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柔不知道宋顏回在背地里作出了怎樣的妥協,宋家的人沒有再找他的麻煩,婚禮如期而至,江城沒有再出現,江斯謠沒有出現,許雲歌更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如彩排的一樣,穆韓天挽著穆小柔走過長長的紅地毯,鄭重地將她交到宋顏回手上,然後他們在神父的面前許下誓言,互相交換婚戒,宋顏回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淺淡的吻。至此為止,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
婚宴上宋顏回只是挽著她的手走了個過場就將她送回到酒店預訂的婚房里休息,敬酒時他與宋繁馨替她擋了全部的酒,惹得一眾賓客連連起哄,因此到了筵席結束,他幾乎已經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周錦笙特意將行程安排在穆小柔的婚禮之後,全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過。她穿著婚紗的樣子真美,像一朵盛開在懸崖幽谷的百合,又像一束立在枝頭∼迎風的梨花。
他離開的時候,宋繁馨尾隨他而出,笑意晏晏,說︰「周醫生,听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他與宋繁馨的關系其實僅止于醫生與患者,在生活中他們並無太多交集。不過宋繁馨早已不再接受他的治療,這是一個十分獨立而堅強的患者,他對她帶著一絲激賞,見到她一日日地好起來,漸漸從過往的陰霾中找到光明的出口,他感到十分欣慰。
他點點頭,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禮服很好看。人也很好看,笑起來更好看。以後要經常這樣子笑,發自內心地笑。」
「好。」雖然喝了不少的酒。她的一雙眼楮卻異常清亮,「你要保重!」
「再見。」他頷首道,臉上的笑容如初春早晨的陽光般和煦。
她目送著他離開。她知道生活中有太多的愛而不得,她只是單純地想送他一程,她希望每個無奈卻故作堅強地轉身離開的背影都不是孤單的,都是值得被回望的,都是值得被珍藏的。如果沒有一個人駐足目送他離開,如果沒有一個人在身後珍藏他的背影,那麼。就讓她來吧。
她回頭的時候被身後突然多出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定楮一看,原來是江城。也不知道他在這個陰暗的角落站了多久,他的臉被隱藏在陰影里,她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他雄鷹一般銳利的眼神。
驚愕過後,她便若無其事地走開了。走出了幾步,她頓住了腳步,斜睨著他。道︰「如果是我,我不會容忍一個男人看著我與另一個男人步入婚禮的殿堂,即使他知道那是假的,即使我很愛他。」
穆小柔早早回了房間里休息。因為宋顏回的安排,沒有一個人前來打擾,偌大的一個套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婚紗獨守著空房,一扇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繁華喧囂。
時間才流逝了短短的十分鐘她就坐不住了,費了一番氣力將繁復的婚紗除下。換上一早備好在此的便裝,然後大大咧咧地癱坐在沙發上看起電視來,中途肚子餓了還毫不客氣地打電話到前台點了一份豪華套大餐,擺了滿滿的一桌,一個人有滋有味地在那兒慢悠悠地吃著,好不愜意。
白怡和許秋寧在離開之前上來看她一趟,她「不檢點」的行為被兩個媽抓了個正著,白怡念念叨叨地說了好一通,非要她將婚紗換回去才罷休,最終雙方各退讓一步,穆小柔心不甘情不願地套上了一件相對簡便的禮服,才終于把兩尊大佛送出了大門口。
接下來穆小柔擔心會再有人過來「查房」,倒是不敢再大意,遂沒有再將禮服給換下了,只是坐沙發上看電視的動作仍是維持了那麼幾分隨意,說白了就是有那麼一點不雅觀。所以宋顏回被兄弟團的一干狐朋狗友簇擁著涌入房門時,入眼的便是這麼一個不靠譜的新娘。
宋顏回請回來和幾個伴郎伴娘煞是盡職盡責,好說歹說半勸半推總算把人給打發走了,鬧哄哄的房間重新恢復了平靜,只剩一個兩眼桃花一臉酡紅暈乎乎的宋顏回。
宋顏回的酒量驚人,饒是被灌進了小半生的酒量,走路已經東倒西歪七彎八拐的,腦子卻清醒得很,誰也別想佔他便宜。穆小柔想著他好歹是替她擋了所有的酒水才被狠折磨成這副鬼樣子的,同情心一起,便幫著他收拾了一番,將他扔大床上,還善解人意地幫他蓋上了被子。
她窩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宋顏回就醒了。他雖然在宴席上忙得腳不沾地,像個陀螺似的左右前後不消停地轉著圈圈,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穿腸下肚,但都是上頭進下頭出,胃里頭還是空落落的一片,所以,他是生生餓醒的。
她見他臉上的紅暈退去後,蒼白里頭都泛著點兒青了,想來是這兩天著實忙,今天又餓壞了,雖然覺得他活該,還是幫他又訂了一大桌吃的,反正用的不是她的錢,她肉不疼。
他吃完晚餐,她吃完宵夜以後都三更半夜了。他打了個飽嗝,說︰「你睡覺去吧,床歸你,沙發歸我。」
寒冬臘月的睡沙發那得多冷,而且沙發那麼短,光看著她都覺得憋屈,于是大手一揮,豪氣萬丈道︰「反正床夠大,又已經被你玷污了,干脆一污到底,一人一半好了,往中間扔幾個抱枕得了。」
她都這麼說了,他本來就不是個拘謹迂腐的人,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等他們都在床上躺好時,兩個人在黑暗中干瞪著天花板,睡意怎麼都上不來。毫無章法地翻滾了一陣,她氣咻咻地坐了起來,踹了踹他的被子,問他︰「喂,你睡了嗎?」。
聞言他也坐了起來。順手把床頭燈給開了,橘黃色的燈盞發出柔和的光暈。他揉了揉頭發。懊惱道︰「累死老子了,就是睡不著。」
她表示深有同感。連連點頭道︰「我心里不踏實。」
「我心里堵。」他的語氣像撒嬌,逗得她撲哧一笑。
「那咱聊聊天?」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 巡了一遍,揶揄道︰「穆小柔,你膽子大得不像個女人,孤男寡女的居然還敢讓我睡床上。」
她無精打采地白他一眼,月黑風高的晚上跟他在荒無人煙的山上過夜這種事她都做過了,對他哪里還有什麼提防之心?更何況誠如他所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他睡沙發上。如果他要惹出點兒事來,沙發上和床上又有什麼區別?
「我現在是孕婦,如果你對我做出任何的不軌行為來就是禽獸不如。」她懶懶地應了他一句。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說︰「對你不軌?你倒是想得美!你全身上下有哪一寸地方值得我紆尊降貴了?」
她氣炸地將手中的枕頭往他身上摜,他配合地發出兩句慘烈的哀號。她打得過癮了才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突然想起什麼,斜著眼楮看他,說︰「宋顏回,問你一問題。老老實實回答我,我和雲歌關系匪淺,連累她被江斯謠遷怒,你心里面對我是不是還有疙瘩?」
他在她臉上掃了一遍。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出什麼來,只是那一雙眼楮漆黑晶瑩,兩顆夜明珠似的閃閃發亮。
他搖搖頭。道︰「沒有,自己無能卻還要怪責旁人。我宋顏回不至于這麼卑鄙。說起來還是因為你才結識的許雲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牽動我的心。但也許太執著的羈絆不適合我,我還是適合那種隨心所欲無牽無掛的生活。」
是啊,他本來就是流雲一般的男子,意態風流,行蹤不定,恣肆不羈,放浪形骸,情情愛愛于他而言既是負擔亦是束縛,困鎖住他原本瀟灑的步伐。然而,愛情本身就是一種甜蜜的負擔不是嗎?世間本無雙全法,自由素來與孤獨為伍,因而自由與愛情,他只能選其一。
撇開那些不愉快的話題不談,兩個人在那里山南海北天高地闊侃侃而談,氣氛好不融洽。宋顏回有感而發,說︰「我發現我們真是天生一對,不湊成一對實在可惜。」
「說不定哪天我等不到我要等的人,你也等不到你要等的人,我們也能相安無事地湊合著一輩子呢。」
「也對,像我姥爺姥姥到成親了那天才第一次見面,還不是磕磕絆絆地過來了,兩個人對著過一輩子哪有這麼難?再炙烈的感情也會有燃燒殆盡的一天,再波瀾壯闊的生活最後還不是歸于風平浪靜,所以說,握在手心里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
「話雖是這麼講沒錯,但總會心有不甘的吧。」縱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人生處在不同的階段,追求不一樣,對愛情、婚姻與幸福的解讀自然也有所不同,有些問題,有些事情,我們只能等時間給我們一個答案,給我們一個結局。」他故作惋惜地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在那之前,我就只好苦命地給江城那小子養兒子了。」
說起孩子,她一下子來了興致,踢了他一腳,說︰「噯,是不是我的孩子得跟你姓宋?」
「你要不樂意,百家姓隨你怎麼挑,不過姓江就太明顯了。」
她眼前突然一亮,說︰「不如叫宋江,怎樣?」
他的額頭冒出三條黑線,說︰「如果我是你兒子,我會默默地恨你一輩子。」
「多好啊,以後如果要改回來直接叫江宋得了……不過,我怎麼老覺得宋江這名字特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過……」
他沉默地翻了個身,不想理她。
提起這茬,她的興致一下子就上來了,一個人躺那兒冥思苦想著取個有創意不俗氣又好玩兒的名字,絞盡腦汁,幾乎用盡了畢生所學,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抽瘋狀態,時不時戳戳他的脊梁骨,興致勃勃地問他︰「你覺得‘宋朝’怎樣,好听又上口。」
他默默地蠕動著身子,離她遠一點。
「那‘宋代’呢?」
想起她家那些叫「老大、老二、老三、阿黃、阿黑」還有目前那只叫「小灰」的狗,他再次默默地蠕動著身子,再遠離她一點。
她終于覺得無趣,訕訕道︰「如果你再不說話,我就叫他‘宋顏去’,回去回去,一听就是父子。」
他已經退到了床沿,終于退無可退,也終于忍無可忍,咬牙切齒道︰「再不終止這個話題,我一腳把你踹地上去……」
可憐的宋顏回,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給踹到了地下,他連揉著**坐起來,連在心里頭慶幸,還好他們只是假結婚,還好不是真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