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柔對于穿衣打扮一道沒有太多的講究,買衣服通常只要求一個合眼緣。她自己不認為有何不妥,不過江城非常嫌棄她的品味,別的時候他管她不著,但若是跟他出去,他實在無法忍受由著她胡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曾委婉地勸導過她,不要自恃底子好就可以只顧著個人喜好不分場合地亂穿衣服,無奈她實在是多年陋習積重難返,逢著要帶她出去,他只得派遣鐘秘書去陪她挑衣服。
鐘秘書比穆小柔大幾歲,除了過分循規蹈矩以外,那副暮氣沉沉的老成模樣倒是與江城有幾分相像。因為是江城吩咐下來的任務,鐘秘書很盡職地公事公辦。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是速戰速決還好,但挑衣服這種事也不是隨便可以一蹴而就的,倒霉的時候得逛上好半天,遇上這種情況,穆小柔自然而然地就厭倦極了鐘秘書那套公事公辦的行事作風。
她不奢求能享受到購物的樂趣,但和這麼個不解風情的人逛街簡直就是一種折磨。鐘秘書對穆小柔說得最多的就是「嗯」、「哦」、「這件不行」、「江總說過……」,遇上心情不好,她無數次試圖破罐子破摔,把鐘秘書扔在大街上了事。
「這麼說來,我的下屬听我的話還做錯了?」
江城絕對是個護短的,每次穆小柔忍不住在他面前提及鐘秘書的不是,他無一例外都站在鐘秘書那一邊,鐘秘書做的都是對的,穆小柔不能接受純屬個人性格缺陷。
「她听你的話是對的,可是這樣的下屬未免太過不懂靈活變通,好比如說,她對我稍微和顏悅色一點並不會對她的工作造成實質性的影響,更不會與她的工作精神相違背,對不對?」幾次吃虧下來,穆小柔早模清了江城庇護下屬的性子,所以知道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
遺憾的是,江城對這一招同樣免疫,他只是涼涼地掃了她一眼,說︰「你以為鐘秘書是專門替你打雜的?創聲歷經重重篩選招聘到的骨干精英在上班時間去幫你挑衣服,人家不給你甩臉色已經是給足你面子了,你別想著得寸進尺。」
穆小柔啞口無言,張口欲反駁,偏偏搜腸刮肚都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听他這麼說來,似乎道理真的就不在她這邊,她純粹是無理取鬧了?她內心當然是不服氣的,但沒關系,她可以忍。她好不容易才逮到了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哄得江城願意陪她出來逛街,看她怎麼把鐘秘書施加在她身上的苦楚雙倍地歸還于他。
她還未有所表示,他卻似是洞悉了她陰暗的想法,出言警告到︰「有言在先,我不是來陪你逛街的,買完衣服立刻走人,別的心思你最好給我收一收。」
「心思?我哪有什麼心思!」她笑得不懷好意。買衣服是吧,看她怎樣發揮女人吹毛求疵的天性,她就不信還作弄不了他。
事實證明,還真的不行。
江城毫不猶豫地向著裝潢最華貴的專賣店邁步,穆小柔有些肉痛。雖然她不算太窮,可那些錢都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他財大氣粗出手闊綽,也不會體諒一下她賺錢的艱辛。
他們進門之後,未等導購小姐開口詢問,他先指著一套棕色的禮服,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帶她去試那一套。」
穆小柔不情不願地磨蹭了半天,終于從試衣間期期艾艾地出來,他抬頭打量一眼,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地說︰「就這一套吧,不用換了。」然後把卡遞給導購小姐,導購小姐歡天喜地地去結賬,穆小柔還愣在一旁目瞪口呆。
這就結束了?她的計劃還沒開始實施就胎死月復中了?直到再次坐上車,穆小柔依然沒有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過來。江城懶得搭理她,讓她敢起心思捉弄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今晚的晚宴是一場極其私人的宴會,地點在某位政要夫人的家里,能被邀請來的自然都不簡單。
夜,靜悄悄。穆小柔和江城在門人的引領下,在幽靜的小路上向著不遠處的那座歐式建築靠近,四周安靜得只听得見他們的呼吸聲以及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嚓嚓」聲。
面前是長長的大理石台階,穆小柔突然緊緊攀住江城的手臂,低聲說︰「我腿軟。」
他哭笑不得。
「你就這點德行?」他一把扯下她的手,然後把她縴細的手掌裹進掌心里,「走吧。」
他的手掌很溫暖,她怔了怔。這還是第一次,他竟然執起了她的手,那麼那麼的溫柔,她都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如果這僅僅是一場夢,她希望不要太早醒來。
只有十來級台階的路程,她的掌心竟然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江城這才不得不正視她的不安。
「不要太緊張,自然一點,做回你自己就好了。」他輕聲道。沉吟片刻,又道︰「不過不要太缺腦子。」
穆小柔氣得張牙舞爪,他愉悅地勾起嘴角。
走進大廳正門,可看到十來個人圍成一圈在討論著什麼,氣氛甚是和諧。這些都是平日在電視上才能看得到的大人物啊,穆小柔剛剛放松了一點的心又無來由地拘謹。
實在不是她膽小,她穆小柔在外闖蕩多年,什麼場面沒有見識過?單單是蹭著老師Marvin的光,她也結識過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是,江城對她寄予了太高的期望,期望越高,壓力越大,她不想讓他失望,卻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反而適得其反。
江城突然把臉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穆小柔,不要害怕,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麼優秀。」從他口中呼出熱氣悉數噴在她的耳邊,他離開時尚殘留著絲絲裊裊的余溫,她的臉「刷」的一下子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有多優秀?穆小柔自己也不清楚。她五歲開始學習音樂,七歲開始拉小提琴,這一拉就是二十年。記得年少時,她也是參加過大大小小無數比賽斬獲過無數獎牌的,很多人夸贊她有靈氣、有天分,她也曾有幸得過多位名師的指點,但也就僅此而已。她始終沒能更進一步,始終跳不出一個怪圈,她所有的才能都被局限在那里。
後來,她遭逢大變死里逃生,于是感悟始深,見識始廣,眼界始大,再加上音樂大師MarvinI不遺余力的悉心栽培,她的潛能才被一點一點地發掘出來,她的音樂才被賦予了全新的生命,她的音樂終于不再空洞,而是逐漸有了靈魂,有了感染人心打動人心的力量。
多年來,她像個鴕鳥似的把自己的頭埋起來,畫地為牢地將自己困在一個固定的圈子了,所以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其實她很優秀,最起碼在同等資歷的同行中,她已經足夠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