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是您匯總後的嫁妝冊子,墨筆寫的是宮中準備的,朱筆寫的是侯府準備。夫人讓您看看,好做到心里有數。」玉瓊遞上厚厚的嫁妝冊子,輕聲道。
蘭傾旖接過兩指厚的冊子,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看得她頭暈眼花。她耐著性子翻開,瀏覽過衣料繡品古玩字畫首飾擺件家具用品,壓箱的現銀有六十四萬兩。
她怔在當場。皇家公主出嫁,嫁妝也才十萬兩白銀與三十萬之間,她這才壓箱銀就抵得上四五個公主,還有沒辦法計算的實物,侯府以前在黎國暗地置辦的田莊鋪子……三輩子也夠用了!
「怎麼會這麼多?」
「事出緊急,禮部來不及準備嫁妝,便挪用給陸航準備的皇後之禮,保證您能夠風光大嫁。」玉瓏輕聲答。
「哼!陸航倒是會做人!」蘭傾旖冷笑如刀。
兩人低著頭不敢出聲。
「那就讓他們準備,讓爹娘別再費心,把原本給我的那份留下給無憂,她再過不久也要嫁人,嫁妝不能少。」蘭傾旖扔開禮冊道。
「這個不行!」玉瓏搖頭,「老爺夫人早有交代,該是您的就是您的。禮部準備的不過是撐場面,侯府準備的是對您的祝福,這完全是兩碼事,哪能混為一談?省什麼都不能省侯府嫁妝!」
蘭傾旖沉默半晌。「總共有多少?」
「三百抬。」玉瓏笑眯眯答。
蘭傾旖震驚地瞪大眼楮,「三百抬?怎麼可能?」
這數字絕對是前無古人!就算帝後大婚,一百八十抬左右就已是極度豪奢。她這回倒開了先例。
「宮中場面上做的漂亮,不僅在原有禮制上翻倍,在皇後的那些禮單上,陸航又從國庫撥出許多價值連城的寶貝給小姐。簡直就是兩個皇後的禮也不為過。再加上我們侯府準備的,以及各府送來的添妝禮……明天禮部送嫁妝來府上,我們還得好好準備,萬一在曬妝時出意外就丟人了!小姐你的嫁妝豐厚程度足以讓聖人眼紅發瘋。」玉瓏問,「小姐,需要把暗衛派出來嗎?」。
蘭傾旖臉上表情似驚訝似厭惡,「讓他們在暗中盯著,明面上有護衛就成。」她翻著冊子,搖頭,「可惜是遠嫁,不好準備田莊鋪子,金銀珠寶這些東西,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對了,我們在黎國那邊的產業,打理得怎麼樣?負責人怎麼說?」
「您放心,諸事齊備,就等您嫁過去。」玉瓊低眉斂目,答得淡定。
蘭傾旖微微點頭,不語。
「小姐,您是沒出門去看的,整個燕都都張燈結彩,貼出大紅招貼,商鋪里的東西都半價售賣,門口散利市的攤子也長長地鋪設出來,已轟動整個燕都,這樣的手筆可是前所未有。」玉瓏滿臉興奮。
蘭傾旖眉目靜楚,神色有點恍惚。她當然知道這不是陸航的命令,這完全是百姓自動自發的舉動。他們是真心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她的祝福。
「迎嫁的事交給爹娘安排,我這些天不見客,還得抓緊時間安排手上的事務,沒空和陸航他們周旋。宮中派人來你們就擋回去,無需忍氣吞聲,反正現在我們和皇室也只是維持面子情。」蘭傾旖盤算著日子,吩咐。
「是!小姐放心,我們定然好好守門,不讓任何人進來!」玉瓊神色鄭重。
「我們在黎國的那些人,暫時待命,等我到後再說。」蘭傾旖語氣沉凝。
兩人面面相覷,千言萬語到嘴邊又咽回去,神態恭謹地躬身退下。
長寧侯府和禮部官員都忙得整夜腳不沾地,次日一早開始的鋪嫁妝可不是小事,抬嫁妝的壯丁不夠用,禮部尚書干脆請示陸航,調動御林軍,來抬嫁妝打雜,好在禮部早就擬好流程定下日子,燕都人家一般不會定這個日子男婚女嫁,沒人和侯府搶風頭。
侯府一夜燈火通明,天光微亮時,諸事已齊備,府門大開,等著禮部送來嫁妝。
禮部送來的嫁妝都是成箱成箱的裝,一抬至少抵別人的四抬嫁妝,被御林軍將士們合力抬來。
燕都府尹早收到命令,急調衙役維持疏散,又調殿前三衙過來維持秩序,在幾處路口列成人牆,保證嫁妝隊伍順利前行。
源源不斷、仿佛沒有盡頭的十里紅妝過得轟動燕都,市井中招呼親朋呼爹喊娘,都蜂擁至過嫁妝的路旁看稀奇。長寧公主這份嫁妝,不僅空前,大概也要絕後。錯過這場熱鬧的,幾十年後還恨自己沒有眼福。
京城各世家大族,一早出來看熱鬧的已經從目瞪口呆到嫉妒到麻木,沒出來的也坐不住,找著各種各樣蹩腳的理由出來看這前無古人,只怕也要後無來者的嫁妝。
不少拮據的官宦人家都後悔得要死,早知道赫連若水會有這麼多嫁妝,當初也不是不能考慮上書求娶她進門,反正進門後要怎麼搓圓揉扁還不是自家說了算?現在後悔也晚了。
侯府卻早有準備,備下大批丫鬟婆子,又從聞人楚楚那里借來不少人手,過嫁妝念單子進行得井井有條。
赫連無憂把守內院,命人從庫房里取出備好的嫁妝,吩咐宮中派來的宮女嬤嬤幫忙清點造冊,將她們指使得團團轉,硬生生沒讓她們找到機會踏足內院半步,更沒辦法在陪嫁下人中安插人手。
嫁妝一直過到日頭西斜,最後的壓箱銀沒人知道具體數字,後頭跟著各種香料藥材,或名貴珍稀或使用價值高,流水般不要錢的送來。
過了好些年,當年長寧公主嫁妝里到底有多少香料藥材,仍是燕都最大的爭論之一,數量太多,居然沒人能數清。
赫連文慶兄妹倆眼看著過完嫁妝,抬頭看看西斜的太陽,各自分頭離開。
他們事情多得很,赫連無憂要招待那些看嫁妝賀喜的夫人小姐們,赫連文慶更要關注出入府中的那些人的來歷。這大好的日子來客極多,龍蛇混雜,要模清底細就不是件容易事,他可得盯緊點,可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有機可趁。
聞人楚楚睜大眼楮,呆呆地瞪著面前瑞氣升騰金光條條的嫁妝不斷咋舌,難得有些懵。「你們這是怕皇兄欺負皇嫂,想用嫁妝把他砸死嗎?」。
「世人多半先敬衣冠再敬人,評量新娘子的重要標準之一就是嫁妝。若是嫁妝夠豐厚,就代表新娘子受婆家娘家的重視,日後說話也有底氣。民間尚且如此,兩國聯姻就更不能馬虎,何況姐姐這還是代表國家顏面?」赫連無憂對其中門道倒是看得透徹。她神態坦然,瞟了眼表情微妙的聞人楚楚,微笑打趣道︰「你放心,等將來你出嫁的時候,你那位愛妹心切的皇兄,肯定也會給你準備豐厚嫁妝的。屆時你就知道其中的夸張熱鬧了。」
聞人楚楚扁嘴,心說那還早著呢!她皇兄早有交代,不滿十六歲是不會讓她出閣的。「好端端的怎麼扯到我頭上?應該說你自己才對。听說你都定了親,肯定會嫁得比我早。」
赫連無憂淡定如初,半分不好意思也無,直言相告︰「嗯,你說的沒錯,我的婚期已經定下,在後年三月初十。」
「滿打滿算也就一年零三個月。」聞人楚楚算著日子,笑道︰「皇嫂屆時恐怕無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不如由我代替她來參加吧!等下我就去跟她打個招呼。」
「相隔千里山水迢迢,你皇兄會放心你來?再說婚禮上人多眼雜,你這次又光明正大地露過臉,可不像你來小住時不見外客,危險性大大增加,萬一出事,哭都來不及。你皇兄肯定不會同意。」赫連無憂潑她冷水,「你還是別來了,出什麼事誰負得起責?」
「沒事!」聞人楚楚氣壯山河一揮手,滿不在乎地道︰「我和師父一起來就行。」有師父在,陸航算個什麼東西?
「那樣最好不過。」赫連無憂從善如流,「只要你能保證安全,我們巴不得你來。」
朝陽萬里,滿城轟動。曬妝當天來賀的客人極多。
即使早知長寧公主嫁妝豐厚,親眼見到的夫人小姐們還是震驚得不能自已,就是當今太後和已故的元後出嫁時的嫁妝加起來翻個倍,也才僅和長寧公主打個平手。
看看滿院密密麻麻的嫁妝,那綾羅綢緞皮毛首飾無所不有,都是最最時新的絕頂好料,堆滿數十抬喜箱,別說是手掌,滿得就連根手指頭都塞不進去。
未嫁小姐們都擰緊手絹,滿眼的羨慕嫉妒恨,一個個目光如冰水里冰過的刀子似的。
赫連若水雖然是被送出去聯姻,但她嫁的是晏傾帝。晏傾帝是誰?那是黎國的主人!這個女人嫁過去,怎麼著也是一宮主位。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不僅能入宮為妃,夫君還年輕有為俊美非凡,更有這般空前絕後的嫁妝,何止是祖墳冒青煙?簡直要噴火了!她走了什麼運道才能有這種好福氣?
雖然她們未必想遠嫁異國背井離鄉,可看見美好事物被他人佔據總是不愉快的,尤其當那傾城絕艷的異國鮮花,**到赫連若水這樣的牛糞堆上,真是對燕都貴冑美人們最大的漠視和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姐們捧心蹙眉,小姐們很憂傷,小姐們幾乎擰碎手絹,小姐們捧鏡自照長嘆迷茫——想她們這花容月貌芳華正茂,竟然不明不白地敗給夜叉鬼臉人老珠黃,怎能不咬碎銀牙怒火中燒?
「都說嫉妒的女人最丑陋,這話果然半點不假。再端莊再秀麗的女子,一旦露出這副嘴臉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赫連無憂將未嫁小姐們的表現盡數收入眼底,嘖嘖感嘆。
「這有什麼好羨慕嫉妒恨的?」聞人楚楚楚簡直難以理解。
皇嫂這樁婚事,豬都知道是有苦說不出倒霉透頂。若非皇兄和她的情況特殊,攤上這樣的婚事,皇嫂的下場恐怕跟死沒什麼兩樣,甚至是生不如死。這些小姐們又不是沒長腦子,這種處境也值得羨慕嫉妒恨?
兩人素來投緣,赫連無憂樂得和她說這些家長里短。「貪慕虛榮唄!」她語氣涼涼地冷笑︰「何況你皇兄確實是個搶手貨。」
聞人楚楚不屑地撇嘴,「這種貨色,我皇兄就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也不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