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今天穿的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
「相公,我今天的妝發好不好看?」
「好看。」
「相公,你看我戴的首飾好不好看?」
「好看。」
「你覺得我今天穿的鞋好不好看?」
「好看。」
「噯!你就一句好看想敷衍我,太沒誠意了!」佟若善說是這麼說,但笑得兩眼發亮,一副就是深受丈夫寵愛的模樣。
「你怎麼樣都好看,不穿更好看。」最後一句話,刑劍天是貼著她的耳朵說的,只有兩人才听得見。
下流!她無聲的一啐,面上帶笑。「相公,你這話說得真褽人心窩,能嫁你為妻真是我這一世最大的福分,我願與你比翼雙飛,在地連枝,生生世世如那藤與樹,生也纏,死也纏,纏到死,永不分離。」
「真的?」他的黑瞳燦亮。
「假的。」佟若善笑得可開心了,彷佛天上星辰全朝她涌來。
「阿善……」刑劍天聲音略沉。
「這一生都還沒有過完,干麼要想到下一世,好好的過完今生才能期待來世呀,說不定沒兩年你就厭了我,擁著新人笑滿懷,男人的痴情是神話,人的一生很難遇到一回。」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
她是個活在當下的人,她相信人定勝天,卻不信愛有永恆,現實又實際,先愛了自己才有能力去愛別人,她把婚姻當事業在經營,同在一條船上就要同舟共濟,破除萬難。
她不確定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愛刑劍天愛到願意為他死,她只知道目前來說,她對他是有情的,而且日漸增加,人的感情是相處來的,只要他一直待她好,沒有二心,她也會真誠相待。
「我不會。」他會是那個神話。
「不會拋棄我還是不會對我好,早早找了下一個……哎喲!你做啥擰我!」這男人的脾氣真暴躁。
刑劍天恨恨地作勢要咬她。「小妖精。」但落在她粉頰上的卻是一陣細吻,把一向泰然自若的小女人吻出一張大紅臉,臊得睜大杏目睇了他一眼。
「說好了做做樣子,你別給我玩大,咱們是引蛇出洞,不是讓你席地而床,盡吧些壞事。」佟若善可沒大方到讓人觀賞活chun宮,露天赤身的做起野鴛鴦,地上的野草可扎人了。
自從佟若善拿到賬冊之後,他們所居住的正屋不時發生教人啼笑皆非的小破事,惹得他們不得安寧,譬如半夜出的貓叫聲,連叫了好幾天讓人沒法好好安睡,捉了一只來兩只,隔日又來四只,數量以倍數增加,還有,有下人瀉肚子,一個、兩個、三個……
派人去查了,才發現井里竟有十多只貓尸。
最教人無法忍受的是最近一次,居然連白衣女鬼也來了,每隔兩、三天便出來晃一圈,而且一定會被膽小的下人看到,尖叫聲不斷,引得人心惶惶,人人聞鬼色變。
于是繪聲繪影的新版流言又傳出來了。
開始有人說那是死去的三名前頭夫人,她們覺得死得太早很不甘心,又看見丈夫無限柔情的寵愛另一個女人,她們既嫉妒又怨恨,所以以女鬼之姿回來,想要帶走新夫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是刑劍天的底線,誰也不能踩!一踩必死,他絕不允許有人傷了他最愛的女人。
在佟若善的百般纏磨下,甚至使出美人計色誘,以及對隱身暗處一再出招的幕後之人感到不耐煩,所以他考慮了幾天,同意了妻子的計策,用自身為餌來釣出大魚。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凡是做過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不是查不到,而是看要不要查到底。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銳的,還是來自同性的怨念,佟若善接收到了,果然一試便試出端倪。
「我們要到城外的莊子住幾天,大嫂你來不來?」
一般來說,身為寡婦的孀居女子會溫言婉拒,沒有丈夫的女人跟人家去什麼溫泉莊子,何況對方還是成親沒幾日的小夫妻,還在熱炕頭上呢,巴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塊,多她一個多煞風景。
可是陸婉柔不但毫不猶豫的一口應允了,出行規模比小兩口還要盛大,人家就兩輛馬車,一輛坐著夫妻倆,一輛載著丫鬟和行李,小廝及隨侍則騎馬,而她則帶了十幾個丫鬟、婆子,出動了七輛大馬車。
到底誰要到莊子,誰又是順便,真是分不清主次。
好笑的是,一到了溫泉莊子,陸婉柔居然以女主人自居,佟若善尚未發話,她便開始指派差事,把莊子的人當府里的下人使喚,更教人傻眼的是,她居然把小夫妻的居處拆開,一在東,一在西,而她就住在離刑劍天最近的屋子。
看到這樣的安排,刑劍天的臉都黑了,他二話不說地讓隨侍將他的東西移到佟若善的屋里,並嚴禁陸婉柔過來探訪。
看到她這樣的行徑,他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的說她是出自于關心了,親娘都不會做到這分兒上,何況是親疏有別的大嫂。
「誰說夫妻恩愛要作假,還沒娶你之前,我就想帶你來莊子走走,這兒的溫泉對女人的身子好,一會兒我們去泡泡,活絡活絡一下氣血。」刑劍天說得曖昧,他從後方將嬌柔的她納入懷里,低頭輕吻著她玉白的小耳朵。
「不會被人偷窺嗎?」一想到曖呼呼的地熱水漫過身體每一寸肌膚的感覺,佟若善有些心動了。
他目光一冷,瞥向樹叢後露出的一截珍珠白衣裙,說實在的,他很不高興被人惦記,除了他的妻子。「有我在,誰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楮給你泡酒喝。」
莊子里里外外布置了五十多人,有明的、有暗的,全是他的人,訓練了多年,皆是經過事的。
「呿!別惡心我了,誰敢喝眼珠子泡的酒。」佟若善指著不遠處的棗樹,棗花正開著。「倒是我看到那棵樹上有個蜂窩,我們可以摘下來做蜂蜜酒,或是用蜜蜂泡酒。」
前者滋容養顏,後者補氣,兩樣都是好東西。
「好。」他毫無原則的寵溺。
她心暖的一笑,身子一轉,側臉貼著他厚實的胸膛,听著他規律有力的心跳聲。
「阿天,你對我真好。」
「我以後還會對你更好。」刑劍天抱緊她,用身子溫暖她。
「為什麼?」此話一出,佟若善自己也傻住了,接著她自嘲的笑道,以前她總認為大多數的女人很奇怪,老愛問為什麼,沒想到如今她也成了其中一人。
他一笑,胸口跟著鼓動。「因為我愛你。」
「嗄?」她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古人不是都很含蓄嗎?她一時有些無措,眼神出現片刻的慌亂,但隨即心口有股暖意流出。
「就是因為愛你,才希望你一直過得好,我會在我有生之年盡可能的寵你、憐你、疼你,讓你不後悔嫁我為妻。」這個妻子是他搶來的,所以他會更加珍惜,視為心中寶物。
佟若善動容地與他十指相扣,大手與嬌女敕小手,很明顯的黑白兩色,卻不突兀。
「只要你一直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阿天,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有一天我會比你愛我更愛你。」如今她不得不承認,其實她早已愛上他了。
「好。」刑劍天笑得歡快。
「傻乎乎的,什麼都說好,也不怕被我賣了。」有夫如此,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男人不一定要長得好看,就算有些缺點也沒關系,但一定要真心。
「我不就賣給我家阿善,還挺值錢的。」他連人帶身家都給了她,賺到一個不賠本呀!
「貧嘴。」她噗哧一笑。
「哪里貧了,明明很有味,不信你聞聞。」刑劍天湊上前,張開嘴要她聞其味,卻乘隙對著她的女敕頰吻了又吻。
佟若善尖叫著連連閃躲。「啊——別鬧我,你弄得我滿臉是口水,臭烘烘的,你這人真蔫壞……」
兩人你追我跑,笑聲飛揚。
但是有人歡喜便有人憤慨,躲在樹後偷看的陸婉柔,見兩人情意甚篤的嬉鬧,心中頓時有把怒焰熊熊燃起,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沖動,可是跨出去的雙腳仍是拉不住的往前走。
「你們兩個也鬧夠了吧!在那麼多莊稼漢面前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咱們將軍府的門風一向端正,別被一些外來的習性給帶壞了。」武寧侯府門風不正,教出生性放蕩的女兒,她便是這意思。
「大嫂,你話說重了。」刑劍天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沉冷的眼瞳隱含一絲怒氣。他可以允許她說他,但不許她辱及妻子。
一看向小叔,陸婉柔的眼神立刻柔得可以滴出水來。「我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人在背後說嘴,男兒志在建功立業,不要拘泥內宅一點小事,府里有我為你打理,你大可安心無憂。」
刑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說得話簡直過了,渾然是妻子的口吻。
「大嫂的關心我心領了,我有阿善這個賢內助,自是萬事不用發愁。」他閃身一避,避開她欲拂去他衣服灰塵的手。
「她哪里賢了,要是真的賢良,怎麼挑撥我們生分了?她沒進門前,你可是事事都听我的,凡事讓我為你張羅著,那時你作息多規律,每日睡得精神飽滿……
「可是自從她來了,你就變了,以往卯時一到就起來練武的你,如今不到辰時不起身,以前一天不練上個把個時辰的槍法不罷休,現下也怠惰了,你每天醒來不是看兵書,推演行軍布陣,而是陪著她胡鬧,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刑劍天听她說得句句至情至性、合情合理,男人因兒女私情而疏忽自身的鍛煉,的確犯了兵家大忌,可是事有兩面,不該單方面的責備某人,她口口聲聲的大義多了私怨,義正辭嚴中有著攻訐,雖然她沒有說出一句佟若善的不是,但話里盡是對佟若善的不滿,她甚至將一切的錯怪罪到佟若善身上,以突顯自己的不可取代,暗示著她容不下新婦,要他做出選擇,其實陸婉柔挺有自信他一定會選她,因為她是他大哥的遺眷,為他大哥守了多年未再嫁,為了他大哥、為了情義,他不會也不可能棄了她。
「不是我變了,是你不希望我變,我有我的妻子,我自己的小家,不可能不變,我的生命多了一個值得我珍惜的女人,我願付出一切守著她,讓她只為我歡喜。」大嫂變得連他都覺得陌生,或許這才是她的本性。
「劍天……」那我呢?!你把我擱在你心里的哪個位置?陸婉柔很想開口問,但話到喉頭又噎了下來,這張薄薄的窗紙不撕不破,一撕就完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就不是情深意濃。
她很想他愛她,但是兩人的身分不允許,一旦逾越了叔嫂那條線,他們都要萬劫不復,受萬人唾棄。
「請叫我小叔,大嫂。」該守的禮法不能亂。
「你……」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大嫂,相公要帶我到湖上泛舟呢,你要不要一起來?」佟若善再也忍不住出聲了,男人是她的,她別來痴痴纏纏行嗎?
「這種天氣要去泛舟?」陸婉柔的聲音突然拔尖。
佟若善又堆起一副純善的笑臉。「春光明媚,水色如茵,湖岸旁的桃花開得朵朵艷,這種好日子不泛舟要干啥?咱們還能摘些桃花煮桃花羹。」
「劍……小叔,泛舟是小孩的玩意兒,你一個大男人站在小舟上搖櫓多不象話,我不許你去。」他應該在大船上迎風而立,數千古英豪之風流,對她揚唇而笑。
她的一句「我不許你去」,讓刑劍天的臉色倏地變得更難看,寒意立現。「大嫂,你管太多了。」
「我、我管太多?」陸婉柔沒見過他那麼冷的眼神,好像她不再是將軍府的人……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突然一陣微微抽痛,她不自覺抬手捂著胸口。
「大嫂,你只是大嫂,不是相公的親娘,我們好意邀你一起泛舟游湖,你不領情也就罷了,何必娘上身的掃我們的興?好歹相公才是一家之主,你一個內宅婦人憑什麼管個大老爺。」她還真當自己是盤菜呀!
「你閉嘴!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都是她,他們原本融洽的關系才會越來越僵。
「大嫂,你吼的人是我的妻子,請你自重。」刑劍天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妻子說,她一個外人,憑什麼教訓他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大嫂,我不想當你的大嫂,我要、我要……」當你的女人有那麼難嗎?
「大嫂,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收不回去了。」就連佟若善也沉下臉,出言警告她要謹言慎行。
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不一定要說出來,一旦說破了,大家都難堪,日後沒法相見。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陸婉柔忿恨的瞪她一眼,隨即轉身走開。
這還不是拉仇恨的起點,只是開端。
一會兒,新荷初栽的湖面上,一葉扁舟輕巧劃過,吃水不深,漾起陣陣漣漪。
莊子上種了兩季稻和若干果樹,從靠近河道旁挖了條溝渠引水成湖,春天種藕,秋天收成,湖里的荷花剛長葉未見花,一片片的荷葉在湖面上鋪開,未聞花香先有詩,美景如畫。
坐在小舟上的刑劍天和佟若善也不劃動,由著小舟任意飄流,兩人相依偎談心說笑,對著湖里的魚群指指點點,不時小打小鬧,笑語如珠。
站在岸邊的陸婉柔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愜意神情,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了,心中的妒火就要壓抑不住而噴發。
為什麼不是她?為什麼不是她?為什麼不是她?!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愛他!
但是真正讓陸婉柔陷入瘋狂是入夜後——
「嗯……不行,我不行了,你快出去……哦!我……我受不住,你這野人……輕點……」佟若善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刑劍天低笑道︰「我又從莽夫變野人了,阿善,你也太不中用了,虧你還是醫者,怎麼不做些大補丸給自己補補?」
「補……補你的頭,補再多也被你采陰補陽給吸光了!」她陰氣不足,他的陽氣卻太旺了。
「阿善,替我生個像你一樣白白女敕女敕的娃兒,我會一輩子疼寵你們……」
一道踉蹌的陰影跑出溫泉池,動情的刑劍天瞳眸眯了眯,迸出冷意。
陸婉柔的心好痛,痛到無法喘氣,他居然要她替他生孩子?!她不許!他的孩子只有她能生,別的女人不行!
想起兩具緊緊結合的身影,那一聲聲的低吟輕喘,她再也受不了了……刑劍天是她的!
佟若善非死不可,就像之前的那三個,妨礙她的人都該死,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一回到屋里,陸婉柔馬上吩咐道︰「珊瑚,立即調二十個人過來,還有,通知武寧侯夫人,我要和她踫面,她之前和我談的事我同意,越快越好,我不要等了,時機就在眼前,這一次我要徹底解決!」
「老炭頭,到了沒?」
「快到了。」
「老炭頭,到了沒?」
「快到了。」
「老炭頭,為什麼還沒到,山泉寺不是在城外而已嗎?」佟若善快急死了。
「夫人,我們才剛出城,少說要大半個時辰,你稍安勿躁,坐好了,老炭頭趕車又平又穩,絕不會顛著你。」吆喝一聲,老炭頭手里的馬鞭揮得英武,一如他趕驢車時。
「我要快,不是穩,我不怕顛著,你只管趕路,越快越好!」她很急呀!半刻都耽擱不得。
「好!夫人坐穩了,老炭頭要讓馬車飛起來了。」老炭頭再一揚馬鞭,馬身一痛的馬兒發出嘶嘶聲,揚蹄狂奔。
原本平穩的馬車忽地顛急,搖擺得相當厲害,車輪子輾過一截爛木頭,彈跳了一下,坐在馬車里的佟若善也身體離椅地往上一彈又落下,發絲因搖晃而有些凌亂。
「夫人,你別急,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是有福氣的人,老天爺會保佑她。
「我也想不急,可是一想到受傷的是大哥,我的心就是怎麼也靜不下來,老記掛著不知傷得如何?」沒親眼見到難以安心,古代的醫術那麼落後,一點點小靶染就有可能要人命。
武寧侯府的下人來報,世子佟仲陽到山泉寺為亡母辦一場水陸道場,他前幾日就入住寺中,齋戒茹素,念經超渡,打算連做七七四十九天,好為亡母盡一盡為人子的孝心。
誰知他一早起來,居然心血來潮想到後山逛一逛,偏偏前些時日剛下過雨,山勢土軟,他一個踩空往下一跌,松軟的土石也跟著滾落,大大小小幾百斤的石頭、細砂便壓在他身上。
他的頭破了,腳折了,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的躺在寺里的襌房中,全身流出的血快把他浸成血人兒。
下人要她盡快趕去,看能不能救世子一命。
佟若善確實說過她不是大夫,只會救命,任何外傷都難不倒她,可是內部震傷她卻束手無策,即使是現代醫學也救不了被摔爛的髒器,除了器官移植再無他法,所以她非常擔心,暗暗祈禱大哥只是外傷,沒有內出血或髒器破裂,否則醫好了也會留下終身帶疾的後遺癥。
「老炭頭,再快點!」還是太慢了。
「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翻車了。」再急也要留住小命。
山泉寺位于京城西郊五十里處,有位明空大師禪法精妙,精通佛理,受萬人景仰,寺里香火鼎盛,綿延不熄,每日往來的信眾多不可數,只為听明空大師講道。
「夫人,你要靜靜心,心不靜,待會兒怎麼醫治世子?」老炭頭安撫道。夫人若是先亂了,別人哪能不亂,定心骨得先穩住了才行。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佟若善做了幾個深呼吸,直到她攤開手,確定手不再發抖才停止。
「夫人,世子到後山干什麼,他不是應該到道場等大師念經嗎?」要為亡母辦法事要的是誠心,哪有心情游山玩水。
青芽的疑惑提醒了心緒混亂的佟若善,她此時才用上腦子。「常和與常安還跟在他身邊嗎?」那兩人會武,若真有事會拉兄長一把。
這次跟出來的是青絲和青芽,一個細心有耐性,可以幫著上藥和包扎,一個身懷武功,兼任保鏢,至于較沉穩的青蟬則留在府里鎮壓牛鬼蛇神,不讓人隨意進出他們的院子,而生性毛躁的青桐容易壞事,佟若善就沒帶她了,省得她幫不上忙反而惹上禍事。
「不清楚,來的好像是侯府的門房,他說得很急,一說完就走了,奴婢來不及問。」青芽當下也沒想到要多問,只急著要通報夫人,武寧侯府世子是夫人嫡親兄長,輕忽不得。
為什麼不是常安或常和來報信,難道事有蹊蹺?「一會兒到了山泉寺都警醒點,一有不對勁就出聲。」
「是。」青芽和青絲同聲應道。
馬車入山了,順著山路往上,隱約可看見蓋在半山腰的廟宇,白牆紅瓦,屋頂兩側是一公一母兩只嘲風獸,中間是三仙賀壽,巨大的盤龍柱隱隱約約,霧氣盤空。
「夫人,要不要知會將軍一聲?」青絲總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眼皮直跳。
佟若善想了想,搖搖頭道︰「他最近事也多,常忙到半夜才回府,別再拿這事兒煩他了。」
邊疆暫無戰事,皇上並沒有要刑劍天趕回邊城的意思,似乎要將他扣在京城,免得爭位的皇子們看上他的兵馬,不過放完婚假後,刑劍天又回到兵營操兵,目前人在城外三十里處駐扎的騰驥營,兩、三天才能回府一趟。
「將軍怎麼突然這麼忙,將軍前陣子不是空閑得很,還說想上山打獵?」青芽也覺得有些奇怪。
「听說兵部丟失部分兵器,皇上要他去查。」佟若善也覺得一顆心慌得厲害。
都已經打草驚蛇了,就等著蛇出洞好逮住蛇頭一舉成擒,可是在萬事備的節骨眼居然冒出個事來,簡直太不尋常了,難道陸婉柔手眼通天,連兵部都有她的人?
好不容易趕到山泉寺,佟若善一行人才剛走進寺內,尚未開口詢問人在哪里,一位邊走邊抹淚的美婦便迎了上來,雙眼紅腫,似乎哭了許久。
「你們怎麼才來,快,陽哥兒快不行了,快跟我去見他最後一面……」人一死,就不會和她兒子爭世子之位。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看到梅氏,佟若善反而面露防備,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幫你娘做法事,我能不到場嗎?好歹我也是現任的侯府夫人,我不來你爹還不休了我。」梅氏說得好不氣憤,好像她也不想來,是侯爺強迫她非來不可,她勉為其難為侯府做面子。
「我大哥真的受傷了?」佟若善不放心的問。
梅氏不耐煩的揮手。「還有什麼真的假的,血淋淋的被抬進寺里,很多人都瞧見了,那一身傷呀!真是慘不忍睹,你要再不去看一眼就來不及了,連明空大師都說傷得很重。」
「我去瞧一瞧。」佟若善一听,也顧不得真假了,帶著兩個丫鬟就往寺後禪房走去,山泉寺和天懸寺的格局差不多,她很快地便找到地方。
一推開門,濃濃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她不由得蹙眉,再仔細一看,一個滿臉血污的年輕男子躺在禪榻上,身上衣服有多處破爛,每一個破口或多或少都沾染著污血,他已經連申吟都發不出聲音,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大哥?」
似乎听到妹妹的呼喊,只剩一口氣的佟仲陽極為吃力的睜開腫脹的眼皮。「妹、妹妹……」
「大哥,真的是你,你怎會受這麼重的傷?!」不敢相信眼前幾乎無法辨識的男人竟是親大哥,佟若善頭也沒回地朝青絲伸出手,青絲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只紫青瓷瓶放到她的手中。
「我……不……你……走……」佟仲陽吃力的發出幾個單音後,又無力的閉上眼。
「別說話,把藥吞了,這是用一百多種藥材煉制出的補氣丸,它能補你的元氣和精力,讓你快速回復體力。」幾十斤才做出五顆藥丸子,全是精華,大補。
青絲遞來一杯水,讓扶起兄長的佟若善喂水吞服。
「……我……你走……快……不留……」他不能害了妹妹。
「什麼走不走的,我听不懂,你也別說了,我什麼也不會,只會救命,你把命交給我,我救你。」佟若善一說完,便解開他的衣服,有些傷已經和衣服凝在一起,她只好用溫水化開。「青芽,我的醫藥箱。」她的剪子和斜口鉗、鑷子也不可少,消毒殺菌、紗布球、五點零縫線、夾鉗……
「是,夫人,你的醫藥……啊!我的手……」咚地的一聲,醫藥箱從青芽的手上滑落。
「青芽!」佟若善回頭一喊,以為她沒拿穩。
「夫……夫人,我忽然全身沒力氣……」青芽雙腿一軟,突然跪倒在地,全身軟綿綿的無法出力。
「怎麼回事,你……」
一道得意的笑聲由梅氏口中傳了出來,她往前走了兩步,朝青芽撐地的手狠狠一踩,接著她瞪向佟若善,奸笑著道︰「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你們兄妹不順眼已經很久了,你們就像一塊割不掉的腐肉老是纏著我,讓我日也痛、夜也痛,一直想著該用什麼方法割掉。
「你還沒回侯府之前,我尚可容許這個愚蠢至極的世子,畢竟我的兒子還年幼,就讓他多活幾年,可是你回來後,不僅沒按我的意思乖巧听話,反而是顆大惡瘤處處挑我痛處,事事刁難我,屢屢羞辱我,讓我難堪,連我在府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全是因為你!」
佟若善怒瞪著她,警告道︰「別忘了我是誰的妻子,動了我,你能全身而退嗎?」
聰明的大魚沒出現,卻來了只愚不可及的小蝦米。
「哼!死了就死了,還能再活過來嗎?世人都會以為你是被克死的,我不找刑劍天討命就不錯了,他還能找我要公道嗎?」多好用的理由,想都不用想。
「你打算怎麼殺我?」佟若善說完,打了個手勢,青絲馬上低,將翻倒的醫藥箱翻正,從箱子里拿出剪子和消毒用具。
看著兩人私下的小動作,梅氏笑得更大聲了,「你們不要有任何妄想了,里外都安排了人,只要你們一想逃,他們便會革殺無論,所以我勸你別亂動,還能多活一會兒。」
梅氏身後站了四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眼神極冷,鼓起的手背看得出是練家子,而在禪房外,也有數名神態相似的黑衣人來回走動,有的佩劍,有的拿刀,還有人背著弓箭,殺氣騰騰。
「我看你也不知道如何殺我吧,因為你梅仙瑤就是別人手中牽的一條狗,人家叫你往東就往東,叫你往西就往西,沒了自己的主見還活著干什麼!」佟若善撂完話,看向大哥,心頭一驚,嚇!這傷口挺麻煩的,要花點功夫正骨再縫合。
「你……你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你那個會武功的丫鬟中了軟筋散,那是針對學武的人才有用的散功藥,你想指望她救你是不可能的!」每每想到那兩扇被洞穿的門板梅氏便怒不可遏,為了那一對腳印,她被人笑得快抬不起頭來,如今這個臭丫頭終于落在她手上,她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你把藥下在香爐里吧,一開始我們只聞到腥濃的血味,沒注意其中多了一抹杏仁味。」以燃香的方式讓人吸入體內,不知不覺全身虛軟,最後內力完全使不出。
「呵,你很聰明,可惜還不夠聰明,不然也不會傻傻地自投羅網……等等,你在干什麼?」梅氏一雙凝煙眉忽地倒豎。
「反正閑著沒事,順手救人。」佟若善將針頭穿過大哥翻起的皮肉,一拉、一扯,打個死結,剪線。
「不許救!把東西放下,誰準你救人了,你自己都是個快死的人了,還敢賣弄這種不成調的醫術。」梅氏嘴上說得狠絕,但終究是個內宅婦人,真要她拿刀砍人她還真不敢,只敢虛張聲勢的喊上兩嗓子。
「那就讓我大哥死得好看些,你看他一身傷的多可怕,你瞧了不怕作惡夢嗎?」佟若善繼續縫合。
「你、你別想搞什麼鬼,我會盯著你,等夜深人靜時把你往後山一扔,再說你失足墜谷,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懷疑了。」梅氏沒見識過她的醫術,以為她以往的救人只是夸大其辭,所以也沒加以阻止,況且她也認為佟仲陽是活不成了。
「好理由。」非常完美的死因。
「我想的。」梅氏揚眉一挑。
「可惜那個人不這麼想,她不會讓我死得容易,你的美好願想怕要落空了。」再打一劑青霉素。
在無數次的失敗後,佟若善終于做出具有青霉菌的抗生素,裝在水晶研裂的針筒中,她只有這麼一支針筒。
「什……什麼那個人,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一切的行動都是由我一人策劃的……」梅氏想表現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一急就心虛,眼神飄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