

紅衣女子高高地立在樹梢,清凌凌的目光掠過滿地瘡痍,目光淡漠,仿佛超月兌人世般看著這由她造成的亂象。

她既然做了,就不需要假惺惺的憐憫。

青衣人動作整齊劃一地聚攏,弓箭刀劍森然生光,人影幢幢,密密排成人牆,他們只靜默地站在那里,殺氣已無聲無息沉沉壓在人心頭。

任誰看見都不會懷疑,這是身經百戰的精兵中的精兵。

「拜見主子——」所有青衣人齊齊躬身,齊刷刷的喊聲驚動雲霄,遠處飛鳥驚慌飛逃。

蘭傾旖抬頭,目光寂寥,如浮雲掠過青天。

這是她的封邑私軍。

來的不多,僅僅三百人。

三百人對三千人,以一當十,輕傷三十二人,無重傷,無死亡。

從戰斗最開始,所有步調都掌握在她手中。炸掉白石山,摧毀地下場,驅野狼下山,坑底埋火藥……這些相扣的環節,早不得更加遲不得,錯一步便是全盤皆輸。

只有久經戰陣的將領,經過精心思考和嚴密的沙盤推演,並研透士兵心理,膽子大到以自身做誘餌,才會采用這種戰術。

所幸,她沒輸,用最小的傷亡換來最大的勝利。

三千軍,無一逃月兌,全殲。

底下是三百人崇敬熱烈的目光,灼灼閃亮如火焰燃燒,她的心里卻生不出那樣的熱度,只有種霜雪般的冷。

黑煙彌漫,血如潑水。

這樣的血腥和殺戮,不過冰山一角。日後的天下,誰知道還會遭受怎樣的創痛?

身邊,韋淮越借著衣袖的遮擋,默默地握緊她的手。

無論怎樣,我在,在你的身邊,只要你需要,我就會出現。不要怕,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

蘭傾旖的手動了動,這次終于沒再強行掙月兌。

雲國佑玄二十四年八月二十夜,平康郡三千軍追擊赫連若水,被其反攻全殲。仿佛那不是三千個走出去可以站滿一個偌大廣場的人,而是一朵浪花,輕飄飄的,說沒就沒了。

這一戰從人數上來講,壓根不值一提,卻成為眾多的史學家和軍事學家孜孜不倦研究的經典戰役之一。很多年後,赫連若水采用的計策還是戰事課上津津樂道的經典戰策,至于她是怎樣炸掉明顯不可能炸掉的兵工廠,又為什麼能在進入白石山後沒被狼群圍攻,則成為軍史上永遠的秘密。後世無數軍事學家奮筆疾書,寫出探討論文上千,也沒人能說出真正的答案。

這是屬于赫連若水的私人護衛力量,第一次正式出現在人前的戰役。

也就是從這一戰,這個世人眼中的文弱少女,開始展露出屬于她的鐵血武力。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沒人能預見後世的發展。

就像那些在史書上光耀千秋風華絕代的人們,滿月復心事無人懂,從沒想過後世評判,也不求成為傳說。他們唯一想做的,不過是活在當下。

八月二十一,赫連若水獨自走出平康郡。

十九歲女子一步一個腳印,緩緩離開這片對她敵意深重的土地,步步帶血,步步都是凌厲決然的傳奇。

當日,她飛馬密報燕都事情經過,隨即朝廷八百里加急,密令她立刻返回燕都。

赫連若水接令。

巡查隊伍仍在繼續巡視西北,暗中做某些準備。但那個目光集中點,已經不在。

平康郡三千軍的全殲,在朝廷和平康王的同時壓制下,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但各國都有眼線密探,各國的掌權者听說平康郡的事情後,集體沉默很久。

他們已經把她估計得很高,但現在看來還是不夠。照這麼下去,有她和司徒畫衣在,他們將來面對雲國時,還有出頭之日嗎?

沒人有答案,也沒人想面對答案。

只有風雷起于九霄之上,等待著不久後的江山生變。

黑暗中雪白的鬃毛飄揚如旗幟,滿載著浮雲星光,閃電般踏破夜色。白馬背上的人衣衫緊束,遠遠看出優美腰線,精致側影,月白衣袍在風中飄飛,如天邊雲彩點亮黑暗般,炫目而燦爛。

他被數十輕騎擁衛在正中央,在官道上疾馳。護衛們身騎一色黑馬,高大異常,馬蹄奔馳聲迅捷無倫,雄勁有力,身形筆直如松,夜色中奔馳而過時,如一片黑色颶風從地面卷過,要卷到那片星光里去。

星光如鑽,照上他的下頜,薄亮如玉。

正是聞人嵐崢。

他在打馬飛馳。

他接到蘭傾旖出赤陽城的消息後,也立即離開,留下容閎和平康王接觸,自己帶葉瞳在身邊,抄近路直奔目的地。

他並不擔心容閎應付不來平康王,反正平康郡那邊的計劃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過是壓住平康王的氣焰,省得這老小子貪心不足暗中打小九九,還沒過河就想拆橋。

對付這種人,崇尚武力的容閎比不喜歡動手的葉瞳更有震懾力。

對白石山的結果,他也不關心,平康王派軍追殺他壓根沒放心上,在他看來,這個結局壓根毫無懸念。他唯一關心的,就是蘭傾旖會用什麼方式搞定地下場。平康王人雖然不怎麼樣,但那個礦場設計的確很有一手,他看過都覺得不可能。她是怎麼辦到的?

「主子。」葉瞳放飛信鴿,策馬上前,低聲道︰「白石山那邊有消息了,三千軍,被……全殲。」

他听著,面無表情,沒有一絲意外,「她可無恙?」

有韋淮越在,她的安全應該無虞,但這世間事,從來不是按照應不應該發展。那女人從來不干簡單事,他就怕她腦子被門板擠了,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硬要以身犯險。

女人太強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葉瞳嘆氣,「外表上看不出什麼,內傷說不準。她殺了平康王的四公子和親近幕僚。」

「是嗎?」。他挑眉,眼神微微惋惜,「平康王府五個兒子,她已算宰了兩個,平康王肯定對她恨入骨髓了!」

葉瞳不語。

「陸旻可有回復?他派何人去鎮守桓台鉗制平康郡?」聞人嵐崢勒住駿馬,抬頭看天。

今夜無月有星,星光浮涼灑落在臉上,如一片遺失的心事。

葉瞳神色一正,「楊景舒。皇後的娘家兄長,太子陸航的母舅,也是陸航的支持者。他算是皇後娘家少有的拿得出手的人物,原先一直擔任祥泰總兵,掌握實權,有幾分真本事。」

楊景舒?聞人嵐崢眉頭微蹙。他知道葉瞳的性格,能讓他這麼評價,這個楊景舒就的確是個有本事的,可偏偏出身皇後娘家,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她那邊,有具體情況傳來嗎?」。

葉瞳搖頭,「她用的什麼法子炸掉礦場的不知道。不過主子,你真的……」

「不就是鐵礦嗎?她喜歡,給她就是!」聞人嵐崢毫不在意。

「說得輕巧!」葉瞳忍不住對天翻白眼,「白石山鐵礦豐富,鑄造兵器可是……主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你就真的這麼拱手讓人?」

「急什麼?」聞人嵐崢唇角一抹微笑神秘而期待,「將來的事誰說得準?一時得失不算什麼,一世擁有才叫本事。」

嗯?葉瞳愕然瞧著他,莫非主子還有後招,能讓赫連若水把到嘴的肥肉吐出來?可這可能嗎?

「平康郡里的暗樁還在嗎?」。聞人嵐崢忽然問。

葉瞳嘆氣,「要保護她?」就怕人家不領情。

「不用。」聞人嵐崢搖頭,也明白目前的狀況。「叫他們自保還差不多,別采取任何行動,我可不想他們被她一鍋端了。」

葉瞳松口氣,還好主子沒被感情沖昏頭腦。赫連若水那女人,論及正事絕對是六親不認。她連主子都下得了手,何況是主子的下屬?「她從白石山火場中出來,身邊就只跟了韋淮越。主子,你真的不擔心嗎?」。

他覺得韋淮越為她做的那些,即使再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于衷。主子他如何有那般自信和篤定?

聞人嵐崢垂眸,默默看著自己腰間的香囊出神。

不是沒有擔心害怕忐忑不安的。說得再篤定,也難保沒有意外。即使她三五年不會變心,十年呢?二十年呢?他若長久不在她身邊,韋淮越又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各自與她的情分此消彼長之下,誰能保證她的心始終在他身上?

就像現在,他與她不過分開兩年,她與韋淮越就熟悉許多,甚至培養出與他都未必有的默契。他始終無法忘記她托韋淮越帶走赫連無憂時的眼神,而她從來沒用那麼信任的眼神看過他。若說沒有危機感,他自己都不信。即使無關風月,他依然不能不警覺。而如今……

「我只做我想做的,並一定能做到,但不必執著于後果。」半晌他道︰「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是我的,至少我做到想做的一切,堅持過也努力過,將來想起,也不會後悔。」

星光零零星星落在他腳下,照亮前路如流水。前方的路,是溪,是河,是江,是海,或許有太多轉折,但始終綿延向前不曾斷絕。不走到最後一步,誰也不知道結果。

葉瞳默不作聲,看了看主子在星光中分外冰清的側影,終于咽下嘴邊的話。

人生多羈絆,世事常苦難,遵從本心堅持所愛者,又能有幾人?

他默默地轉身。

「原地休息一刻,立即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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