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細而堅韌的絲線深深陷入雨桐十愛的右手手指與手掌連接的地方,血液從中滲透,不斷順著依然彎曲不讓絲線離開的手指滴下來。哪怕這絲線已經切割開了皮肉,與骨骼關節親密接觸,雨桐十愛依然堅定地拉住了它。
他左手撐住地面,右手拉住絲線,低著頭,皺著眉看著倒在自己身下一臉平靜的撫絲姬。血液從他的指節之上滴在了少女的臉龐上,在少女干淨的臉龐上滑落,然後浸染在了對方皎白如月的長發之中。
「怎麼了,父親大人,您不是說,只要見到母親大人,就會明白的嗎?」。
少女血紅色的眼楮看著雨桐十愛,兩人都平靜得過分,雨桐十愛因為劇烈的突擊而略微有些氣喘,他看著身下的少女,擋住絲線的手又緊了幾分。
「這樣擅自地做下決定,會讓我很困擾啊,撫絲。」
「這並不是我的自作主張,而是我們的決定。」
撫絲主動松開了勒住雨桐十愛右手的那根絲線,心疼地雙手捧住了雨桐十愛那只手。那四根手指就快要斷掉一般,看來就連關節都被切割開了。少女輕輕張開口,吹了吹,就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看的雨桐十愛心中一陣難受。
「但是……」
「父親大人。」
撫絲姬再一次打斷了他,她的臉龐映照著身邊的紅色與藍色的光柱所散發的光線,顯得很迷幻。少女的臉上似乎帶著堅定的意味。
「我們七人,在這里的意義,在重新變回人偶之前的意義,便是幫助父親大人去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情感表達出去。不管是做出怎樣的決定都好,拒絕也好,接受也好,我們都希望能夠給母親大人一個答案。能夠感受到紅燭與大風的死,夜刀她們也信任著我們,相繼舍棄了身軀。您沒有見過面的白熙和濡棲也是如此。這是我們的決意,是我們的一意孤行。但是這也是我們對您的期待。」
「我和夜刀說過,我會努力將你們接納,作為女兒去看待……但是現在你們卻為了我而死……」
「這不是死亡,只是回歸……」
「我知道!」
雨桐十愛將之打斷,他的右手拇指握住了對方,眼楮之中的黑暗一點點翻涌起來。
「我知道的,但是這樣不也是一樣嗎?撫絲,這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我必須要按照你們自顧自地犧牲自己才能夠彌補我的過錯……這樣的事情,你覺得我會高興嗎?」。
「父親大人的關注點實在是奇特。」
撫絲姬不為所動,她挑著眉,雙手放在雨桐十愛的肩膀上,一點點發力,將雨桐十愛推開。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那些的時候了,不是嗎?是時候動身了,父親大人。」
「到現在還要叫我父親大人嗎?」。
雨桐十愛的眉頭皺的更加地緊了,他的拇指依然緊緊將對方的手壓在手掌上,害怕對方又開始對她的這身體做出什麼措施。也不是他不想握住對方,但是抓握所用的肌肉群已經被切割斷了,那四只指頭只能夠感受到強烈的痛感。這疼痛使得他心中有些煩躁。
「所謂的正直者,七個人格與一副軀體的儀式,塑造了愛麗絲。那麼,在這個世界的你們七人,就是愛麗絲的七份人格碎片。就算是這樣,也要用正直者之死這樣的儀式去傷害自己來讓我快一點看到你嗎,愛麗絲?」
他這樣想著撫絲姬提出了詢問,撫絲姬一愣,然後搖了搖頭。
「正直者之死可不是拼湊積木的游戲,父親大人。人格也從未有碎片,只要缺失了一部分,那麼便不再是原本的東西。您的確猜測的很接近,但是抱歉,還是與事實不符。」
「這也沒關系。但是我只是想要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真是危險的發言,父親大人。很想給您解釋,但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少女輕笑一聲然後搖搖頭。她的手中陡然又出現了銀色的絲線,雨桐十愛眼疾手快,又一把抓了上去。但是這一次的撫絲姬顯然不在顧慮于傷害到他,少女雙翼一掀,就拍在雨桐十愛的正面上,但是雨桐十愛的左手也同時抓住了銀色的絲線。
雨桐十愛被一擊拍飛,越過紅燭與大風的光柱倒在地上,他的左手除了拇指其他指頭已經一只不剩,都掉落在了撫絲姬的面前。撫絲姬顯然沒想到雨桐十愛會寧願指頭斷掉也不松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愣了兩秒之後,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糟了。」
她的話語之中透出了幾分不曾有過的慌張,眼楮也有些不由自主地瞥向雨桐十愛,原本繼續往著自己脖子纏過去的絲線也遲滯在半空。
時間過了,機會也過了。
雨桐十愛撐著右手手背將上半身撐了起來。他的左手沒了四指,右手的四指也失去了能力,但是除此之外他還是能夠活動身體的。他看到了撫絲臉上從未有過的慌張無助,一時間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看去,第一個被棄置的正直者正是膽怯者紅燭姬。她的光柱此時的確一點點變小著。
雖然說這並不是正直者之死這個儀式,也沒有按照之前愛麗絲誕生之時的順序進行謀殺,但是顯然,來自紅燭姬的膽怯如今卻影響到了撫絲姬。雨桐十愛皺起了眉。
撫絲姬眼中閃動著慌亂,手忙腳亂地想要給自己套上自縊的絲線,雨桐十愛想要阻止對方,但是此時就算是雙腿發力撲過去也來不及了。但是還沒等撫絲姬將絲線套到頭上,她腳下的地板便陡然炸裂開,飛散的建築碎片四下激射,失去了立足之地的少女一振翅剛想要飛起來,一只巨大的木頭手臂便從她足下破碎的建築之中沖天而起,一把捏住了她的右腿。
「……不妙了呢。」
少女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後便被這木頭巨手抓住腿拖入了黑暗之中。雨桐十愛咬著牙,掙扎著爬到那殘留下的黑漆漆的洞口處,但是在那片極黑的幽暗之中他什麼都看不到。
「撫絲!你怎麼樣了!?」
他先這樣喊了一聲,但是在地面之下的少女根本沒有回饋。雨桐十愛轉頭看了看光柱同時也開始逐漸變小的大風姬,眉頭皺了起來。出現在自己的認知之中的女兒只有七人,都是在之前的正直者之死中人格的貢獻者,唯一缺少的是一名叫做美麗者的容器。如今七人中沒有一個符合美麗者的,撫絲也沒有說出還有美麗者的存在,那麼顯然是沒有這個單獨提供包容的容器了。
撫絲姬正在被作為容器而使用著,雨桐十愛陡然間醒悟。雖然說雨桐十愛對現在的情況不是那麼百分百了解,但是想來同時貢獻人格與是不可能達成的,否則當年不會有八名正直者,如今的撫絲姬也不會那麼陣腳大亂。
他深吸一口氣,頭朝下,也一起躍了進去那無盡的深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