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聞人楚楚,蒼老夫人看向蒼摩,若有所思︰「我總覺得,長公主有點變了。」
蒼摩點頭,「應該的。」再不變她往後就只能哭了。
「那你對她怎麼看?」老夫人語不驚人死不休。
蒼摩一口茶嗆在嗓子眼里,咳得昏天黑地都顧不得,連連擺手勸阻,「您別,千萬別。亂點鴛鴦譜的後果咱家承擔不起。何況這毀的是兩個人的終身幸福。」
「你沒那意思就算了。」老夫人神色遺憾,「長公主議親,你也是人選之一,太後對你還挺看好……」
蒼摩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可你也不能不考慮親事。」老夫人認真思索,「你看譚家姑娘怎麼樣?」
蒼摩微怔,「譚家?」
「你小時候玩得好的譚家。」老夫人若無其事道︰「譚家小姐現在雖說只是鈺貴妃身邊的宮女,身份上差了點,但咱家也不是非要講究門第,只要你喜歡,身份之類的不成問題。實在不成,就請仁親王出面認她為義妹或求皇上給譚家翻案恢復她的身份。反正譚家那案子本就是廢太子為構陷三皇子制造的冤案,皇上和三皇子關系好,肯定會答應。她又是鈺貴妃的心月復,接觸過五大世家的隱密,也可以免除後顧之憂。」
蒼摩張口結舌,不得不承認姜還是老的辣,就這麼個結親對象,他外祖母竟連最深的隱秘後患都考慮到了,果然自己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你怎麼看?你如果答應,老夫明天就進宮去跟皇上說。」老家主做事利落講究效率,直接找最關鍵的中心人物。
「我現在只盼望某人趕緊生個兒子。」蒼摩憂傷地嘆氣。
老家主也嘆氣,照這麼說,他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重孫嗎?
有人嘆氣,也有人開心。太後如今就很開心,欣慰于女兒終于長大,知道為自己操心打算,也開始關注終身大事,言談舉止更是懂事得體許多,眼看著女兒短短數日內,像完全變了個人,從小姑娘長成優雅明禮儀態端方的長公主,她說不出的滿意,簡直心花怒放。
她開心,蘭傾旖卻擔心。
她覺得小姑娘搞這麼大的轉變未必是好事,因為這很有可能意味著她想干某些更要命的事。每次小狐狸一變臉,她都心驚膽戰。她到現在可都還記得小狐狸是怎麼裝淑女從老頭子那里刮走大批珍藏的,何況她還有那心上人……要說她就此放棄,她打死都不信。
思前想後,她決定隱秘地探探某人的口風。
這天晚上聞人嵐崢回來得挺早,小姑娘不給他添堵找麻煩,他處理政務時快上一倍不止。他真心覺得要論起破壞力,沒人比得過他妹子。
「今天回來得倒早。」蘭傾旖小口抿著松子核桃小米粥,隨口道。
「最近麻煩事少。」聞人嵐崢答。
蘭傾旖嗤笑,「她肯消停?」
「她正在相親。」他提醒。
蘭傾旖心頭暗暗嘀咕嘴上不顯,「我知道,只是她前段時間不是不喜歡和那些世家子交往嗎?」。
「隨她。」聞人嵐崢煩不勝煩,「她不找我麻煩就行。反正就算選定人家,她也要明年三月末才能除服。真是搞不懂母後急什麼,她就算嫁人也不用住夫家,量房子打家具的都是按公主府的標準來。說句不好听的,甚至可以萬事俱備只等找個駙馬來拜堂。母後至于這麼急吼吼的?搞不好人家還說楚楚嫁不出去。」
「難道你覺得她好嫁?」蘭傾旖搖頭,「想娶她的大概很多,可她壓根不好嫁。」
聞人嵐崢漫不經心地笑笑,「人少不代表沒有。我倒是看中一個不錯的。」
蘭傾旖心里微驚,「誰?」
「你看沈瑜怎麼樣?」聞人嵐崢很有興趣地問。
蘭傾旖張口結舌︰「他?他……」
她「他」半天也沒他出個所以然來,回想再三,她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個好人選。人品私德才學容貌都無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他和聞人楚楚年紀相仿。
這下有人麻煩了。
她不敢再問,怕被這一等一的精明人看出破綻,開始轉移話題,「殷鳳辰打算什麼時候走?她這麼拖著是想干嘛?」
「或許是想選個駙馬?」聞人嵐崢的表情像在和她探討。
「她,她……」可憐平時伶牙俐齒的蘭傾旖今天第二次結巴,「她還真看上了溫九簫?」
「也不排除這可能。」聞人嵐崢臉上看不出情緒。
「我……我不問你了……」她徹底風中凌亂,覺得這世界已超出自己的認知,她跟不上這日新月異的變化速度。
他一笑而過,覺得她最近好像放開很多,性格都沒原來那麼沉重,整個人都多出幾分輕松感。
「你這兩天有空就幫忙多看著點楚楚,尤其是明天春狩,別讓她鬧出什麼事。」
蘭傾旖扁嘴,心說你實在太小看她改變形象的決心,她哪里需要我看著?我需要她看著還差不多。
獵物養過冬天正出來活躍,宣國使節隊來訪時恰值春狩,聞人嵐崢索性開放獵苑圍場,邀請宣國使臣同往。
御林苑歷朝都是供皇家及仕族閥門游幸狩獵的場所,足有四百余里,不僅佔地廣闊,風景也秀麗多姿,六條水系在此出入交匯,聚山湖美景如畫,宮殿觀苑星羅林立,氣勢壯麗巧奪天工。
德宗皇帝在位時曾在此建造行宮,歷時十三年方成,建築壯觀美輪美奐,飛閣疊檐瓊樓玉宇無不構造精巧。後來繼位的皇帝干脆將此處定為皇族祭天之所,逐步擴建行宮,每年必有一段時間在此居住。
南苑圍場深入山脈圈養百獸,形成可容千騎萬乘的獵苑。
聞人楚楚這兩天和沈瑜有所來往,對他印象還算不錯,這次春狩她本來不想來,免得見到殷鳳辰心里煩,但耐不住沈瑜再三邀請。人家說的也很有水準,不拿自己說話,抓住她的身份說事。
「明宜公主這次來的目的您也清楚。不管成不成,您都是她的重點關注對象。春狩這樣的事您不參加,豈不是給她借口宣揚您文弱可欺?搞不好宣國上下還以為咱們黎國皇室公主膽小怯懦,連上馬狩獵的膽量都沒有。您甘心讓她這樣敗壞您的名聲,小看整個皇室?」
別說沈瑜所言極是,就算他是隨口胡扯的,扯上殷鳳辰,她聞人楚楚也必然要爭這口氣。所以她想也不想地來了。
可事實證明,想也不想這種事真的干不得。她犯了最淺顯的錯——她沒穿騎裝。
從玉京到獵苑,一路上人流如潮,她也不好縱馬狂奔,基本上就是散步似的來,穿宮裝還馬馬虎虎,但在獵苑這種地方,大概她只能讓坐騎一步三挪。
聞人行雲逮著她教訓,她自己覺得丟人,又沒法反駁,郁悶得拿馬鞭不住地抽打路邊的灌木叢。
「怎麼不去找鈺貴妃娘娘?」沈瑜出主意,「她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找她身邊身形相仿的侍女借一套,也不是不可以。」
聞人楚楚眼楮發亮,「可獵苑這麼大,誰知道她在哪里?」
「先去雨澄殿那邊問問。」沈瑜對今天的安排很熟悉,「晚間雨澄殿設宴,那邊聚集的人也多。應該會有見過她的。就算沒有,尋個相熟的女子借身衣服也可以。」
出乎聞人楚楚姐弟倆的意料,這難得的散心機會,蘭傾旖竟然連馬都沒踫,安安靜靜地呆著看風景。
兩人險些以為她又和聞人嵐崢吵架了在生悶氣,但看她表情不像那麼回事。
蘭傾旖听他們說完經過,微微一笑,「騎裝?我這里就一套多余的,是我自己的。內務府剛送來,我還沒穿過。不過楚楚,咱們身高不同,這衣服你穿著不怎麼合身,你確定要用?」
聞人楚楚比較一下,「將就著差不多,反正身形也相差不大。」
玉瓊送上一套珍珠白勁裝。
聞人楚楚今年五月及笄,年華正好,已經長開,緊身勁裝更襯出少女窈窕的身材,清亮的顏色更顯奪目的英姿,讓人眼前一亮。
自從在雲國從司徒畫衣那里弄到一匹好馬後,聞人楚楚就愛上遛馬,這次圍獵也將馬騎來,就為讓馬兒有機會撒開四蹄瘋跑。
她用力一抖馬鞭,豪氣干雲,沖聞人行雲和沈瑜招呼。「走!咱們去賽馬!」
她的這匹馬十分神駿,奔馳速度極快,聞人行雲以往和她比試總落在下風,這次自然不想再找虐,何況旁邊還有沈瑜,關他什麼事?他氣悶地搖頭,「你的馬比我的好,比不過你還比什麼?不去!」
「你有本事挑一匹好馬來和我比。」聞人楚楚十分得意。
聞人行雲頓時蔫了,他也想來著,可皇姐的這匹馬是難尋的良駒,大概也就只有皇兄的雪影和皇嫂的射電比得上,他哪有那本事駕馭雪影?而射電陪伴皇嫂多年,甚至跟著她上過戰場,不是一般的寶馬良駒。他也駕馭不了,就算有皇嫂幫忙安撫射電,他也不好意思打擾皇姐和沈瑜的獨處。原本還想趁此機會扳回一局,現在看來也得泡湯。
「不去!」他咬牙。
聞人楚楚遺憾地攤手,也不好勉強他。
「對了。」聞人行雲突然想起某人,轉過頭正色盯著沈瑜,拍著他的肩膀,鄭重叮囑。「給咱們爺們爭口氣!不要讓著她!」
沈瑜咳嗽。
「開始。」
聞人行雲聲音未落,兩匹馬已同時飛奔出去。
少年英姿,怒馬如龍,年輕人縱馬于圍場中盡興奔跑,痛快淋灕。
蘭傾旖在原地遠遠看著,只覺宮中多日來的閑散都消失,骨子里依然充滿斗志和戰意,心中不由微笑。
這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