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保護兩人的暗隱二衛飛奔過來相救,一路和安國勢力短兵相接,兵器踫撞擦出一溜明亮的火花,似閃爍著的煙火。
「人偶陣控制氣息,時間越久越對你們有利,所以你才不急著殺人。」聞人嵐崢的目光落在顧歇身上,眼神戒備姿態沉靜。
蘭傾旖手中黑絲略微收緊,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緊盯著四周蠢蠢欲動的安國人,心中微微不安。
如今局勢攪擰成古怪的格局。
最外圍是兩人趕來相救卻無法進入的三千護衛軍,其次是阻攔護衛軍的安國人,再次是暗隱二衛,再次還是安國人,最里面是正在對峙的這幾個。
大家各有依仗,就看誰先得手。
「好!你們很好!」顧歇的目光落在他們倆身上,眼中有微微贊賞,語氣依然很緩慢,比正常人都要慢上三分,難以想象她這麼溫吞的性格會有那麼暴戾的脾氣。
蘭傾旖心里正暗暗奇怪,見她轉頭看向葉瞬,而原本淡定自如的葉瞬接觸到她的目光竟臉色微白垂眸後退一步,她心頭微驚,這才知道老妖婆的性格和手段的確都不可能溫柔。
外頭的暗隱二衛訓練有素,不用主子們吩咐,已迅速結陣反攻安國人,打斗聲越發的激烈。
這邊聞人嵐崢和蘭傾旖已全力往外闖。
銀刀光芒暴漲,牢牢護住蘭傾旖,蘭傾旖則用黑絲拉緊顧澹寧,頂在自己面前。
風雪呼嘯,四面八方不斷有黃黃綠綠的小蟲飛舞,宛若點點細小珠光照亮黑暗,交織成艷麗的光網,緊追著兩人的身影,卻始終不敢接近。
風聲越發猛烈,兩人就當做沒看見那些飛舞的小蟲子,迅速打開一個缺口往外沖。
「怎麼會!」左使氣急敗壞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村莊。
兩人就當沒听見。
怎麼不會?
顧家特殊的血脈就是好用,有顧澹寧和顧歇的血備用,可以避開顧家八成以上的古怪玩意,打架都方便很多。
眼見陣法失效,葉瞬和左使對視一眼,各自出手,飛快攻來。
葉瞬身法輕靈,左使步法鬼魅,半空中身影飛閃而過,他們已穿過陣法出現在兩人面前。
兵器的寒光一閃,葉瞬手中已多出一對短槍,槍尖拉開一片淡銀色的扇形光幕,直掃撲上來的聞人嵐崢的喉嚨,有意識地將他帶離蘭傾旖,以便分開兩人。
同時左使的身形一閃,半空中惡狠狠的一掌,力度沉雄勁風森森,毫無花哨的一招「泰山壓頂」,拍向蘭傾旖的天靈蓋。
這一掌如果拍實,完全可以把她的頭骨拍成粉末。
蘭傾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收緊左手的黑絲,將顧澹寧往自己面前一拉一頂,整個人往他身後一縮,讓顧澹寧代替自己迎上左使的掌力。
果然左使大驚失色,連忙縮手。
她縮手的瞬間,蘭傾旖右手已拔出腰間軟劍,惡狠狠一劍直接刺向左使心髒。
左使冷笑退開。
她退,蘭傾旖卻不打算追。
自己拖著人質,跑肯定跑不快,追也追不上,干嘛要放棄自己的優勢不用?傻嗎?
軟劍一轉,她的劍尖直插顧澹寧咽喉。看她那力道和速度,絕對不是裝腔作勢引左使上當,而是的的確確打算出手殺了顧澹寧,沒打算再拿他作人質逃跑。
退後的左使突兀地停影,見狀果然急了,再次飛撲而上,抬手間一道白光狠狠地撞上劍身撞偏那一劍。
嗤啦一聲顧澹寧衣裳裂開,鋒利的劍尖在他右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蘭傾旖整個人躲在顧澹寧身後藏得密不透風,劍氣流轉,招招都只沖著顧澹寧的要害而去。
挖心、鎖喉、刺眼……
每一招都是只求殺人的殺招,殺氣凌然。
左使不得不放棄攻擊,拼命搶救顧澹寧。
兩人一個只管殺,一個拼命搶。即使左使武功還勝蘭傾旖一籌,在這種近乎潑皮無賴的打法下,也要落在下風。
「顧澹容!你竟然對自己的胞兄下這種毒手,虧得你還是一國之後!搞出這種無賴行徑,你還要不要臉!」
「誰規定皇後就必須正人君子一板一眼?你規定的?顧澹容又是誰?本宮不知道!」蘭傾旖大笑,一劍刺向顧澹寧心髒,「本宮只知道對付敵人時,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是理所當然的!」
「你……」左使氣得臉色發青又一時找不到話語反駁,她也沒空反駁,連忙伸手去擋劍。
遠處有人淡淡一聲冷哼。
顧歇終于忍不住出手。
蘭傾旖突然覺得眼前發黑。
不是天黑或進入無窗黑屋的那種黑,而是重力擠壓頭腦發暈眼冒金星呼吸困難窒息般的黑。
不僅黑,還失重。
全身的力氣似在瞬間被抽空,肩膀上卻像壓上十萬座大山,壓得她五髒六腑都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壓力在緩緩擠壓變形五內俱焚,她喉口一甜,一口血已涌出唇角。
她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听見自己不堪重負的心跳聲,還有血液流動的聲音,明明後者是應該听不見的,可她此時卻覺得清晰可聞,血流歡快,似乎下一瞬就要沖破血管崩裂而出。她的臉瞬間漲紅,皮膚似在變薄,血管經脈漸漸浮現在皮膚表層,有些地方微紅,血管在緩緩地變形。
很快,血管就會爆裂,然後裂的就是心髒。
蘭傾旖只覺頭痛欲裂,原本還打算反擊的,現在看來自保都難。這一刻她清楚地認識到老妖婆的可怕,自己絕不會是對手,他們這一方除開師父,沒人會是她對手。
可現在師父不在,誰能保住他們?
要死了嗎?真的很不甘心很舍不得,但在絕對實力面前,什麼機變手段都是扯淡。
內心不能自已地想到聞人嵐崢和兩個孩子,不知道他能不能逃月兌,跑一個是一個,總不能讓兩個娃父母雙亡。
她用力收緊黑絲勒緊顧澹寧的咽喉不肯認輸,心里卻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很快,她就會沒有力氣抓住顧澹寧。
拼命聚集起僅剩的意識,她左手黑絲迅速掠過顧澹寧全身,將他狠狠地砸向撲過來的左使,右手一甩,腕間的本命蠱掠過一道金光,直奔葉瞬而去。
「嵐崢快走!」
女子聲音再無平時的溫柔,尖細得要撕裂人的耳膜,喊聲中她已飛撲向顧歇,手腕一轉漫天飛雪攢聚如冰劍,罩向顧歇全身各大要穴。
葉瞬眼見本命蠱沖自己而來,臉色微微一變,知道這東西毒性的他,哪里敢伸手去踫?連忙身子後仰一個鐵板橋躺倒,同時還不忘揮槍攔住聞人嵐崢劈向他胸口的一刀。
眼前人影一花,聞人嵐崢已狠狠跺腳縱身而起,用力踩過他心口奔向顧歇那邊。
那一踩用足內勁,葉瞬只覺森冷氣勁直襲心髒,宛若巨石壓心,壓得呼吸都困難,隨後他就覺得心口發涼,像突然塞進這夜的風雪。
那種觸感他很熟悉,帶著鋼鐵的尖銳冰冷和血的腥熱,是利器入肉的感覺,他見識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他把兵器刺進別人的身體,這次輪到他自己親身體驗。
聞人嵐崢的鞋子上瓖有利刃,一腳踩下時利刃已彈出鞋幫,借著那一踩的沖力插進他心口。
葉瞬本是後仰姿勢,上半身幾乎和地面平行,難以維持長期平衡,被踩之下本就容易失衡,再挨上這一擊,身不由己地往後倒。
然而鞋幫能藏住的利刃長度有限,刺出的傷口也沒能穿透心髒,只傷及心脈,但已是終身難愈的重傷。
他受傷,卻還沒立即死,猶不忘揮槍刺向聞人嵐崢**,試圖和他同歸于盡。
聞人嵐崢怎肯和他同歸于盡?
右手揮刀撥開雙槍,他左手照著石板地面就是一掌,同時還不忘腳下用力,踩得葉瞬口吐鮮血倒下。
葉瞬倒地,正好倒在聞人嵐崢那一掌擊碎翻開的地面凹坑上,凹坑邊沿外翻,翻出無數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但都稜角尖銳的碎石。
他的腦袋,重重砸落在碎石上。
這個方位,也是聞人嵐崢精心計算好的。
一聲悶響。
葉瞬只覺眼前星光四濺,煙花飛舞。
只是這次的煙花很奇異,灼熱、微腥、黏膩、鮮紅,如雨水般飛濺而落,打濕這夜的雪,也撲啦啦落在他已泛起黑氣的面容。
經歷起來似乎很慢,但其實只是兔起鶻落一瞬間,武功低微的人甚至只看見葉瞬被聞人嵐崢一腳踩過倒地身亡。
沒有驚呼,也來不及驚呼。
因為落地的聞人嵐崢已毫不停留地殺過來。
此時僅有的兩個看清經過的人,都各有各的忙碌,誰也來不及救人。
黑絲送出,左使眼見顧澹寧被砸來,下意識伸手去接。
而顧歇剛逼退纏住她的蘭傾旖,想救葉瞬已來不及,只好轉頭奔向顧澹寧,奔出幾步她突然停住腳步。
那一剎她的眼神震驚而猙獰,面容扭曲如魔,連眼角都被扯變形,極度的不可置信中她整個腦子都在瞬間變成一片空白,似連呼吸都頓住,然後她忽然轉身,抬手間一掌狠狠拍向蘭傾旖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