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九十六章 害怕失去你

作者 ︰ 荀

許雲歌的生活十分單調,回家,上班,超市,三點一線。這樣按部就班的好處就是要找她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當她沒有刻意逃避你的時候。

宋祈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許雲歌的生活中露過臉,久到她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就是偶爾在報紙上電視上看到他的身影,也只是浮光掠影般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逝,不能激蕩起一絲絲漣漪。

然後,他又出現了。

她下班,他等在辦公室門外,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起吃個飯吧。」見到她,他溫潤地一笑。她一直覺得他像一只笑面虎,無論臉上的表情多和善,其實一肚子的壞水,原來他也可以笑得這般溫和的。

她心平氣和地點點頭,當先走出一步。

許雲歌很少有情感沖動的時候,情感沖動是一件很消耗能量的事情,而她在情感上與情緒都有著一種惰性,她很少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很少會特別反感某一樣東西,簡而言之,她所擁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無可無不可的。她的不辯解,不抗爭,不妥協,不是因為驕傲,不是因為自尊,僅僅是因為她先入為主地覺得是這樣了,就是這樣了,她不想改變,她不喜歡改變。

對宋祈聲她也是這樣的。她忌憚他,但她害怕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懼怕他的威脅,一旦威脅解除了,對他,她便再沒有了感覺。她不害怕他。不喜歡他,他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對他沒有任何感覺。他在她的面前時,只要不主動招惹她,她甚至懶得討厭他。

我們都生活在兩個世界中,一個是我們所處的外部環境,另一個則是與之對立的內心世界。我們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將更多的精力投注在一件事情上面的時候,往往就會自然而然地忽略其他的方面。

許雲歌是一個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熟悉的面孔變得陌生。陌生的面孔變得熟悉,循環往復,換了一批又一批,于她而言不過是一陣煙霧。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她的感觸不深。

「後天,我就要結婚了。」點好菜,打發走侍者,宋祈聲望著對面的人道。

許雲歌愣了兩秒,道︰「嗯,恭喜。」

他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可惜,那張美得出塵絕俗的臉像一塊千年寒冰。玉潔無暇,卻冷到骨子里。

他看上了她哪一點呢?無可否認,第一眼他是被她的外貌吸引住的。她很美,很有氣質,清麗而不妖冶,絕塵而不艷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只看了一眼,挑逗的心思便蠢蠢欲動了。但是她很倔強,很冷漠,她不愛笑,不會奉承,不會諂媚,就算是他有意討好,她也不多看他一眼。挑戰這樣的女人太費勁,對于他這種以玩弄女人為消遣的人來說,他們喜歡漂亮、主動、識趣、討喜的女人,將精力壓在這種女人身上實在不怎麼劃算,投入與回報未必成正比。但是他宋祈聲閑得慌啊,他就是被她勾起了色心,他的心就是癢癢的,不招惹她他不痛快。

宋祈聲自知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自認有幾分紳士風度,他留戀花叢,喜歡談情說愛的游戲,但對女士還是有幾分尊重的,最起碼就很少對女人作強,畢竟男女之事要你情我願才有趣才省事不是?誰喜歡吃飽了沒事干去強搶良家婦女?

所以說,許雲歌不是第一個拒絕他的女人,但她卻是第一個敢為了擺月兌他而耍手段戲弄他的女人,他想,如此不識好歹的女人,如果不給她一點教訓,真是枉費他縱橫情場許多年。

他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引得他那個不近的佷子凡心大動,甚至為了她不惜與自己大打出手。事情到了這一步,若他作出退讓豈不是折墮了公子風流五少的名頭?由此,他就更不能在這場角逐中處于下風了。

後來,江斯謠將這個他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女人送到了他的床上,朝思暮想的東西終于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他以為他會很激動很興奮。事實上是,對著她姣麗的面容,沉靜的睡顏,以及即使在睡夢中仍然蹙起的眉心,他竟然產生了一絲不忍。

糾纏了她這麼久,他自然知道她在自己的心里是不太一樣的,和他以前那些女人相比是不同的,但也僅僅是不太一樣而已,他的憐憫與良知只維持了短暫的一瞬,短暫到流星劃過還來不及收起長長的尾巴,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不忍最終湮滅在他洶涌的**中。

他想象過她醒來後面對著躺在身側的自己,可能會哭泣,可能會聲討,她的臉上可能會有憤恨,可能會有厭惡,可能會有絕望,他想過很多種可能,這些可能都沒有實現。她很平靜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裹著床單下地,一件件地拾起散落的衣服,進了盥洗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穿戴齊整,然後有條不紊地撿起跌落在地面的挎包,穿上鞋子,打開房門,離開,慢條斯理,卻干脆利落,除了醒來時的第一眼,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落了他的身上。

被忽視與厭棄到這種地步,他感到前所未有挫敗,第一次,他在女人身上栽這麼大一個跟頭。

他是個名符其實的情場浪子,結婚並不意味著風流生活的結束,不過是更換了一種模式,所以結不結婚對他玩不玩女人沒影響。但是對他與許雲歌的關系有影響。

一個女人而已,沒必要較真,婚姻是他可以用以利益交換的籌碼,許雲歌再吸引他也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她一個婚姻,所以當宋顏回給了他想要的東西時,他幾乎沒有猶豫地放棄了她。女人滿大街多了去了。只有利益才是永恆的,傻子才會為了要美人不要江山。

現在他終于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他爭取到了宋氏的控股權,他還即將迎娶一個人人艷羨的妻子。靳柔是一個很漂亮很聰明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身後所代表的靳家的財勢與權勢,娶了她,他就有了堅強的後盾。他在宋氏的地位就會越來越穩。

但是在婚禮前夕,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一個女子的容顏,她沉默不語的樣子。她皺起眉頭的樣子,她清淺地微笑的樣子,她慍怒地瞪著他的樣子,她被他嚇得驚恐無助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腦海中回放著。他突然很想見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見她,于是他就來了。

她對他總是這樣清清冷冷,他想,她大概是連厭惡他都不屑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說︰「許雲歌,其實我挺喜歡你,可就你那臭脾氣太難對付了。一般人取悅不了你,男人娶老婆哪里會喜歡娶一尊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活菩薩回家。這樣子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他的語氣有點無可奈何,說完又有點懊惱,覺得自己矯情,她嫁不嫁人關他什麼事?他的心腸何時變得這麼熱乎,開始關心起「前任」的感情生活來了?

她先是怔了怔,轉而輕輕笑了笑,那笑容快得令人抓不住。她說︰「難取悅是因為不喜歡,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又何須他取悅?」

一絲失落閃過心頭,他了然道︰「原來如此。」

許雲歌和他沒有什麼話好講的,之所以會跟他出來不過是不希望他作無謂的糾纏,于是飯菜上來後她只旁若無人地吃靜靜著,反正這個時間點她也餓了。

飯後他好心地要送她回家,她拒絕道︰「不用了,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結婚了我很開心,希望以後我們再無交集。」

他難得地沒有堅持,只是苦笑著目送她離開。

宋祈聲與靳家強強聯合,宋祈毅與妹妹文夫人焦慮得食寢不安,宋家最置身事外無牽無掛的人宋繁馨是第一個,宋顏回是第二個。

他可不理會文夫人的心中打得啪啪響的小算盤,他一坐下便掏出一沓事先準備好的文件,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听完他的決定,文夫人的內心雖然已經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問他︰「你可想好了?」

他鄭重地點頭,不過臉上的笑容依舊不正經,嬉笑道︰「我還能誆姑姑您麼?」

他此番前來是為了將宋老爺子遺囑中注明分給他的動產不動產全部轉讓到文夫人名下,當然這些對文夫人而言並無太大的吸引力,真正誘惑她的是他同意簽定協議,等到遺囑上的五年之期滿後他名下宋氏的股份將全部歸她所有。

至于為什麼要選擇文夫人,當然是因為她從小就對他格外照顧,他自然要知恩圖報了。听說他父親在世時文夫人與這個哥哥感情甚篤,不過宋顏回可不相信她對自己的照顧是出于顧念兄妹之誼,如果她真心憐惜兄長的遺孤,怎麼不見她對繁馨好一點,單單對他青睞有加?一切不過是為了利益罷了,她對他的好不過是她拉攏人心的手段,她是要等著回報的。

「這些地皮和房子畢竟是你爺爺給你留的念想,姑姑怎麼能要,你還是留著吧。」文夫人表面上佯裝著鎮靜,手心卻微微握出了汗水。為什麼緊張?當然是擔心他下一刻會反悔。

「姑姑不要急著拒絕,這些東西我現在用不上,做佷子的只是把它們交給您暫時代為保管,不過,我倒是有個請求,希望姑姑您答應,幫我一把。」

「哦?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倒是說來听听,看姑姑能不能給你出個主意。」文夫人故意作出驚訝的樣子,心里明白得跟面鏡子似的,有事才正常呢,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巴巴地跑來又是送地皮又是送房子又是送股份的,你還真當他是日子過得太悠閑了找點兒樂子啊。

「您也知道我從小就是個不爭氣的,對于宋氏這麼一大盤的生意我從來沒接觸過,也沒什麼興趣,更做不來,現在我把這些股份全部交給您了,以後宋氏內部的決策跟我就沒有直接的聯系了,我這懶惰性子以後自然不會回宋氏找事的,就怕……姑姑,您和大伯我是信得過的,就是小叔……」他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文夫人雍容華貴地笑了笑,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是想和宋家月兌離關系,又擔心被宋祈毅與宋祈聲的明爭暗斗殃及池魚,這是上她這兒示好尋求庇護來了。

「這孩子,心思也真重。」她無奈而又寵溺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盡管放心,在姑姑在,還能讓人欺負了你兄妹不成?」

宋顏回喜笑顏開,松了一口氣,道︰「有姑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走出文家的大門,宋顏回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眼眸依舊溫和,只是溫度卻不達眼底。

他做這一切當然不可能瞞著宋繁馨,從文夫人家離開後,他徑直回到家,一打開門宋繁馨就迎了上來,雙眼閃閃發光,連連問他︰「怎樣怎樣?」

「一切搞定。」他笑道,又問,「你會不會覺得你哥太慫,胸無大志?」

「我以你為榮。」她說。

宋顏回消停了一段時日,又重新見縫插針地出現在許雲歌的生活中,令她防不勝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他臉上的笑容比之從前有了很大有不同,怎麼說呢,更加純粹了。就像一陣風,原本總是要穿林破牆而過,縱然灑月兌,終歸帶著一絲羈絆與停滯,現在則像是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恣意馳騁,上翻下躍左卷右騰,完全失去了控制,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無拘無束,這才是自由,才是放縱。

許雲歌不太喜歡說話,但既然存了心嘗試著與他相處,他說話的時候她總不好不理不睬,連著一段日子下來,她在他面前也變得隨意了許多,因而她問起他緣由,他想了想,道︰「其實我現在有點窮,當然這窮是比起以前,我手下還是有幾家小公司和一點小錢的,最起碼養活自己和妹妹是沒有問題的,養活你也沒有問題,養活我們的孩子更沒有問題。」

許雲歌︰「……」

這人真能蹭鼻子上眼,她什麼時候要和他有孩子了?

很久很久以後,許雲歌終于得知其中的緣由,于是問他︰「為什麼當時不說?」為什麼要選在那個時間,選在她完全還沒有接受他的時候,偏偏又沒有告訴她。

為什麼?因為他知道她喜歡平靜簡單的生活,不需要大富大貴錦衣玉食,只要吃得飽睡得暖就夠了。留在宋家,他們面前的阻礙只會多不會少,只有月兌離了宋家,月兌離那些紛擾,他才能專心地走到她面前。

「本來是想用苦肉計換取你的同情的,後來覺得苦肉計太不入流了,所以決定用美男計。」

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感動了。也是後來,她才發現,原來感動並沒有那麼難,當你真正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就能令你感動個滿懷。

她問過他,什麼是愛,他說︰「其實我也不太懂,不知道害怕失去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愛,總之我害怕失去你。」

其實,她也不知道感動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愛,但是他讓她感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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