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卿情 第七十九章

作者 ︰ 塵色傾渺

水邊垂柳依依,濃翠如蔭。蘭傾旖目光悠遠,不想再和他討論聞人楚楚的話題。

「你以前要我小心注意婷妃,我最近有些發現。」

「哦?是嗎?正月里鬧出豐國公府陳耀勛那樁事,我借機清查朝中勢力,至今倒有不少發現。你知道的,各國高層對他國或多或少都有派密探關注,高官路線後宮路線平民路線都有。我已制定制度,朝中諸般公務,但有泄露者,必有重懲!最近婷妃的父親剛好被降職。」

「照你這麼說,咱們查到的是對上了?」蘭傾旖從袖中抽出一方粉紅帕狀物,「這是我命人從婷妃那偷來的。你看這上面的繡紋。」

藤蔓狀草本植物,羽狀復葉,有點像紫藤蘿。但花形明顯不像紫藤蘿,看起來像飛翔的燕子。

「這是……燕叢花?」他語氣有些不確定。畢竟他只見過圖冊沒見過實物,而且這花比圖冊上大不少,花瓣層數也更多。

「確切地說,是燕叢花的變種。」蘭傾旖眼神淡淡厭惡。「燕叢花對水土氣候的要求很高,所以只生長在安國岷郡,花香濃烈,外形美觀,又有表達愛慕相思之意,年輕的未婚男女要隱晦表達好感時經常送這個。」

聞人嵐崢饒有興致地挑眉。大家閨秀多半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機會出家門游遍天下的少之又少,至少婷妃絕沒有這樣的機會。那她怎麼會知道這個的?就算是心懷愛意要繡什麼東西,也沒必要繡這個。畢竟歧陽就是岷郡首府,追究起來她根本就說不清楚。

「我暗中打听過,婷妃入宮前是標準的閨秀小姐,因相貌出眾素來得重視,他父母花過大力氣請人教導她詩書歌舞禮儀進退,因為要學的東西太多,很少和外人來往。」她語氣平靜。「而這變種,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顧家八長老是個女子,貌美也愛美,擅內媚,喜養花,但她從來不養普通的花。嫁接、扦插,用盡方法,專培養類似的變種花。她身邊只收女子,派出來的女子也以她養出來的各種變種花為代號。」

聞人嵐崢神色如蠟燭余燼般逐漸冷卻,「不管是婷妃本人有問題還是她家里有問題,都已足夠證明她的不妥。」

「可她名字前頂著個‘何’字。」蘭傾旖涼涼地給他潑冷水,「何家送她進宮,用意如何誰不知道?這方帕子都不能算證據。還有太後那邊你怎麼交代?」

「你這是在醋?」他好笑地看她。

「也許。」她面不改色答。

他大笑,揉了揉她的頭發,「這件事,你去和母後說。」

蘭傾旖的眼楮瞬間瞪大,「你沒弄錯?」

他斜眼瞧她,笑意微斂,淡淡道︰「母後沒你想的那麼不明事理。娘家很重要,但兒子才是她的終身依靠,何況這關系到國家朝局,她不會犯傻的。」

蘭傾旖很煩躁︰「可我真的是怕了她。」惹不起,她總躲得起吧!

「你能躲她一輩子?」聞人嵐崢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恨鐵不成鋼,「這是為你好,早點和她改善關系對你有益無害。你怕什麼怕?她又不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大風大浪你都過來了,還怕這麼點小事?」

蘭傾旖給他說得無精打采的,一張臉幾乎擰成苦瓜,「好吧,我去。」

他被她夸張的表情逗笑,「拿出你對付韋憬超的韌性,我保證你能成。」

她緩緩點頭。「這事宜早不宜遲,午膳後我就去明壽宮。」

計算著太後的午睡時間,她未初一刻才到明壽宮,迎接她的宮人恭謹地帶她進門,她並不意外地看見婷妃正跪在太後腳下嚶嚶哭訴。

她停步行禮,目光只在自己腳下三寸方磚上移動。

雖只驚鴻一瞥,但她不得不承認哭也是需要高超技術的。至少她絕對哭不出來這種梨花帶雨、嬌花弱柳的效果。

她哭會是什麼樣子?她想了又想,覺得她基本不會哭,如果實在忍不住哭,嫁人前肯定是夜深人靜時捂在被子里偷偷哭,現在有可能在聞人嵐崢面前哭,哭完振作精神去報復——誰讓她流淚她讓誰流血!怎麼想想她連哭都是硬漢型?難怪那麼多人不喜歡她。

得了,沒長一張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臉,就別學人家的哭功,趁早把眼淚憋回去變成汗水。在容忍你的人面前不顧形象地哭,人家還能寬容一二。想學話本子里的美人那樣逮著人就哭然後心想事成?還是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塊料!

她這麼想來就覺得挺氣餒挺憂郁的,腦子里盤算著怎麼和太後說正事。

她默默地等婷妃哭完。

婷妃看著嬌弱卻很能哭,九曲蜿蜒,三日繞梁,哭起來也纏纏綿綿斷不了音,婉轉的做派也的確很配她的容貌。

她看著覺得宮中的女人都是演戲高手,瞧瞧婷妃在自己面前的驕矜,再看面前這裊裊婷婷的女子,這變臉的功夫也不比她在朝堂上練出來的差。

不說其他,只說讓太後看在同出一脈的份上,好歹給她父親留點體面。

婷妃她爹原本是正三品都指揮僉事,現在變成五品圍場指領史,听起來還有些威風,但圍場是什麼地方?就是皇室的私人獵場。也管事,可惜管的都是飛禽走獸,再高級點可以管管剛出生的那窩小兔子小老虎。降品降級再從實職變成閑差,難怪婷妃坐不住。

太後始終沒做聲。

她已故的父親博陸侯因軍功封爵,但隨著父親去世,襲爵的兄長武藝軍略不精,在軍中威望大不如前,其他兄弟也都不曾掌兵。哪怕從前聞人嵐崢奪嫡爭得那麼激烈,但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沒人把這門姻親當回事就可見一斑。

太後對娘家的情況心知肚明。娘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才,兄長府中內寵十幾個也就罷了,子女中也少有出息的,不然她也不會被逼無奈在旁系中選女孩入宮。

她不是不知道兒子的態度,但眼看這麼下去何家必會一日不如一日,她只好出此下策。哪知道挑來挑去仍是個不成器的。

「你只管好好做你的正二品妃,別的事少管。你父親泄露公務,自己以身試法,哀家也幫不了他。你讓他好好做事,過段日子哀家自會替他求情。」她目光落在眼觀鼻鼻觀心的蘭傾旖身上,「你來有什麼事?」

蘭傾旖微笑淺淡,「臣妾來得不巧,打擾到太後和婷妃話家常,還請太後恕罪。」

太後看一眼婷妃,「你先下去。」

婷妃低眉斂目地退下,下人們也跟著魚貫而出。

蘭傾旖打點精神,將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

不出所料,太後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僅憑一方帕子,就斷婷妃的罪未免太武斷。」

「臣妾明白太後的意思,只是這件事非比尋常,于情于理都該知會太後一聲。」蘭傾旖不動聲色。

太後神色稍緩,「帕子這種東西帶在身邊見到的人不少,婷妃如果真有問題,怎麼會在這上面露馬腳?」

她果然這麼說!蘭傾旖暗暗冷笑,就差沒明說自己栽贓陷害。可就憑婷妃也配?何況她即使陷害婷妃也不會用這種罪名。

「好讓太後知道。」她慢吞吞地說︰「這個原先不是帕子,是里衣。臣妾拿到手後看這式樣實在不雅,就把那些細細的薄絲帶都剪了。」

太後瞅著手中巴掌大的精簡布料,仔細看去周圍果然還有些不平整的裁剪痕跡。「你是指婷妃有問題還是她娘家有問題?」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旁系出事又怎會對何家嫡系沒影響?

蘭傾旖眼神微冷,唇角笑意譏誚。「這件事已是朝堂政務,臣妾也不敢妄言,還請太後恕罪。」

找她麻煩有什麼用?決定權又不在她手上,她說了又不算!

太後被這綿里藏針的話噎住,半晌才搖頭反駁,「不可能。婷妃娘家那支雖沒什麼大用,但他們也安享富貴,沒那膽量做這種稍有不慎就毀家滅族的事。」

安享富貴?蘭傾旖低頭掩去嘲諷表情,真要知足,會從小教習婷妃禮儀?這話她自己都不信吧!想哄誰呢?

兩人都陷入沉默。

蘭傾旖淡定地等她接受事實。

靠女人的裙帶關系得到的權勢能有長久的?別開玩笑了!何家有個太後少說也能榮耀十年,這段時間夠他們培養有出息的後代。就算太後立即歸天,他們畢竟是皇帝的母族,只要安分,榮華富貴少不了。

什麼事都是過猶不及,靠女人光耀門楣還上癮了,硬要弄年輕女孩入宮為妃。也不想想宮妃是那麼好做的?稍不留神就會禍及家族!有空想著攀高枝走捷徑不勞而獲,還不如好生教導家中子女都出息點。

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道但凡送了女人進宮,家里若再想掌兵掌權,不過是痴心妄想。

瞅瞅豐國公陳業,人家這年輕時功勛赫赫的第一代,都落得那般下場,何況是何家這些往往都是第二代支撐門面的?

偏偏不信這個邪,非要戳皇帝的眼楮,別人不拿你們做文章拿誰做?

再看霍芷晴她爹霍正乾,做過十多年左相屹立不倒的人就是敏銳,約束家族低調謹慎夾著尾巴做人,把霍家上下的首尾都收拾干淨不給別人機會。要不怎麼說霍家多出聰明人,連聞人嵐崢都放心把宮務交給霍芷晴呢?

對比來看何家,盡出昏招!何沛晴一而再地做過頭,全無做淑妃時的謹慎,她以為爬上太後之位就能為所欲為?沒錯,她是聞人嵐崢的娘有恃無恐,但何家不是!擼下她娘家她很有臉嗎?

見太後喚來女官,她知道已沒自己的事,立即告退。

沒多久女官領著在暖閣抄書的聞人楚楚過來。

見母親在沉思,聞人楚楚甜甜蜜蜜靠上去撒嬌。

撫著女兒柔軟的發,太後將婷妃的事說給她听。「這事哀家也不放心交給別人,就交給你處理。正好讓你學些掌理中饋的本事。」

聞人楚楚對自己遇到這燙手山芋表示無奈,但推辭不得只好點頭。「母後放心,楚楚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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