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就算是這樣安慰自己,東風谷早苗也無法讓自己釋懷。
回到諏訪的她尚且銘記著那一場雨夜里的絕望與之後少年所帶來的溫暖,她知道她身上還背負著那個少年的寄托。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失敗,不僅僅為了自己所期待的未來,也為了那個人將希望傳達給了自己不是一記敗筆。
她為此向著兩位神大人爭了兩日。在這兩天內她用自己的意志,向著兩位大人將自己的願望都表達出去了。八阪大人與泄矢大人自然是想要為她做最後的努力,幻想鄉是她們最後的退路,但是對于年輕的東風谷早苗而言,不免是一個過于小的牢籠。
這正是如同雨桐十愛當日所說的一切一般,東風谷早苗為此也堅決著自己的態度,說服了自己所侍奉的兩位大人。畢竟無論理性是如何的在提醒她們,她們也無法否定自己的感情,更何況,這是三個人共同的意願。一直到了這里都是很順利的,東風谷早苗甚至在有些害羞地想著,就這樣回去,向著那個少年說出自己的心意。雖然很抱歉,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想要在再也無法與對方再見之前,將自己的心情表達出去。
真是自私,就這樣把問題丟給了對方,自己卻躲進了幻想鄉……才不是!她也想要陪伴在對方身邊,她也想對方能夠接受自己,她也想要就像是那日送別的時候一樣,能夠從手心間體會到對方的體溫,但是那樣的話,她就不得不離開兩位大人了。
所以說才約好了,在那之後,事情成功之後,就給他打電話,然後早苗要回到東京,回到那座讓她認識了他的城市,然後,東風谷早苗會認真地,不再猶豫地,將自己內心里早已重復過上百次的,演練過上千次的那一段話對他說出。字斟句酌的言語雖然說無法全然地代替自己的心情,但是她唯一能夠表達而出的也僅僅只有這樣的話語。
對兩位神大人說出這樣的言語之後,她們露出了讓人心疼的表情。正是如此,東風谷早苗將會對這段尚未開始的戀情說再見了,雖然說東風谷已然做下決定,但是正是因為如此,兩位神明大人才會對東風谷感到憐惜。東風谷早苗便在兩位大人的鼓勵聲援之中踏上了最後的東京之旅。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比如說如果雨桐十愛也願意的話,是否有著帶著他進入幻想鄉的可能,或者是如果他對自己本就沒有未來的告白直接拒絕,那又該怎麼去面對他。甚至說,如果他挽留自己的話……
腦子越想越亂,少女在列車上抱緊了自己的背包,側過頭,看著倒映在車窗上的自己那張清麗精致的臉龐。
「……啊,是啊,這個。」
她喃喃著,伸出手,撫模著自己在車窗上的倒影。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要一個離別的吻。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見面了,索求一個吻,應該不會被拒絕吧?這樣想著的她稍稍害羞了一下,隨後腦子里開始回憶起了這座鋼鐵城市之中經歷過的種種。
每一份回憶都會沉澱出一份自己的感情,但是不知何時,這份感情就已然如此澎湃洶涌,浪潮滔天,將她那顆心毫無還手之力地蕩漾在其中。東風谷早苗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如今無論如何也想要讓對方知道。
就這樣,列車載著一顆為了告別而來的少女心,駛入了深灰色的鋼鐵都市。但是迎接她的,並不是那個人的笑容,也並非他的來電。她之前無法撥通對方的通話,但是只是單純地認為是對方又開始了忙碌。但是當她來到了那個人的居所,發現那里已然換了主人的時候,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異樣。
手機無法聯系上對方,居所的改變,一切都出乎東風谷早苗的意料之外。她不曾想過,人類與人類之間的聯系是如此脆弱,只需要斷絕了手機,更換了住所,將原本觸手可及的聯系方式變為難以實行之後,人與人便再也無法尋找到對方的所在。
但是這還不是全部。
不甘心的東風谷早苗找到了霧雨晴枝曾經就讀的學校里,負責作為霧雨晴枝班主任的日暮老師。年近四十的日暮女士對東風谷早苗這個被雨桐十愛哄騙的失足少女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只是溫柔地勸慰她,直到東風谷早苗有些著急地打斷她,向她討要起了雨桐十愛作為家長的資料。
但是這資料並不存在,學校甚至連霧雨晴枝的入學記錄都缺失,也不知道具體原因。
就像是那個人從來不存在一般,只有叫做宇佐見蓮葉的孩子對此一直耿耿于懷,但是她也並不能夠向東風谷早苗提供什麼情報。雨桐十愛,霧雨晴枝,愛麗絲,八雲紫,那幾個曾經出現過的人,如今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什麼也沒有留下。
東風谷早苗甚至無法證明,他們是否真的存在過。對此那個好心的住宅的新住戶甚至提議送東風谷早苗去看看醫生。對此,她只能夠強撐起一絲微笑,搖頭拒絕。在那之後的東風谷早苗不再言語,只是在這座城市之中尋找了一周。隨後她帶著滿滿身心的疲憊重新回到了諏訪,自己的家庭之中,原本不曾掉下的淚滴就不斷從眼眶之中滾落,讓那兩位神明大人一陣手忙腳亂。
那是像那一夜一般的痛,東風谷早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有著什麼東西從她的生命之中被抽走了。她知道,她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但是就連表明與道別的機會都沒有,這世界未免太過分了些。
在那之後,無論如何去運轉腦子,無論怎麼樣想要振作,腦海之中都會是那個少年。他站在闌珊燈火之間,側對著她,柔和的五官與溫順的發絲都讓人眼熟,手中抱著那只嬌弱的妖怪貓;他低著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言,但是伸出的手卻給了她一巴掌,隨後張開大衣;他坐在摩天輪之中,與她一起仰起頭,看著天際的惑星,隨後想要將她帶離那場過于殘酷的戰斗……無論是多少次,怎麼想,都是那一張臉龐,從未改變。
盡管兩位神明大人一直都在安慰她,但是效果並不好。東風谷早苗原本就依依不舍的分別卻什麼也做不到,甚至連那個人最後的一點紀念的東西都沒有留下。而且未來也再也無法見面了。
在十二號月台的那一聲再見之後,沒想到就此就是真的再也不見了。
她一直這樣魂不守舍,被父親撫模著頭。她抱著自己的父親,不再流淚,只是不斷地回憶,直到兩位神大人前來告訴她,是時候啟程了。
是時候啟程了。
她深深地給自己的父親一個擁抱,隨後抹干了眼淚。從今天開始,她就不再是高中生東風谷早苗,而是風祝東風谷早苗了。繼承著那個人的希望,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的東風谷早苗已經哭夠了,哪怕無法與那個人道別,無法表明心意,她也將會做出對得起對方所寄托的希望的行為的。
東風谷早苗就此追隨著神靈,踏上了旅程。
她們落腳的地方叫做妖怪之山,有著各種各樣的妖怪的存在,不過主要都是兩種叫做鴉天狗和白狼天狗的妖怪。雖然說他們對守矢神社的一行人抱有忌憚之心,不過因為之前神奈子所說過的妖怪賢者已經給他們打過招呼,所以天狗一族並不會攻擊驅逐她們。
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許久,東風谷早苗平和純真的性格讓她很容易和山上的一些不認生的天狗交好,比如說很害羞靦腆的犬走,或者是異常跳月兌的射命丸文,以及射命丸文的老對頭姬海棠羽立。
于是,關于幻想鄉的另一家神社,坐落于東部的博麗神社,也是從射命丸文那里听到的。那是一家可憐的只有巫女一個人的神社,甚至連那巫女都不知道她自己供奉的神明大人是誰。
對此八阪神奈子決定要將那家神社淘汰出幻想鄉的地盤,讓守矢神社真正支撐起幻想鄉的信仰之柱。東風谷早苗也在此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御幣,在射命丸文的指引下來到了博麗神社。
老舊的東西注定被新的,充滿生機的事物代替,這就是革命。無法收集信仰的神社,沒有存在的必要,不如成為守矢神社的據點,為這片缺失信仰的土地燃盡殘軀。
于是她踏上了博麗神社的階梯,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之後這位巫女小姐會打上門來。于是在幾天之後,當她在神社之中打掃著的時候,看到那巫女小姐以及另一位黑白色的少女氣勢洶洶地進入神社的時候,她也意外于對方的力量之強。
那一場她輸了。哪怕她能夠借用兩位大人的力量,但是不得不說,這位叫做博麗靈夢的巫女所擁有的力量的確比自己要強大,她哪怕借用了神奈子大人與諏訪子大人的力量,她還是敗了。
敗了就是敗了,她手上的御幣根本抵擋不住對方那沛莫能御的靈力,她就算是借助著神靈的力量,依然抵擋不住對方——她不如這個叫做博麗靈夢的少女,她是失敗者。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就算是這樣安慰自己,東風谷早苗也無法原諒自己。
她的選擇所帶來的不僅僅是與兩位神明大人在一起的生活,還有著難以想象的損失。無論是那個人的人間蒸發,還是與父親的分離,她都勉強接受了,她都在告訴自己,沒事,自己還是風祝,為兩位神明大人收集信仰,她絕對要勝任。
為了自己,為了父親,為了兩位神明大人,也是為了那個人。
但是現在看來這也是虛妄了。
這樣想著的東風谷早苗無法阻止那紅白色的巫女,她在戰勝了自己之後,便帶著那個黑白色的家伙一起進入了神社,與八阪神奈子戰了起來。之後又與諏訪子大人戰過一場,現在她們四個在戰斗之後,在神社里面談論著戰後的事情,比如說互相展示條件,讓步,相逼之類的。
東風谷早苗並不擅長這些。她沒有回到神社里,只是坐在鳥居外面,通向妖怪山下的長長階梯之上,環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臂彎之中。她的心里空洞洞的,說不清道不明。
她最後只剩下的風祝,也被人給打敗了。對方同樣作為侍奉神明的人,甚至沒有動用神靈的力量,便將自己打倒了。東風谷早苗最後一塊立足之地也因此失去了。
她的視線從那高遠的天穹之下,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回收著,劃過不斷蔓延攀升的叢林山體,立起了無數鳥居的漫長石階,直到自己腳邊的石階上的細小裂痕。她就這樣看著那道裂痕,那道裂痕好似不斷地蔓延,一直蔓延到少女的心上一般。
難道說來到幻想鄉真的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
少女如此詢問著自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從自己做下了決定而變得糟糕一般,忤逆了神明大人的意志,與雨桐十愛針鋒相對地斗志,與他沒有告別的永別,事到如今卻根本無法成為神明大人的助力的自己,這樣的決定真的有意義嗎?
心頭的不安與惶恐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甚,哪怕是在那場雨夜里也沒有能夠如此地冰冷的風從山腳吹起,東風谷不禁閉上了眼楮,害怕那風讓原本就有些濕潤的眼眶流下淚來。不是流過淚了嗎,那還不夠嗎?
所以,所以,早苗,要堅強。
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不會後悔的,東風谷早苗是一個笨拙的孩子,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後悔。就算是落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會後悔追隨兩位神明大人,不會後悔與那個人相遇,不會後悔在外界交到的三位好友,也不會後悔來到幻想鄉。如果一定要說,有著什麼遺憾的話,只能是尚未與那個人道別,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已經殘酷到了連一句永別都不允許的時候了嗎?
夏末的太陽照在身上,她卻只能夠感覺到身體被逐漸放空的感覺,就像是一瓶底部被戳了一個洞的礦泉水,一點一點地,她整個人就要只剩下空殼,里面空空如也,就像是她現在的腦子。
直到一只手按在了上面,壓上了重量。
「早苗?」
她猛然抬頭,在朦朧淚眼之中,那是一張無論如何思念都無法真實的臉龐。她能夠感受到,在自己空洞的身體之中,有著陡然燃燒的大火。全然空洞的身體之中,只有著那火焰不斷沸騰,爆燃,將一切理智與思索都給燃燒殆盡。她的淚水將視野之中的一切都給模糊了,只剩下眼前那張臉龐。
然後少女躍向了少年。
PS︰四千字,累死了。
感覺可能有點不太對,因為今天碼字的時候舍友一直在公放DJ,好煩啊但是好像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