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竹林,顧名思義,進入此地,必定迷失道路,變為迷子。
而雨桐十愛則是站在這片竹林之外,看著進入的通道。
他轉過頭看向了一路都沉默了起來的十字福音。
「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些戰斗,如果波及到你,我可保護不了你。」
依歌莉婭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雨桐十愛嘆了口氣。
「你還沒死心嗎?」。
依歌莉婭哼了一聲。
「當然,只要有可能抓住你的弱點,我就不會放棄。」
雨桐十愛痛苦地拍了拍額頭,轉過身不再看少女。
「隨你吧,我也沒空管你了。」
依歌莉婭,為了讓自己被嚼食者吃掉而不斷地尋找雨桐十愛的弱點或者可以利用的地方的奇異女性,一個雨桐十愛甩不掉的來自過去的牛皮糖。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帶上她,心里就不該存有愧疚,以至于現在畏手畏腳。
對依歌莉婭的愧疚與追尋八雲紫的焦躁一直在心中拉扯,每每八雲紫的形象在心中佔上風的時候,身後近在咫尺的依歌莉婭又會讓這場拉鋸戰繼續下去,也讓他無法不讓少女繼續追在身後。
「……雨桐十愛。」
雨桐十愛听到了對方叫自己的名字,轉過頭去,看到了少女的表情上的復雜。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張開口楞了一下才開始說話。
「雨桐十愛,是吧?」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強調自己的名字,但是雨桐十愛還是點了點頭。這個名字是自己與那位大人羈絆的象征,所以自己格外珍惜。
然而依歌莉婭卻又莫名其妙地逼近了幾步。
「雨桐十愛,和嚼食者,是吧?」
……區分開?
雨桐十愛的眼楮眯了起來。
他大概地對依歌莉婭的現在的想法有了奇怪的猜想。對方似乎對自己現在雨桐十愛的身份有些無所適從了呢。
「不要想太多,依歌莉婭。雨桐十愛的過去是嚼食者,這一點無法改變,也無法贖罪。」
他一口回絕的了對方的潛意。
的確,依歌莉婭在這幾天的接觸中,對雨桐十愛這個與嚼食者截然不同的人產生了不同的認知,而這一矛盾也讓她對自己的認識與自己的意圖產生了沖突。就她個人而言,為了死在嚼食者口中是再優先不過的事情,但是同時在接觸了雨桐十愛之後,她又無法認可雨桐十愛就是嚼食者。
所以才會如此猶豫。
而這簡直就是給雨桐十愛添亂。
所以他很不客氣地打斷了少女的思考,希望她不再想這個扯淡的問題。
雨桐十愛將少女剛剛展開的話題塞回了對方口中,眼楮盯向了少女的瞳孔深處。
「對我懷有著那樣的太過于天真的認知,可是會血本無歸的。」
依歌莉婭沉默了。她暗銀色的眸子在雨桐十愛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便點了點頭移開了視線。
「我知道了。」
不,依歌莉婭的眼神中雨桐十愛完全無法找到對方的放棄。
這個少女的堅強與她的古板是同一個程度的。
知道言語是無法將之改變的雨桐十愛只能不再看她,而是率先邁開步子走入竹林。
而少女也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兩個人再度陷入沉默中,空氣如同被抽走了一般,僅有著一前一後的步伐。
步入竹林之後,僅僅幾步的深入,密集的竹林就在地上劃拉出了無數的陰影,如同黑夜的獠牙一般。
然後……
啪嗒
「嘎唔!」
依歌莉婭撞上了一叢竹子,捂著頭倒地發出了痛呼。
畢竟是人類,在這種遮天蔽日的竹林中完全沒有什麼光源,依歌莉婭的能力也並非適合點亮周圍的那種。
雨桐十愛自然沒有這種顧慮,不過他回過頭看了看少女,還是嘆了口氣,眼中亮起了銀色的光芒。
在少女的身邊,不知從何處發出的光芒柔和地照亮了少女的周圍,讓她看到了滿地的竹葉以及在身前晃晃悠悠的竹桿。
雨桐十愛不發一言,繼續向前,而依歌莉婭則是凝視著少年的背影幾秒,便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追了過去。
「……」
依歌莉婭看著少年的側臉。
一如那日,在梵蒂岡的黃昏,那只野獸一般沒有表情,但是,在那雙閃動著銀色細碎星屑的黑色眼眸中,已經不再是純粹的食欲了。
有過迷茫,有過痛苦,有過內疚,有過果決,有過歉意,有過溫柔,有過別扭,有過安定。
這個少年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野獸不是一個。
依歌莉婭是一個不知道如何欺騙自己的人,如果讓這樣的雨桐十愛吃掉自己,那麼她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甘心。
這一點也不像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家伙,那個將姐姐們吃掉了的家伙。
來自百年前的記憶中的野獸,她人口中所知的溫和少年,以及現在這個為了某個人而奮不顧身地追逐著的少年。
這三個自己認為截然不同的形象都是來源于身前的這個名為雨桐十愛的存在。
因為對自己的愧疚而一直遷就自己,就算是在這個火急火燎的時候依然為自己點明了四周。
就如同自己那幾個已經死在他身體中的姐姐們一般溫柔……
姐姐們……
一起長大的,從有意識以來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雖然話語不多卻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姐姐們。
她們都在這具身體之中,好似還活著一般……給予自己關心……
依歌莉婭銀色的眸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背影,承受著這種錯覺。
明明知道是錯覺,但是她依然假裝沒有發現。只要這樣想,那麼就如同她們就在自己身邊一般。
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急切地想要去與之融為一體。
姐姐們的血肉與靈魂,都在這具身體中。這具幻想所鑄的棺木,就是護國的十福音最高的葬地。
生時同在,死時**。
她似乎從這個瘦削的背影中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高挑的身影,不禁伸出了手。
捉住那只右臂,握住那只右臂,然後緊緊抱住,永不分離。
好似一下就抱住了九個人一般,從那只手臂中似乎傳出了那九個人的聲音,如同夢魘一般回響在自己周圍。
將之緊緊擁在懷里,少女的眼淚無法止住。
「姐姐……姐姐!」
她喃喃著,叨念著,呼喚著,自己在冰封的百年間積累的思念,自己在這兩天天回暖而變得繁復的哀傷。
如果說,在百年前,親眼看著那九位福音的喪生,讓身處戰場中的十字福音僅僅能將這份悲傷壓在心底以應付戰況的話,現在的她,正在將這份沉積了百年的情感夾雜著思慕,在這個時候號哭而出。
在這個地方,抱著凶手的手臂,也抱著自己九位姐姐的尸骸。
越是與野獸月兌節的少年就越是讓依歌莉婭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們,讓她心中的沉悶如同巨石一般。
如果這只野獸還是野獸就好了。
她這樣想過。如果野獸還是野獸,那麼自己就拼命地成為對方的口中食,與姐姐們一起再聚。
但是,這只野獸不再是野獸真是太好了。
她也如此不可抑制地想著。正是因為有了雨桐十愛這個少年,自己現在才會再次體會到如同姐姐們尚在一般的溫柔。
依歌莉婭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不斷拼命地去為了自己的死亡而去刺激雨桐十愛,說實話她做的也很不樂意,不過最後還是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去做了。
所以現在才會如此猶豫,並為此而哭泣。
說到底,自己也僅僅是在姐姐們的庇護下,在嚼食者口中逃了一條性命而已。比自己要優秀的姐姐們,卻一個都沒有活著。
如今卻自己在迷惘著……
駐足著……
為此而生出的悲傷,才是讓依歌莉婭突然哭出來的原因。
而這一切,對于突然被抱住了左臂的雨桐十愛自然不知道,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什麼應對。
沉浸在自己的傷悲中的依歌莉婭感受到了凶手另外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頭上,輕輕地安撫著。
如同姐姐一般地溫柔,如同凶手一般地虛偽。
這樣兩種東西同時地出現在了那只手上。
明明是趕時間的少年,與明明不該流淚的少女,就此止步竹林了。
少女原本就很大的哭聲在少年的安撫下不但沒有溫順下來,反而更加肆無忌憚了,好似要將自己本來記憶中僅僅是幾日的驟變與積累了百年的孤獨痛苦全部用淚水來發泄出去一般。
凶手輕輕嘆了口氣。
他本來是在急躁地追逐著那位大人的身影的,現在卻不知為什麼而停留在了原地,安撫著這個少女。
是因為內疚嗎?還是因為少女落淚了?
他不知道,但是少女的淚水與呢喃也讓他安靜了下來。
就算心中萬般抑郁,他還是停留了下來。這個是他欠著依歌莉婭的。
但是……但是為了那位大人,就算是背棄了這份罪孽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可能的限度內,補償這位少女吧。
所以在這個時候,少年才極盡自己的溫柔,去安撫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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