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燕都已進入備戰期,皇營御林軍禁衛軍全部集結待命,平康王的大軍已渡過白江,踩著無奈敗退的朝廷大軍的零落盔甲悍然前行。從西北至燕都,凡是住在官道沿線的百姓,都一早就收拾細軟遠遠避開,即使避不開的也由朝廷派人出面將能夠遷走的百姓都遷走。
平康軍殺氣騰騰而過,半路上免不了百姓遭殃,雖是皇家內斗,但黎國、衛國大軍壓境的消息朝廷想瞞也瞞不住。即使百姓不能確定和平康王有關,但因他而起是事實,是以百姓都不怎麼支持他。而朝廷大軍雖被迫節節敗退,退守燕都,但軍紀嚴明,不驚百姓不殺俘虜。兩相對比,百姓對朝廷信任得多。
平康軍路遇阻力,但速度仍不慢地,逼近燕都城下。
平康王率領大軍逼向燕都的同時,本該坐鎮中樞的蘭傾旖,已站在平康郡的土地上.
+du.她帶領封邑三千軍,千里奔襲,從燕都趕來赤陽城,打算毀掉平康王的老巢。
此時已是夜里,她的私軍早在接到主子命令時,就直接從青州封邑化整為零進入赤陽城,在城中潛伏下來,等著主子到來後大干一場。
他們不用擔心進不來,最近戰火連綿,很多百姓為逃難,都往平康郡跑,平康王妃為給丈夫積攢好名聲,派軍盤查入城人口,確認無害就會允許他們進城。而要通過盤查,對他們絕不是難事。
蘭傾旖卻沒有立即進攻王府。
上次來平康王府她就注意過地形,甚至還親自驗證過某些重要地點。王府牆高門厚易守難攻獨佔整條街,若有什麼事,緊閉四邊府門,憑借大門和高牆據守,赫然便是一座堡壘。
攻下王府,對她而言,自然是不難的。但她趕著搶時間,沒那麼多閑工夫和府中衛隊耗,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損失搞定王府,所以,她采取更便利的方式。
她到達赤陽城時正是傍晚,進城後就讓死活要跟著她來的玉瓏先帶領幾個精于刺殺的高手,去城西某個地方干件事,特意關照要好好干,態度必須溫柔親切。他們是愛好和平的,不要一言不發就要人家小命。
這是她打算送給平康王夫妻倆的大禮。她覺得他們一定會很「驚喜」!
夜色很快降臨,時間點點滴滴地過去,她不急,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在城中的秘密據點里閉目調息。
她長途跋涉缺乏休息,身體正疲憊,不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怎麼迎接接下來的戰斗?
入夜的平康王府後院一幢三層小樓的屋頂上,此時正是值守親衛換班的時節。站在屋頂上視線固然好,但此刻天色昏暗,也只有眼力極好的往日的軍中斥候方才能夠勝任監視周圍的重任。寒風呼嘯的天氣里干這個是一等一的苦差事,可沒人敢抱怨不滿,加上賞錢豐厚,怨言也不多。
最新軍報傳回王府,他們王爺的大軍已渡過白江,直逼燕都,朝廷大軍被迫步步後退,形勢大好。
這樣的好消息傳入耳中,王府上下都喜氣洋洋,仿佛看見自家王爺已打進皇宮坐上皇位,忍不住個個都美滋滋的。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果王爺當真成就大業,他們可就是從龍重臣,榮華富貴還跑得了嗎?
想到那個情景,他們也忍不住喜笑顏開滿含憧憬。原本緊繃的心弦緊張的心情,也在整整一個月的平平靜靜中漸漸放松下來,再不復原先的警惕。幾人忍不住輕聲談笑起來。
「要我說,王妃真是白擔心了!王爺都快勝利了,燕都里頭那幫人很快就再也蹦噠不起來,咱們王府不照樣平平安安的,從來沒什麼不長眼的來找死嗎?」。
「可不是。听說如今主政的那三位,雲國雙璧和左相大人,人人都把他們傳得神乎其神,實際上也不過如此嘛!三個人聯手還斗不過咱們王爺一個人!換做我丟人也得丟死!」
「可不是?咱們王府里孤兒寡母,王爺和世子爺都不在,他們卻連釜底抽薪的勇氣都沒有,枉費咱們王妃為招待他們還精心準備,白費功夫!不過是一群懦夫!」
「……」
四個人七嘴八舌說起來,越說越得意忘形,原先還用眼角余光漫不經心地環視四周,現在連眼角余光都不看了。
他們不看了,所以他們很快就死了。
四支飛刀,快準狠地射來。空氣被迅速撕裂,發出輕輕的裂音,肉眼卻看不見刀光。暗殺隊做事謹慎,連飛刀都特意涂黑,免得在夜色中因反光而暴露行蹤。
飛刀如仇人飛射的厲眼,千萬里瞬間可及,開就四朵生命染就的血梅花,齊刷刷盛開在四人咽喉。
四人瞪大眼楮,眼楮直勾勾地向上,似是不明白自己喉間的飛刀是從哪里來的?最後一刻,他們只看見幢幢的人影,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和靈巧的動作躍上屋頂,隱約有一雙明亮的眼楮,從視野里掠過,那眼神里滿滿鄙視,似乎在說「真蠢」。
上來處理尸體的四人動作熟練,微微彎膝扶住那些將要倒下的尸首,以免砸壞屋瓦發出聲音,隨即扒下他們的外衣穿上,跳下房頂在王府中穿行。
暗夜里行走如風的小隊護衛分散各處,他們對王府環境極為熟悉,很快就跑到前院正門口,動作熟練地清除滿地的棋子。
看著那滿地棋子,他們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主子的深謀遠慮——帶來的都是騎兵。
平康王府雖不是工部督造,但建制都差不多。前院地面上,工匠用糯米和著石灰勾縫,鋪得平滑如鏡,平時走在上頭極其平穩,但這時滿地棋子亂滾,如果一不留神踩上去,摔個四仰八叉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周圍埋伏有弓箭手,簡直就是活靶子。
玉瓊表面不動聲色,內心不得不佩服主子的謹慎。若非她提醒他們不要小看平康王妃,今日說不準還真要在這些管用的小把戲上栽跟頭。
而王府外,掐好時辰出現的騎兵正在聚集。
月色深涼,大片騎兵踏破黑暗,沖向王府,他們如黑色流沙般傾瀉,涌進這赤陽城中心,將王府四門重重看守。騎兵的馬蹄上都包裹著棉花,跑起來輕巧無聲,只覺詭異。
此時正是卯初,睡眠最深的時刻。
玉瓊深吸氣,清出可容人走過的小道,和同伴打開緊栓的正門。
三個百人隊簇擁著輕衣薄甲的少女,一雙雙森冷的眸子緊緊盯住夜色下巍然屹立的王府,眼神晶亮而殺機滿滿,活像一只只剛斷女乃的狼崽子,嗷嗷叫著就想沖上去咬死敵人。
蘭傾旖身姿筆挺,面無表情看著王府後院,三百精兵正用佩服的目光看著她。
她沒管身邊人,只利落地打了一連串手勢,身邊不斷有小隊長立即帶著麾下隊伍分散出去沒入黑暗中,在某些關鍵而隱蔽的地點設伏。
她遠遠地瞟一眼城西方向,饒有興趣地搖頭,盤算著不久前剛剛截住的那封信,以及自己那個大膽的猜測,還有至今在燕都為質,已被鐘毓晟扣住的世子,眼中掠過奇異的光彩。
她迎著秋夜清冷的風,慢慢一笑。
「殺!」
沒有聲音。
馬蹄聲沒有,兵器踫撞聲沒有,喊打喊殺聲也沒有……所有騎兵都戴著織有金絲網的面罩,沖行在王府中。
王府仍籠罩在黑暗和寂靜之中,奔馳的騎兵速度如風,帶動著檐下的燈籠滴溜溜地在風中旋轉搖晃,似不能承受這夜的森寒和生命的重量。
大隊人馬長驅直入,直奔二門。
領頭的隊長在夜風中奔馳,腦中不斷回蕩著主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認真的言語。
「平康王打上燕都,帶走了絕大部分兵力,但他不可能不留人看家,留下的人也不會多,要守護整個王府肯定有困難。而平康王妃出身將門,也有兩把刷子,你們別小看她。如果我是她,肯定會把人手集中在二門以內,在二門設伏阻敵,所以你們不要輕敵,更不要得意忘形。」
二門就在眼前,隊長毫不猶豫,發令止住奔馳的隊伍,迅速點燃十幾個火把,看也不看二門里的情況,抬手就狠狠地砸過去。
不多時,二門里轟然一聲大響,坑中騰起一陣黑色的煙雲,遮得對面不見人影。
「惡毒!」眾人紛紛大罵。
所有人驚怒交加大罵出聲的時候,隊長神色不動漠然看著,只心中對主子的佩服更上一層樓。
不用猜都知道,二門里牽有涂黑了的鋼絲,他們如果貿貿然沖進去,快馬奔馳,然後急速行進中的馬腿被割斷,輕則被摔出去,重則受傷或被踩死!
而那騰起黑煙的陷阱位置,肯定就在絆腿鋼絲前方丈許處,可想而知,當他們坐騎的馬腿被切,身子摔出,就正好會摔到陷阱里,陷阱里估計少不了刀劍狼牙棒之類的玩意。
而陷阱里的火藥,更是說明了一切——摔下去被刀尖扎個血肉成泥,再有火藥燒起,尸骨化灰,再有土一埋,馬蹄一陣狂踩,便是大羅金仙天眼神通,也無法在這世上找到他們的痕跡。
這種設陷阱的手段不算離奇,難為的是那種計算準確,這樣的風格,不是尋常護衛能做到的,眾人心中瞬間都流過「軍中」兩字,心中警覺。
「出來吧!」隊長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