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里是早苗。」
「……早苗，怎麼了，這麼久都沒有出來，是哪里不舒服嗎？」。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依然這樣安靜柔和，像是風吹過山林一般。之前難以站立甚至想要離開的想法就此被對方的話語所打斷。她扶著台子，低著頭，稍稍搖了搖頭。
「不，沒事，不必擔心。」
手機那頭的少年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
「你的語氣很像是那天在醫院里面的時候哦，早苗。在逞強吧？」
「才沒有。」
她咬了咬牙。對方的溫言好似一只手在緩緩晃動著她心里的止水閥，響應著方才還在腦海之中回蕩的回憶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東風谷早苗的防線都在發出崩潰的吱呀聲。
但是她從中得到了難以割舍的滿足。好似听到了對方的聲音，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意就能夠將其余的一切都一筆帶過一般，東風谷早苗能夠察覺到自己莫名濕潤起來的眼眶以及喉嚨，連帶著嘴角帶上笑容，這全都在她的掌控之外。
心里的手尚且在艱難地壓抑著那泉涌的情感，但是身體卻想當老實地開心雀躍了起來。
「再說了，有誰會給入廁的女孩子打電話的，哥哥真是一個HENTAI。」
她抑制住了喉嚨的顫抖，用笑著的語氣道。似乎對這個問題也感到了尷尬，雨桐十愛只是笑了兩下，那笑聲干巴巴的。東風谷早苗甚至能夠看到對方正在不好意思地撓著臉的另一只手。
「這個先不追究，哥哥怎麼不好好地陪著愛麗絲小姐她們？」
「啊啊，這個啊，因為感覺早苗很容易讓人擔心呢。」
雨桐十愛的聲音稍稍有些無奈，但是並沒有不快。他這樣說了之後，又繼續道。
「雖然說早苗是一個很堅強很執拗的孩子，但是有時候又特別會失落，像是上次那樣的。所以剛剛看著你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又在失落了什麼的。」
「……沒，沒有啦！那樣的事情！」
東風谷早苗也一下子想起來了那次自暴自棄的淋雨，不禁連忙否定道。雨桐十愛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不過馬上，東風谷早苗的心就猛地跳了一下。
「那，那個，剛才，就，一直，嗯，在想我的事情嗎？」。
「唔，也不是啦，畢竟你去了那麼久。」
對方似乎有些意外于東風谷早苗所注意到的地方，隨後好像要做掩飾一般地解釋了一下原因，不過東風谷早苗並不關心原因，她只從對方的話語之中听出了默認。她捂著電話，大口地深呼吸，隨後繼續道。
「愛麗絲小姐她們呢？」
「還在聊天呢，我在餐廳外面。考慮到或許你有不方便的事情的話，我也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讓她們知道。」
東風谷早苗她的耳朵好像變得灼熱了起來，隨後她深吸了口氣。
她也是時候做出決定了，像是鏡花一樣地做出決定。是離開，還是留下。
「吶，十愛，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她直呼著對方的名字，在口中呼喚著，在心里呼喚著，然後捏緊了拳頭。如果說要下定決心的話，就需要付出代價。如今，她需要確定這些代價。
「嗯？果然是有什麼事情吧，之後還是……」
「我想問的是！」
對方雲淡風輕地回答著，隨後被東風谷早苗打斷了。她抬起頭來，在鏡子之中注視著那個握著手機對話的，眼神灼灼的少女。
「你曾經為了你做過的那一切，為了你母親的夢想而傷害過別人的那些事情而後悔嗎？」。
如果說，如果說他可以毫不後悔地，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哪怕傷害到別人，像是鏡花一樣地，哪怕將她們原本融洽的感情所破壞，也在所不惜的話，那麼她，那麼她就……
絕對要學著他一樣，將之堅持下去。
「……這真是一個讓人懷念的問題。」
對方沉默了幾秒，隨後輕笑著，嘆了口氣。
「我從不曾後悔過，早苗。那是對自己的否定，也是對自己母親的否定。」
要的就是這句話。
東風谷早苗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
隨後她不等對方再說什麼，就掛斷了電話。她側目看著鏡子之中那個臉色有些發白，但是眼淚與笑容卻並存在臉上的少女，那個少女哪怕露出了這樣復雜的表情，臉上的興奮卻如此明顯。
牛奔的情感在血脈之中，巨大的血壓推動之下，帶著洶涌浪潮，不斷地沖刷過了神經，帶著令人難以壓抑的熱量，燙得她雙眼發熱，再多眼淚都難以將之冷卻。她知道的，那是她的心火不斷地在躍動，之前一直壓抑的，一直靜謐燃燒的情感也絕非僅僅只是重新恢復過來。
她也不會後悔的，為了不否定自己的心意，為了不否定對方的心意。東風谷早苗是一個頑固的人，既然決定了的東西，就絕對不會再動搖。
說到底，她還是輸給這個人了，無論自己有怎樣的想法，又怎樣地壓抑感情，但是只要對方這樣一個電話過來，听到對方的聲音，感受到對方的溫柔，無論怎樣的守勢都會土崩瓦解。
誰先喜歡上了誰，誰就是輸家，輸得一敗涂地。
她伸手扭開了眼前的水龍頭，清澈的水流從中奔涌而出，不再受到壓抑，不再受到限制，好像那夜之中的大雨一般，帶著決意，飛流直下。東風谷早苗的心也跟著這水流一般響起了嘩啦啦的聲音，好像是那燃燒得越來越旺盛的火焰，又像是幾欲成為暴雨的雨夜。
止水閥完全地打開了。東風谷收回手機，伸出雙手，掬起了一捧清水。她能夠感受到冰冷的水在手里一點點帶走手的熱量，但是心中卻一直回蕩著剛才那個少年的溫言，他的關心。如果說自己就此退卻的話，正是在否定著這樣優秀的對方。
所以，上吧，東風谷早苗。
她低下頭，將水潑灑在了臉上，冰冷而清澈的水在冬日里有些難以忍受，刺骨的寒意從臉上的細密毛孔之中滲透進了血管與大腦，但她的精神卻為之一振。
那是她難以冷卻下去的熱情。
東風谷早苗看著鏡子之中滴著水，但是表情顯然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的少女臉龐，拿出了面巾紙一點點擦干。她可是那個人想要收做妹妹的女孩子，哪里能夠再躲在這個地方，止步不前。
雖然說她對對方抱有的可不止是妹妹的感情，這一點她很清楚。
PS︰寫著寫著還有點心疼起早苗來了……其實東風谷這樣的女孩子，現實也挺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