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家後的穆小柔依舊無所事事,平時不是到宋顏回的會所里蹭蹭保齡球玩,就是到宋繁馨的花店里修修花打發時間。
說起宋繁馨,其實是個技術女,她大學修的是計算機專業,混在男人堆里謀生存,單憑這一點,穆小柔就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不過,空閑的時候,她更喜歡呆在花店里。
宋繁馨的花店叫「繁星」,所以第一次造訪時,穆小柔以為宋繁馨是花店的老板,宋繁馨告訴她︰「這只是朋友的花店。」
「你朋友為什麼用你的名字為花店命名?」她好奇,人之常情地好奇。
不料宋繁馨面色陡然一變,盡管她努力壓制住,還是讓穆小柔捕捉到了端倪。
「他用的不是我的名字,是另一個女孩的名字,那個女孩叫杜曉繁。」她幽幽解釋道,神色晦暗難辨,穆小柔嚇得立刻噤了聲,知道這+.++是一個禁忌,此後不敢再提。
撇開其他的不談,穆小柔還是很喜歡「繁星」的。從小,她就特別喜歡花花草草,所以她住的地方都種滿了花花草草和樹木。
午後的客人不多,就算是偶爾有客人也用不著宋繁馨親自出面,她是個統領全局的,至于瑣事,自有別人去完成。穆小柔興致很高,和宋繁馨在後花園一個樹蔭掩映的角落里曬太陽,偶爾撥弄一下倚在旁邊的小灰身上短短的毛發。
宋繁馨閑不下來,坐著坐著便搬了一大捆剛運回來的花放在旁邊修修剪剪,和穆小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穆小柔躺在躺椅上出神地看著宋繁馨嫻熟地修剪著花束,听著枝梗被剪斷的清脆聲,不一會兒便昏昏欲睡了。
「繁馨,你知道嗎,其實我也是會修飾花卉的。」
「是嗎?」。宋繁馨隨口應到,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穆小柔不在意的笑了笑。
以前,梁月的媽媽就開了一家花店,因為沒有閑錢雇用長期的工人,所以一忙起來就人手不足。穆小柔知道後常常很熱心地到花店幫忙,漸漸地江子皓也跟著她到花店里幫忙。
江子皓的一雙手白皙修長,比穆小柔的還要好看。他的手不但長得好,而且巧,他搭配的花束,不止梁月的媽媽滿意,連客人都贊不絕口。知道穆小柔喜歡花,每次在離開前,他總能變魔術似的在丟棄不用的花中披沙撿金,找到完好的各種花卉,然後把它們包扎成色彩斑斕的一束,送給她。
每次,她總能心滿意足地懷抱一束鮮妍芬馥的花而歸,而他,總會微笑著走在她的身旁。除了他,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這樣用心地為她送上一束花。
在你的生命中,有沒有這樣一個人,你知道他很愛很愛你,你知道你應該去愛他,你也知道你最終一定會愛上他?穆小柔的生命中就出現過這麼一個人,遺憾的是,他沒有等她愛上他,就已經離開了。其實,只要再等一等就好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她終將會愛上他的。他為什麼不再等等呢?
冬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在地上,斑斑點點的,像是不小心被打碎了一地的琉璃。穆小柔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傷懷。
「繁馨,你說一個人開始頻繁地追憶過去的時候,是不是說明他開始衰老了?」
「雖然你的確不再年輕,但是你長期僑居國外,交際的圈子和這里不太一樣,現在你回來了,不斷地接觸到從前熟悉的人和事,會追憶一下實屬正常。」宋繁馨頭都沒有抬,一邊有條不紊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一邊細細為她分析原委。
「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覺得我的心境已經白發蒼蒼了。」穆小柔仍然是懨懨的。
宋繁馨終于抬頭看她,面無表情道︰「穆小柔,你去大馬路上抓一把人問問看,誰沒有自己的一點傷和痛?你未必就是最可憐的,把自己想得太可憐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憐。」
宋繁馨的表情很嚴厲,穆小柔悻悻地閉口不再言語。宋繁馨比穆小柔要小上四歲,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勉強也算得上是個大女孩,有時她很活潑開朗,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但一旦她嚴肅起來就像個小老頭,疾言厲色的,旁人輕易不敢惹她。
如此極端的個性,也不知道是怎樣分化出來的。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穆小柔牽著小灰沿著喧鬧的街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那些高級商店和酒店門前華麗地變幻著的燈在黑夜里看上去特別溫暖,但這些地方又不都是所有人都能進去的。
她的腦子里驀地響起了宋繁馨對自己名字的譏誚,她說︰「也不知道我那死去的爸媽是怎麼想的,繁馨繁馨,又想人家繁華興盛,又想人家平淡溫馨,這世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今晚難得的全家人湊到了一起吃晚餐,本來很溫馨的氣氛,卻因為穆韓天的一句話變了味。他說︰「小柔,你媽今天回國了,過幾天你陪她回去看看你外公外婆吧。」
見穆小柔無動于衷,他又勸了一句︰「老人家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穆小柔這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穆小柔的外公外婆家在南方,路途遙遠。她不是不想去探望他們老人家,每年她都會去探望他們,她只是不太情願和她的親生母親許秋寧相處。
許秋寧和穆韓天離婚時,穆小柔還不足兩歲,對她根本沒有印象。在她八歲那年,她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媽媽。八歲,她已經和白怡建立了深厚的情誼,所以許秋寧的出現對她根本造不成什麼影響。她依稀記得,當時許秋寧見到她是激動的,眼里都泛著淚花,反倒是小小年紀不諳世事的她,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鎮定。
許秋寧是個女強人,所謂的女強人,在很多人眼內,是與男人等同視之的,所以許秋寧自然不會輕易彈淚。時隔六年,她再次見到自己親手拋下的女兒時,只是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你就是我媽媽?」穆小柔問得很囂張。她是從小就囂張慣了的。
「是,我就是媽媽。」許秋寧欣慰地不斷點著頭。
「可是人家都說,我媽媽早就拋棄了我,人家還說,好鳥不吃回頭草。」
事後,陸長深告訴她︰「小柔,是好馬不吃回頭草,知道嗎?」。
「哦,」她乖巧地答應。在哥哥面前,她素來乖巧。「那好鳥會不會吃回頭草?」她睜著一雙求知的大眼楮問到。
陸長深終于覺得,他不該同一個小孩子較真。
這段往事,多年來被白怡和穆韓天多次回味,都道那時的穆小柔天真得可愛。
至于許秋寧這個一年還見不上一次的媽媽,對穆小柔來說意義不大。她在穆小柔的生命中,她與穆韓天無法相提並論,及不上她的哥哥陸長深,甚至比不上白怡這個,她視如親母的繼母。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是說有著血緣這一層牽扯就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的,感情是由平日里一點一滴的相處積累出來的。作為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的付出與陪伴,只有對她的拋棄以及對她父親的背叛,許秋寧她怎麼敢祈求穆小柔對她有著多麼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