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哭泣。
有時候，總是因為一些原因，因為一些事情，總是得有人忍住眼淚。東風谷早苗對此有著充分而深刻的體會。如果說曾經母親所說過的，眼淚如果無法從眼楮里流出去，就會在心里的縫隙里流走的話，那麼東風谷早苗感覺她的心里一定有著很大的一個裂縫。
被吸血鬼用那般不屑的目光鄙視著，就算是被拋棄了，就算是被那個人背叛了，最後還是像是癮君子一樣地渴求著為他的夢想獻上自己最後不值一提的生命的東風谷早苗根本沒有能夠流出淚來。
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床鋪上，被子蓋在身上，眼楮看著推拉門外。現在已經接近正午了，對于東風谷早苗這種勤奮的孩子而言，別說正午，平常都是太陽尚未升起就會起來將巫女的早課做好，打掃好正庭神域，向兩位神大人問好，才會開始思考起今天要怎麼去接近那個還是只是微笑著卻總是沒法接近的人。
但是現在，她只是躺在床鋪上，側著頭。今天的天氣好極了，對于冬日而言過于溫暖的陽光，被積雪洗刷過之後湛藍的天空，庭院之中帶著積雪的地面，以及更遠處，被兩位神明連同神社一起搬來的小湖。
她就只是這樣側著頭看著不同于往日的冬景，但是眼楮的焦距一直都沒有凝結起來。
在那之後已經有好幾天了，但是她一直都沒法讓自己哭出來。
為什麼呢？
現在的東風谷覺得自己很奇怪，已經什麼東西都懶得去想，也懶得去看。她就只是這樣躺在被窩里，一根手指都懶得去動。
如果可以的話，連呼吸也想不去做。
少女的視線就這樣保持著它的角度，不過過了一會兒，在推拉門的門側傳來了漸漸接近的腳步聲。過了兩秒鐘，在推拉門的邊際，那個戴著大大帽子的神明走了進來，看到東風谷早苗睜著眼楮側著臉看著這邊的神情，愣了下，隨後走到了對方身邊。
一邊走，神明就一邊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並沒有跟隨著自己移動，依然一動不動地向著門外的那片白色的世界延伸出去。
神明坐了下來，就坐在少女的身邊。她沿著少女的目光，與對方一起看著門外白色的世界，向著越發深遠的遠方，一直到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雪停了。」
神明如此道。東方谷早苗沒什麼反應，只是保持著視線，但是卻不知道到底落到了哪里。小小的神明也沒有對對方的沉默感到氣憤，只是目光遠遠投向了平靜的湖泊。陽光之下的皚皚白雪溫暖人心，閃耀著略微有些刺目的白光。
「……雪停了。」
東風谷早苗像是復讀機一樣，將對方的話重復了一遍。神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少女，但是少女只是繼續看向略微炫目的白雪，出了一口氣，連同眼眸之中的光輝都似乎被這一口氣帶了出去。
「這次的雪好冷……」
她輕輕地這樣說著，略微往被子里縮了縮。神明听了她這樣說，只是有些悲傷地看了看她。
「想起床了嗎？」。
「嗯……」
早苗明明點著頭，但是身體卻一直往著被子里縮，幾乎要將腦袋都縮進被子里。她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諏訪子大人……」
她的眼楮堪堪露出了被子的邊際，毫無目的地游離著。
「他回來了嗎？」。
泄矢諏訪子知道她說的是哪個人，而神奈子也經常找天狗那邊打听，所以現在她能夠回答東風谷早苗。
「還沒有。」
「這樣啊。是去了魔界了，是吧？」
東風谷早苗的聲音听上去比諏訪子意料之中要平靜得多。那簡直就像是早已深思熟慮過之後才出口的言語一樣，東風谷早苗的臉，東風谷早苗的目光，東風谷早苗的語氣，都透露著如同復歸平靜的湖面一樣的感覺。
就像是她所展望的那片湖泊。
東風谷早苗有些費力地從被子之中爬了起來。似乎是睡了太久的緣故，她的動作有些僵硬，但是她還是堅持著將自己坐了起來，隨後擺正姿勢，看向自己所侍奉的神明。
「對不起，諏訪子大人，早苗今天憊懶了，給諏訪子大人添麻煩了。」
說著，她雙手撐地彎下腰去，做出了土下座。諏訪子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她道歉，隨後點頭。
「原諒你了。」
「感謝您的寬宏。」
東風谷早苗再次將頭低下去了一些，才重新抬起頭來。
「我現在就去更衣，補上早課。恕我告退。」
隨後少女站起來，去換自己的那一套風祝所穿的裝束。諏訪子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依然一言不發。
她只是低下頭，看著少女掀開的被子。
「忘記整理床鋪，這還是你第一次呢，早苗。」
連這樣的事情都忘記了，又怎麼可能是表面上那麼平靜。
幼小的神明伸出手，放在被子之中。那里有著少女殘留的體溫一點點消散到空氣之中後的空洞，但是這一切沒有人會察覺，除非像是諏訪子一樣，伸出手去，按在上面，感受著那挽留不下來的溫度。
時間隨著穿好了冬季用風祝衣服的東風谷早苗搖動著注連繩使得鈴鐺響起的聲音一起飄遠在雪景之中。
八阪神奈子也回來了。她與諏訪子一起坐在神社的屋頂之上，看著將神道之上的積雪一點點往外面掃著的東風谷早苗。
「吶，神奈子。」
諏訪子看著東風谷早苗那看上去與平常一般無二，但是在動作的細節上卻少了幾分少女平常的活力的動作，開口道。
「我想看櫻花了。」
「……我也想啊。」
八阪神奈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年的雪又冷了。」
兩個人之後就沒有再說話，只是這樣低著頭看著東風谷早苗與她的掃帚。
這就是第二日的東風谷早苗。似乎昨夜的失意都全部是過去，似乎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被人背叛，似乎她也放下了自己曾經為此付出的所有淚水。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過。
早起，早課，掃除，祈禱，接待參拜客，微笑著為他們獻上神靈的祝福。東風谷早苗依然是那個東風谷早苗，她除去了自己的那些個人情緒，在一心一意到了幾乎想要把自己全部融入工作中一般地做著風祝的工作。
失敗是已然成為不可動搖的事實，以前曾經的所思所想也一一應驗，東風谷早苗知道的，她也曾經有過預感，畢竟在那個少年的肩上所睡著的那一次夢境實在是太過于美好了。
夢是反的。
東風谷早苗這才真正刻骨銘心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真正存在的意義。或許如果說沒有那個夢，如果說那個夢里雨桐十愛沒有那般溫柔，她想必現在這份不甘心的情緒還會舒緩些許。
少女依然在努力地過好每一日。就這樣日子隨著雪花一點點過去，也快要到年底了，參拜的客人也多了起來。東風谷早苗有時候也會問自己，或許就用這樣的工作去塞滿自己，就能夠不去想那些使得自己難以抉擇，感到無力的事實。
諏訪子選擇了沉默，神奈子也站在她身邊不說話。無論是如何的未來，對于東風谷早苗來說也都是只屬于東風谷早苗一個人的未來，只能夠由東風谷早苗一個人來選擇。
八雲紫來過一趟。她想要與東風谷早苗談一談。東風谷早苗沒有與這位對自己也算有過幾分照顧的賢者大人說什麼，只是微笑著，看著八雲紫與自己家的神奈子大人進行了一場彈幕戰。
真奇怪。
東風谷早苗都覺得自己很奇怪。，自己能夠這樣平淡地面對屬于那個人最親近的人，能夠微笑著對著妖怪賢者的關切說一句「沒關系的」這樣的話語。
是還想要替那個人分憂嗎？還是自己真的沒關系？
東風谷早苗不知道，她就像是換了一個靈魂一樣，覺得自己一直看到的事情，已經經歷的過去都是別人的，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一樣，明明之前心里那麼多想要訴說的，那麼厚重的情感浸泡自己的一切，如今卻像是路人一樣地平靜到自己都感到奇怪。
她還能夠笑，還能夠輕輕地對著重新回到殿中的八雲紫和神奈子說一句「兩位大人是否盡興？」，還能夠就這樣不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一樣地，過著這樣沒有實感的日子。
東風谷早苗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夢境一樣，她就一直都活在夢里，現在也是。無法觸模到任何事情，沒辦法從中體會到應該有的一絲絲悲傷或者抑郁。如果說一定有著什麼還是覺得存在著的情感的話，或許就只剩下不甘心了。
對于東風谷早苗，那個人的確很重要，但是自己家中的兩位大人，看著自己長大的兩位大人也同樣是對于她來說十分重要不過的人。如果說無法與那個人走到一起的話，她就想要至少能夠不辜負了自己作為風祝的這個身份。
畢竟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對吧？
東風谷這樣問自己。但是沒有人在她的心底給出答案，她也不會去問別人。她就這樣像是什麼事情都不想要去想，不想重新回到幻想鄉的吸血鬼們，不想消失不見的八雲紫與博麗靈夢，也不想同樣不知所蹤的那個人。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或許就會這樣一直下去？
送別了八雲紫之後，接下了一片雪花，感受著它的冰冷，東風谷早苗這樣想。
PS︰嚶嚶嚶早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