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境如何，需要做的事情還是要馬上做。等巫女再一次睜開眼時，曾充斥著她雙眼的迷茫已然盡數化作了虛無。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逐漸遺忘了剛才的思考。
自然，這說不上是真正的遺忘。若是真正忘卻了人道，她看著集落中的人們，心里又怎麼會生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種情緒驅使著她向前走出了兩步，向周身環視了一圈，隨後開口，平淡無波的聲音中仿佛也沾染上了幾分不同的色彩︰
「你們不用離開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似水波一般不斷擴散了開來，仿佛能夠一直傳達到遙遠的天邊。但那聲音卻又在接觸到集落最邊緣的時候神奇地停了下來，僅在集落之內不斷回響著。
集落內的人們有些驚訝，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同時，那也是巫女站立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身材嬌小，卻仿佛能夠頂天立地。瘦弱的身影散發著強大到極點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地就對她產生了幾分信服。
她輕輕抬起手，巫女服的袖袍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了一截白女敕無暇的小臂。但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他們的視線，已經被巫女手中的晶瑩長劍吸引了注意力。
長劍如水般清澈，卻又如鋼般堅實。那是藍色的、透徹的、仿佛最純淨的水晶制成的劍。而劍尖指向的位置，卻是那一望無際的天穹。
巫女抬劍指天，周身的氣勢也隨之再次暴漲了一截。在她腦後，一輪清麗的明月隱約可見。
「你們不需要離開。」
她繼續說道。
一股無形的氣浪隨著她的身體蔓延開來，掃過了集落中的人們，他們的頭腦也隨之一清。不自覺地，他們看向巫女的視線又變得專注了不少。原先離集落中心尚有些距離的人，此刻也已經走到了巫女周圍。
他們圍著巫女，靜靜地等待著巫女的話語。他們的目光認真且專注，平靜且火熱。他們隱約能夠感覺到巫女將要說些什麼，而那，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祈願。
「逃得了一次，也逃不了兩次。就算你們能夠逃過兩次，也不可能永遠藏匿在黑暗的角落當中。即使當做自己不存在，這世間的邪惡也還是會主動找上門來。而到了那一天——你們，又該怎麼辦？」
她的語氣平靜，除了最後一個問句，其余的話音都平淡到了極點。但巫女身上不斷散發著的氣勢恰到好處地彌補了這一點。雖然她的聲音並沒有充斥著感情，但感受著巫女不斷散發著的氣勢，集落內的人們大腦不禁微微有些發燙，渾身上下的血液也都仿佛燃起來了一般熾熱，甚至有些沸騰。
這便是所謂熱血沸騰。
巫女看著這一幕，心中有幾分滿意浮起。她的面色沒有絲毫波動，周身的氣勢卻仿佛變得火熱了起來，連帶著她的聲音都仿佛變得高昂了幾分︰「沒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就算能躲一世，難道你們的子子孫孫也要無窮無盡地躲下去嗎？唯有反抗，這是唯一的辦法——而唯一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
話音落下，巫女周圍一片平靜。集落內的人們並沒有如她想象中的一般大聲高喊「打倒怪物們！」或是「還我們安寧！」之類的口號，也沒有紛紛義憤填膺地提起家伙就要去找其他種族干仗，而是紛紛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巫女。
那眼神中帶著疑惑、恐懼、甚至……還有幾分憐憫。
巫女看懂了那些眼神。
那是不自信的眼神。
沒錯，人類的歷史已經長到無法計算，甚至在大戰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幾千乃至幾萬年。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里，總會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跳出來大喊著「驅逐那些怪物們，還我們一個蔚藍而清淨的世界」之類的口號想要發起戰爭。而人們身體里總是存在著些許熱血的。但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後來無數次的失敗後，人類們終于學會了一件事——光憑人類種的力量，是不可能擊敗那些怪物們的。
于是，他們放棄了戰斗，一心躲藏。就這樣躲藏了許多許多年。在這些年里，偶爾也會有那麼一些人試圖驅趕怪物們，至少也要讓人類種能夠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地面上。但他們無一例外，全部歸于了沉寂。而此刻，在集落內人們的眼中看來，巫女就是那些人之一。所以，即使他們沒有真正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也早就在書籍中找到了自己應該采取的反應。
就是現在這樣的反應。
這是先賢們用血帶來的教訓，人們永遠也無法將其忘記。
于是，巫女第一次感到有些頭疼，甚至開始猶豫。但是下一刻，她就拋下了這種情緒。因為她很清楚，若是連自己都開始動搖了，便更沒有可能說動面前的人們。
她抬起頭，緩緩掃視著周圍的人們。人們或心虛地低下頭，或皺著眉，用那充滿了疑惑的眼神與她對視。但是毫無例外，沒有人的目光里充斥著信任。
巫女沉默了一下，接著開口︰
「我，與過去的人們不同。」
「曾經有許多人想過要反抗，他們確實智計百出，勇猛無匹，善于謀略，也懂得人類的弱小，更是試圖以弱勝強。但他們全部失敗了，那只是因為——他們並不真正懂得，我們的敵人有多麼強大。」
場面沉寂了一瞬。下一個瞬間，嗡嗡的私語聲從人群中響起。
以巫女的听力，自然可以清楚地捕捉到他們的話語，但她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直接繼續開口︰「不要太過驚訝。你們知道森精種可以使用魔法，但魔法到底是什麼？你們知道獸人種可以突破物理限制，但這到底代表著什麼？你們只知道其他的種族無比強大，甚至是怪物一般不合常理的、人類絕對無法戰勝的恐怖存在。但那種恐怖——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正因為你們一直作為弱者而生活，並一直用弱者的方式來戰斗，你們才無法理解強者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而我——和你們不一樣。」
說出這句話的同一個瞬間，巫女已經一步踏出，站立在了眾人頭頂的虛空之上。
人們看著這一幕，有些驚訝。下一刻，那些驚訝又盡數化作了更多的討論聲。
但那討論聲，又一次被巫女所壓過了。
「只有飛到天上，才能明白鳥兒眼中的是什麼。只有擁有力量，才能明白強者的視野到底有多麼廣闊。你們只知道自己的弱小，卻不知道敵人的強大。只知己卻不知彼，又如何能勝？但——」
平淡的目光再次掃過人群，巫女的話音里充斥著無法用語言表述的強大自信︰
「在我的帶領下，你們必定能勝。」
PS︰我又活著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