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幻想祭 幕三十六 時愛

作者 ︰ 岩城無月

還是熟悉的房間,一成不變的開局,雨桐十愛的目光掃過屋子里的布局,似乎沒有什麼地方有過變化。

不過在這樣一成不變之下,卻已經有了涌動的暗流。死者,生者,以及行走在其中的雨桐十愛,沒有一方是沒有變化的。雨桐十愛走到了窗子邊,往著森林之中看去。在幽深晦暗的森林縫隙之中,浴血的無頭者與懷抱首級的無頭者站在一起,雨桐十愛對著她們點了點頭,隨後轉身走向自己的戰場……啊咧?

在那開向臥室的門的背後,一名少女婷婷而立。

雨桐十愛原本做好的心理準備被站在臥室背後的那個少女給攪亂了。他有些殘念地看著雙手提著裙擺兜住自己嘴里不斷流淌出的鮮血的愛麗絲,對方眨著有些晦暗的眼楮,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但是她的嘴里依然在淌著血使得這個笑容顯得詭異得不可收拾。

ˋ因為是死在屋里的所以不必像是剛才那兩位一樣地在外面嗎?但是好奇者明明也是死在屋里的,這一點也不成立。

總之,成熟者是可以在屋內活動的,姑且將這一點認知到了。雨桐十愛收回了目光,下一位正直者猜疑者的腳步聲已經在走廊上響起了。過了幾秒鐘,煥然一新的一名愛麗絲再一次在門框之中登場。這一位一定很多疑的少女看到了雨桐十愛,第一反應並不是如同過去的幾名少女一般直接呼喊他的名字,而是皺起眉頭又往著雨桐十愛的身邊環顧了一番。

「愛麗絲。」

于是雨桐十愛便在她之前開了口。話音剛落,愛麗絲就看向他。

「十愛,是十愛吧?」

「誒?啊,嗯,是我啊。」

雨桐十愛沒想到猜疑者愛麗絲會這樣問,心里有些意外也有些好笑。他笑了出來。

「不是我還能是誰呢?」

「嗯。」

少女點了點頭,不過看上去並沒有對此釋懷。她的目光帶著狐疑依然不理雨桐十愛左右。

「十愛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雨桐十愛吶吶無言。他能夠感到對方的目光之中帶著的審視,顯然她對雨桐十愛是抱有猜疑的。雨桐十愛心里驀然地感到了幾分失落,雖然說的確正如她是猜疑者這個身份一般,她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懷疑別人,但是至少被愛麗絲懷疑每一句話,這樣的感覺還是使得雨桐十愛有些難受。

明明是那麼貼近的兩個人。

不過轉念一想,落得這般田地,雨桐十愛自己也絕對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嘆了口氣就開始為自己申辯起來。

「對不起啦,因為一些不能和愛麗絲說的原因,我不小心進了愛麗絲的房間里面。我知道我有些過分,所以,對不起——!」

雨桐十愛一個鞠躬下去,愛麗絲的目光也跟著他的頭一起往下低了低,隨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不告訴我原因嗎。十愛,」

「……誒,怎麼說呢,因為對愛麗絲的房間……很好奇?」

感覺就像是變態一樣的發言,雨桐十愛的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但是還是將之說出口了。愛麗絲的臉上也驀然一頓,眨眨眼。雨桐十愛感覺有幾分不妙,但是少女並沒有出口訓斥。

「這樣啊,好奇嗎。是對什麼方面好奇呢?」

「誒?」

愛麗絲很自然地接下了話頭,這樣反而是雨桐十愛感到了難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臉龐。

「我……我是對……」

怎麼可能立刻說得出口啊,這樣的事情。關于愛麗絲的事情雨桐十愛自然是全部都想要知道的,但是同時雨桐十愛也知道,每個人都會有不想要讓別人知道的一些事情。更何況雨桐十愛現在面對的是猜疑者,如果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或許還會使得少女產生反彈。

雨桐十愛因此沒有一時間拿出一個答案來。而愛麗絲沉默了兩秒,開始邁開步子,往著一旁的衣櫃走了過去,然後伸手打開了它。在衣櫃之中,有著形形色色的衣服,款式很多,不過配色上來看依然月兌離不了愛麗絲的那紅藍白三色。人形使的巧手使得她能夠得心應手地去做她想做的華美衣物。

「這些是我自己做的衣服。」

愛麗絲的手在她的那些掛著的衣服上劃過,帶著略微有些自滿的微笑,看向雨桐十愛。

「對這方面好奇嗎?」。

「啊……嗯,是有些。」

雨桐十愛點了點頭,姑且算是讓對話能夠繼續下去。愛麗絲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不過陡然又皺起了眉頭。

「有些嗎。為什麼會對這方面感到好奇呢?十愛一直穿著變動不大的衣服,不是對這方面不怎麼在意嗎?」。

愛麗絲的刁難真是一波接著一波。雨桐十愛走了兩步過去,看著愛麗絲的眼楮。如果說想要取信于猜疑者,不能夠回避她的話題太多,所以雨桐十愛只能夠證明去回答對方。

「我對愛麗絲的手藝是很有信心的,不過愛麗絲的手一直都很巧,所以我對愛麗絲又做出了什麼漂亮的衣服,總是會有好奇心的嘛。」

他自認為這一句話之中應該是沒有什麼可以讓對方舉起紅牌吹哨扣分的地方,但是愛麗絲听了之後,卻略微地又皺了皺眉,這就讓雨桐十愛不解了。愛麗絲收回了她那略微有些復雜的目光,隨後又將衣櫃下面的兩個抽屜其中的一個打開。雨桐十愛順著對方的動作往里面一看,立刻紅著臉轉向了另一邊。

愛麗絲看到他的樣子,卻繼續問道。

「怎麼了,對這方面不感到好奇嗎?」。

「所,所以說我對愛麗絲的內衣什麼的!不,也不是沒……!啊啊啊!!」

雨桐十愛實在是無法相信為什麼愛麗絲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拉開了她的內衣抽屜給自己看,一想到剛才滿抽屜的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布料就感覺有些沒法站在愛麗絲的面前承受對方的視線。所以說為什麼明明只是幾塊布而已,的確好看了點,的確是貼身了些,但是只要想到這些是愛麗絲的內衣,心里的感覺就像是有一萬二千四百五十個魔理沙在不斷地打出魔炮一般。

畢竟雨桐十愛並不是身經百戰的人。

但是愛麗絲出乎意料地壞心眼,她看著雨桐十愛窘迫不堪的樣子,還是出口問道。

「所以說,也不是沒有好奇心了?」

「唔……」

雨桐十愛感覺自己已經站不住了,想要轉身背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猜疑者。他抿著嘴用力地點了點頭。愛麗絲見到對方這樣肯定了,便點點頭,手上動作很輕巧地將抽屜拉出來,捧在手上,隨後來到床邊,將里面的內衣都傾倒在床上,提著空空的抽屜盒子看著雨桐十愛。

「那來挑幾件你最喜歡的吧。」

「……誒?」

所以說這個愛麗絲超級不妙,不妙透了,雨桐十愛是如此想著的,特別是現在這個愛麗絲正在臉上一臉平靜,一絲紅暈都不帶地將滿床的內衣展示給雨桐十愛,並且用眼神催促雨桐十愛快一點選出他心儀的內衣樣式的時候,雨桐十愛的心中的懵逼感沉重得如同山岳。

這個猜疑者怎麼覺得比雪櫻姬的成熟者還H啊。不對,為什麼她能一直都這樣面不改色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啊!雖然說被稱作是七個姐妹之中最陰沉的濡棲姬,但是也不會有著這樣的深不可測的恥度吧?

愛麗絲看雨桐十愛久久不能夠選擇,只是游離著目光,嘆了口氣。

「喜歡帶著溫度的?」

「!?」

看著沒有一絲猶豫地開始將肩膀上的披肩解下來的愛麗絲,雨桐十愛覺得對方或許不止是嘴上說說的程度,愛麗絲是認真地要將一套帶著熱量的布料交出來的。

「唔哇快住手啊愛麗絲!」

雨桐十愛連忙上前抓住了剛剛將披肩摘下,重新又要去解開衣領的愛麗絲的手。愛麗絲被他抓住之後抬起頭來,明明是那麼蔚藍的眼眸如今卻帶著幾分如同死水一般的深寂。

……啊,光是看著就會有一種活著真是累死了的感覺。

雨桐十愛剛想要繼續說什麼,愛麗絲就歪了歪頭。

「怎麼了,不喜歡?」

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質詢,雨桐十愛甚至有一種對方似乎是一個機器人一樣的錯覺。

「不,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在那之前,愛麗絲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嗎?」。

愛麗絲有些緩慢地眨了眨眼,這樣放緩了的動作使得她的湛藍眼眸一點點重新煥發光彩一般,但是完全睜開之後卻依然帶著腐敗一般的無機質。

「十愛說好奇,就想要十愛了解。十愛說有興趣,那麼就給十愛。就是這樣。」

結果還是一記毫無花哨的直球,明明對方說的那麼平靜,但是雨桐十愛還是覺得心被狠狠地動搖了起來。

明明是陰沉的家伙,眼楮都透露出對世界的沒興趣,卻對自己的這樣的要求這樣重視起來,使得雨桐十愛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對方的眼楮——雖然說很刻板就是了,這雙眼楮現在的狀態。

「我,我當然對愛麗絲的東西都很好奇很有興趣。但是突然地就論及內衣什麼的,我還是有些……」

雨桐十愛撓了撓臉,他看著少女一言不發的眼楮,撇了撇嘴。

「所以,愛麗絲一點都不害羞嗎,明明是貼身的衣服……我可是覺得我現在都站不住了。」

少女無機質的眼楮里似乎什麼都沒有,她只是看著雨桐十愛,眼神與之相對,隨後少女低下頭,將額頭靠在了少年的胸前。

「誰都會害羞的。但是我也擔心,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會不會就沒有機會了。」

「機會?」

雨桐十愛感受到少女靠著自己的額頭,思索著對方的話語。猜疑者愛麗絲是在擔心猜疑著什麼,使得她要這樣地做。雨桐十愛無法理解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而且對方是如何能夠按照她說的同樣抱著羞恥的情緒,卻依然如此平靜。

「我記得的與十愛的相遇,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記憶。」

愛麗絲輕輕地掙月兌了對方的手掌,反而將雨桐十愛的手握住,低垂下來。她靠著雨桐十愛,避免了與對方目光交接。

「第一種記憶之中的十愛像是父親的生母的延續一樣,從電椅上與我相遇。在那之後的事情,雖然說明明感覺都是觸手能及的真實,明明感覺哪一件事情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令人心生懷疑。」

雨桐十愛驚訝到了,之前的成熟者愛麗絲所想起來的與雨桐十愛的過去,如今竟然在猜疑者愛麗絲的身上遺留下了痕跡。雨桐十愛不轉頭也能夠猜到現在躲在門後的少女正在無聲地露出狡黠的笑容。

「然後是第二種。在這間洋館,完美的邂逅。總覺得,這樣的邂逅才是我最想要的。不過,我因此一直在想,十愛所知道的回憶,到底是哪種。」

少女抬起頭,眼楮依然木然,嘴角也沒有笑容。

「所以我要知道,十愛是哪個十愛,我們的回憶如果有一個人出錯了,那麼另一個人,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去將另一個人重新帶回到原本的軌跡上的。所以我想要知道十愛是哪個十愛。明明只是一些布料卻會這樣害羞,會上來阻止我,這樣的十愛,一定是第二種吧?」

明明是根本沒有什麼神采的眼楮,明明是連笑容都不帶一絲的平板表情,明明只是這樣的愛麗絲,在說出了這樣的話之後,那張沒什麼味道的臉龐上陡然之間卻綻放出了讓雨桐十愛轉移不開目光的燦爛。

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是在這像是一潭死水的眼楮之下,一定是有著涌動的暗流的。雨桐十愛知道的,這是愛麗絲最擅長的,她用這樣的方法度過了迷失了自己的那段剛剛成為魔法使的時間,她用這樣的為人處世保護著自己在人間之里與魔法之森中立足,她像是一個貝殼,小心翼翼將柔軟的部分保護在其中。

在之後的事情也是這樣,一直都笑著,一直都不想要給雨桐十愛添麻煩,一直都將一切都包容在堅強的外殼上,讓雨桐十愛都錯以為對方是一塊堅硬的寶石,卻不曾發覺到在這層殼之下的一切。

但是正是因此,其中柔軟的部分,才會如此地令人難以舍棄,使得雨桐十愛不能夠不對展開這份柔軟給他的愛麗絲飽懷疼愛。

「愛麗絲。」

他輕輕地喊著對方的名字。愛麗絲的猜疑並不是針對他,而是對愛麗絲自己的兩份記憶的猜忌,是對過去的不自信。即然這樣,那麼雨桐十愛也必須遵循兩個人雖然沒有言之于口卻一定存在著的約定,將走到歪路之上的人重新拉扯回到他們的正軌上。

正如現在的他們所做的,愛麗絲也好,雨桐十愛也好,如果誰失控了,一定有一個人是為對方懸崖勒馬的。

「所以,真的不要了嗎,內衣?」

愛麗絲這樣問道。

「相比起那個,我更顯要本人呢。」

雨桐十愛輕輕笑著,看著少女。愛麗絲眨了眨眼,依然是那種很慢很慢的眨眼。

「現在……可能還不行吧?」

少女輕輕地將雨桐十愛推開了,她後退了兩步,看著雨桐十愛。

「在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吧,這兩份記憶,十愛的反常。一定是如此吧?所以必須要做點什麼,對吧?」

看著少女的那樣子,雨桐十愛沉默了下來。這還是第一個自己察覺到自己不太對的正直者,但是也正是因此,或許也說明了正直者的回歸,愛麗絲的完整性也一點點地帶來了雨桐十愛無法掌握的狀況。

「告訴我,十愛。」

愛麗絲沒有對雨桐十愛的沉默感到反感,但是她這樣道。

「告訴我回去的方法。既然十愛沉默了,說明問題出在我的身上。十愛站在這里不就是為了帶我回去嗎?所以,告訴我怎麼回去吧。」

回到曾經地幻想鄉的路,只有雨桐十愛能夠為她指示出來了。這是雨桐十愛必須要做的,他們無聲的約定。所以說,盡管那樣的事情是將這眼前的少女指示向那個漆黑的死亡之中,也是只有他能夠背負起來的責任。

「我知道了。愛麗絲。」

雨桐十愛點頭,上前。他將手放在少女的肩上,看著對方的眼楮。

他許諾過了,一定要將對方帶回去的。帶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這座洋館,然後將這份開始一直延續下去,所以雨桐十愛現在也必須要背負起這位愛麗絲的未來。這是必要的覺悟。

他把少女按下,坐在滿是內衣的床上,隨後自己拿起空了的抽屜,幫愛麗絲將那些內衣一件一件地撿起來放在其中。

「十愛,你這樣放好亂。」

愛麗絲表達了不滿。雨桐十愛也沒有說什麼,還是這樣胡亂將滿床的內衣都收了起來,隨後放在床邊的矮櫃上。

「好了,現在,睡一覺,愛麗絲。」

雨桐十愛對著愛麗絲道。

「……要一起嗎?」。

愛麗絲依然一臉平靜,雨桐十愛看著她那神色,笑了笑。

「下次吧。」

不管怎麼說,要眼睜睜看著愛麗絲在自己的面前死掉,還是太難受了。

「嗯,下次。」

愛麗絲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看著雨桐十愛,認真地點了點頭。雨桐十愛走出了門外,關上了門,就這樣席地而坐,背靠著門,守在門口。

會回去的。

他的頭輕輕地靠著門,似乎能夠听到那個小丑低沉的咒文一般,耳朵邊有著什麼呢喃著。

會回去的。

只差最後的三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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