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古賢自然是極聰慧的,且人也規矩,不似霍白川,總太自傲,以至于都未留後。
希望他早日醒過來,別當真墳頭草三尺高了,也無一後輩為他上柱香掃回墓。
「皇嫂,若可行,還是給他母親一個名分吧,女人哪有不在意名分的?再則我不想將來有人拿他的母親來攻擊他,需知他得罪的人不少。」
秋彤點了點頭,又伸手拍拍她手背,「你也別太難過,興許他明日就醒過來,彭太醫醫術高明,定能治好他的,只是你也要放下才好,若他當真醒不過來,你難不成還要守著?衛元帥看你的眼神,極情深。」
趙淑想笑,沒有多做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也不知國宴是何時結束的,趙淑有些昏沉,回到永王府,畢巧便疾步趕來稟報,「郡主,霍夫人來了。」
趙淑聞言一凜,立刻便精—無—錯—小說神了,「在何處?」
「在前廳呢,還有霍老爺也來了,莫欽正招待著。」畢巧道。
她話未說完,趙淑便提裙往前廳奔去,路也不算遠,但她莫名的便覺得走了許久,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她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父母。
當初,她挾恩圖報,將霍白川拉入她的恩怨,縱是鐵石心腸,這些年來,也軟了。
見到霍成義和趙氏的時候,趙淑腳下一踉蹌,差點摔倒,眼里的淚水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廳內霍成義是站著的,而趙氏則坐在椅子上,柔弱得猶如一朵風雨中隨時會分崩離析的花。
她沒見過霍成義,也沒見過趙氏,但兩人此時兩鬢斑白,身已佝僂,臉上淒淒,然卻在強顏歡笑。
兩人見到她,趙氏站起來,落後霍成義一步,雙雙給她見禮,「郡主。」
趙淑忙親自去扶,「二位不必多禮,應該是我向二位請罪才是。」說著她提裙要跪下,但卻被扶住了。
扶住她的是霍成義,他雙手微微有些顫抖,「郡主不必如此,一切都是他的選擇,老朽與夫人尊重他。」
「對不起,他在我府上出事。」趙淑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心中的愧疚。
「不關你的事,是老朽沒教育好女兒。」霍成義道,他語氣堅定,有自責,但隱藏得極好,若不是趙淑這個活了幾輩子的人,定看不出來。
「郡主,今次來,我們就是想看看他,同時感謝你對他的照顧。」趙氏壓下心中的苦楚難過,出言道,只是言語之時,還是免不了有哽咽。
霍白川是她的命,如今命要沒了,她定是那個最難過的。
「夫人,我帶你們去。」她看不得母親為了孩子難過,她沒有母親,但知道孩子不應該讓母親難過。
讓人備了馬車,帶上些瓜果點心,幾人連永王都沒有等,便去了江影園,霍白川在江影園,沒有趙淑的同意,誰也不能去的。
只是,霍成義和趙氏不同,兩人沒有先去江影園,而是直接來永王府,可見時時有禮。
霍成義與趙氏是長輩,便沒有那麼多講究,三人同一馬車,在馬車上,趙淑敏銳的感覺到兩人的緊張,以及那種死一樣的淒涼。
一雙手伸出來,握住趙淑的手,趙淑看去,趙氏正對她微笑,只是笑容太苦澀,苦澀到讓人想哭,大抵是心里太難過,想強顏歡笑也是不能。
「可惜,這麼好的姑娘,卻是無緣。」她道。
「說什麼話,免得損了郡主的聲譽。」霍成義不贊同的道,但語氣很溫柔,那種如水般的溫柔。
只有真心疼愛一個人,才會那樣的溫柔寵溺,趙淑想,大抵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極好的。
「好,不說。」趙淑點點頭,又為趙淑理順耳邊的碎發,「越看越喜歡。」她沒有再多說,只是一個勁的說喜歡趙淑。
趙淑明白,可她能說什麼?
到江影園的時候,彭老太醫得了消息,親自迎出來,將三人領到霍白川的院子。
院子極其雅致,哪怕是地上的鵝卵石也都是精心尋來的,更別說一草一木,彭老太醫找了許多溢于滋養身體的花草種在院子里,一走進去,整個人便心曠神怡。
寬大的臥房里,一應物件都皆是上等,霍白川安靜的睡在床上,精致到人神共憤的五官,讓人舍不得去擾醒。
霍成義和趙氏都沒有出聲,只是走到床邊靜靜的看著,兩人壓著心中想要大哭的沖動,就下人搬來的凳子坐下。
「你常說娘的佛堂太冷清,應該種幾棵楊梅,楊梅終日長青,還有果子止渴,娘種上了,來娘便能釀楊梅酒,你知道的,娘的手藝好,明年給你釀許多壇。」趙氏淡淡的說,聲音不輕不重,很溫柔。
果真是空谷幽蘭般的女子,光說話便能讓人安心。
霍成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听著,然而趙淑卻發現他幾次張嘴,都沒有把話說出來,最終別過頭,不敢多看。
「娘日後不催你成親了,成與不成,娘都不在意,娘抱別人的孫兒也可以。」像是在賭氣,但從趙氏的嘴里說出來,卻真得不能再真。
終于,兩人的眼淚落了下來,在大庸,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最淒涼的莫過于人死了沒有留下香火。
當然,他們不會以為霍白川醒不過來。
「娘給你做了幾身衣服,都是你喜歡的顏色,繡了你喜歡的墨竹。」趙氏輕輕的揉著霍白川的手,一遍一遍。
趙淑不忍再看,轉身出了門。
彭老太醫在門外候著,見她出來,臉上還有淚痕,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彭老,情況可有好轉?」原本是不敢問的,但卻忍不住,她自己也可以去號脈,但怕他的脈搏越來越弱。
「郡主……」彭老太醫頗為為難,「老夫不會撒謊。」
「不必說了,我明白的。」趙淑揚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她也明白,霍白川身體里還有劣質子彈,吊著一口氣罷了。
霍成義與趙氏來,霍古賢也過來了,他是後來的,見到趙淑,依舊是規規矩矩沉穩大方,「阿君姐姐,我來看二叔。」
似乎,一夜之間,他更成熟了,明明年紀不大,但卻像個大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