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進入盛夏,七月流火的一個課休加休沐的日子,顧堯和四個兒子齊聚在家,因為昨天顧辭親自給袁懿下了帖子邀他來賞花。
帖子是顧堯送給皇上轉交的,措辭是胡媽媽教的,字是小哥寫的,花箋是二哥描的,她就貢獻了箋角的一方朱文章,還是師父听說了袁懿給她刻章的事,特意雕的青田石小印,印鈕是只酣睡的小豬,圖案是青鸞和一個‘辭’字。
毓儀一早起來,給她美美地打扮了一番,用銀線勾繡落櫻如雪之景的湘妃色八幅薄紗月華裙,襟邊袖口領衿繡滿纏枝茉莉的杏紅絲緞小褙子,淡粉色寬袖素紗衣用銀灰絲線勾了數道邊,一雙棗紅色的蝴蝶繡鞋,一邊蝶須上瓖了兩顆小米珠,一顫一顫,精致非凡。盡管她尚年幼,穿上這一身小小衣服也著實顯得膚白似雪、貌比明月,更兼甘霖給的她眉間用胭脂點了五瓣蓮,更是眸如星辰、唇若朱涂,又萌又漂亮。本來想按年歲點的三瓣,被顧辭聯想到阿迪達斯,堅決拒絕了!
四個男孩在清頤院的正門迎了袁懿進府,先去外書房拜見顧堯,未等寒暄幾句,宮里來人請顧堯和雙胞胎進宮。
袁懿體貼地解惑,「許是父皇想和姑父商量一下五率府的事。」
五率府,即左衛率、右衛率、前衛率、後衛率和中衛率,皆東宮屬官,掌兵仗、儀衛及門禁、徼巡、斥候等事。想到近來朝堂上本具折請立太子之事隱隱成勢,顧堯帶著兩個兒子皆有些凝重地打馬入宮。
招呼袁懿的事就落在顧翮和顧翂身上,他倆帶著袁懿去後院拜見毓儀。沒等邁進上院的門,外書房的蕭二管家過來跟顧翮稟報,池家唯一的嫡子池其羽‘’來了。顧翮只能悻悻地看袁懿一眼,告辭往演武場去。
顧翂領著袁懿進正房,袁懿給毓儀行禮畢,笑容誠摯且自來熟地抱起了打扮得明媚可愛的小白湯圓和毓儀話家常。顧翂默默坐到他隔壁,一顆顆剝著松子喂妹妹,嚴格貫徹‘不讓小妹被其他人拐走’的戰略方針。可惜沒一會僕婦來報,顧家其他房的兄弟姐妹听說七皇子殿下大駕光臨,想來拜見。于是‘護妹使者’顧翂被打發去和謝嬤嬤一起應付那些不請自來的親戚。
袁懿笑得更加真誠,對毓儀說︰「姑姑不必多禮,既是阿鸞給我下的帖子,我自是客隨主便。」
毓儀也痛快道︰「行了,阿鸞你帶元哥兒四處逛逛。大師昨晚又熬夜了,午膳你們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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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懿利索抱起顧辭出了門,在門外腳步一頓,問︰「你的院子在哪?」
「還沒收拾好,我住東跨院。」顧辭伸手一指,他旋踵就往閨房去了。
進去細細打量一番,對她的大床很感興趣,讓胡媽媽有些緊張。
「我那收了一張白羊羔毛皮子,大得很,等天冷了給你送來,放床上榻上都使得。」又問胡媽媽,「郡主喜歡什麼花香?」
「茉莉花。」顧辭把小褙子上的花秀給他看。
袁懿展眉一笑,出了閨房進書房,一路上都不撒手地抱著胖團子。
「你這書房空了些呢,要不要送你一台琴?」
「我還沒琴高呢,師父說開始學了再制一把給我。」
「我小時候用的琴還在,給你吧。」
「好的啊。不過我更想學奚琴。」
奚琴就是二胡,這會還是少數民族的樂器,顧辭偶然听到師父說過,他途經沙漠時有旅人彈奏,可高亢可哀婉,很是動人。她覺得比起七弦古琴,這弦少的二胡應該更容易學吧。(大霧)
「怎麼想起學這個?」
顧辭就BLABLA地解釋一通,完全沒發覺丫鬟們上了茶水點心就被七皇子殿下的內侍一起趕出去,他老人家坐在小書房里沒打算挪窩。
除了中規中矩的攢盒點心和一壺茗茶,顧辭還特意讓小廚房準備了串串和做得更精致小巧的餅夾肉,還有帶吸管的黃楊木大杯子,里面是西瓜榨的汁。
她覺得這個七表哥應該喜歡這種新奇玩意兒,以後蘇出來什麼好東西也可以安利給他,算是小小地報一點救命之恩。
「這是……壺?」
「可以吸著喝的大杯子。」顧辭這樣那樣演示一番,雖然吸東西有些不雅,但委實方便。
「不錯不錯,外出可以帶上。」袁懿立刻想到的是,若蠟封杯蓋,這個小吸管的孔可不易下毒。
「這個串串是什麼?餅夾肉倒是見你幾個哥哥吃過。」顧翀還特意在他面前吃,一口沒留給他!
「小哥和師父不愛弄髒手和書卷,用這個方便他們吃喝。」
「可都是你想出來的?」
「是的呢。」
「怎麼沒想著點我?」
「欸……這不是也給你準備了嘛。」
袁懿出宮一趟不是小事,起得比平時早,這會當然餓了。不過大快朵頤時,心里還是不平衡,啃了一口白白女敕女敕的湯圓臉,「以後再忘記我的份,哼哼……」
「一定不忘!」顧辭立馬送上香吻。
吃得心花怒放的袁懿讓屋外的明方送進來兩個精巧的楠木印盒,打開給懷里的顧辭看,正是他應諾的兩方小印。
顧辭愛不釋手,尤其那個竹蟬小印雕的篆文,古樸雅致。想到這是救命恩人刻的,更視若珍寶。然後拿來她的小豬印章獻寶,「這是師父給我雕的。」
「這個好!」憨態可掬的小豬趴在祥雲上呼呼大睡,確有幾分她的神韻。「送我吧。以後你給我寫信就用‘九雅’那個,我給你的信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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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托你的福,我才能病好。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怎麼謝?」
「你喜歡吃什麼啊?」
「你喜歡的我就喜歡。」
「好 。我以後讓娘親把食譜獻給太後祖母的時候,也給你一份。」
「天天鼓搗吃,你師父沒意見?」
「師父說了‘吃喝玩樂’就是我的大事。」
「說得對。」
「一會可不可以讓師父把把脈?」當時師父說的是虛驚一場,可太子是個高危職業,既然今天有機會見師父,說不得要麻煩一下師父了。
「……阿鸞真乖。」
顧辭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我問過師父了,以後若是不小心吃到了有毒的東西,記得馬上吐出來,喝牛羊乳或者綠豆湯可以解一點。」
「好。我會小心的。」袁懿看著懷中天真軟萌的小丫頭,垂瞼掩去眼中復雜的神色,愛憐地親親她的額角。
「師父這幾天都在畫《荷塘殘月》,昨晚說就剩下一角收筆,非要畫完,結果天色發白了才睡下。」
「沒人管你的功課豈不自在?」
「哪有!我每天二十篇字!」
「拿來,我給你看看!」
「……咱們去攬華亭釣魚吧!」顧辭小扭捏一下,實在是狗爬字拿不出手。
「天太熱。」
「到溫房看看花?」
「這碗睡蓮就夠了。」
「……瑞澄小渡可以劃船!」
「荷葉都沒多少吧?」
「那……那……」顧辭詞窮了,想不出能離開書房的主意。
這會顧翂和謝嬤嬤肯定是在漵芳園里離西側門最近的絳雪軒招待那群堂哥堂姐,他倆可不能自己送上門去。
「我叫你丫鬟進來拿了哦。」
「……」顧辭不甘不願地指了指書案上的大匣子,里面全是她這些天練的字,準備有空送給師父檢查。
袁懿煞有介事地拿起來翻閱,看完有些訝異,每天至少二十張描紅,只多不少,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都非常認真,完全沒有敷衍了事的痕跡。想到眼前這個白胖團子才三歲多一點就這麼懂事听話,實在不容易。然後詢問了下蕭律是怎麼教的,也認真地跟她玩起教學游戲。
不過她每日的學習時間有限制,袁懿很是可惜地放下筆,看著認真學習時分外可愛的軟萌蘿莉,躍躍欲試道,「我教你下棋。」
「……」
看著迤邐俊朗的少年素手執子,一邊笑得溫煦如春,一邊不停地教她什麼是‘尖、擋、立、長、並’,什麼叫‘天元’‘收官’‘定式’,即便再花痴小帥哥的笑容,顧辭也欲哭無淚了。
連五子棋都玩不來的她著實沒點這個技能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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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敬可愛的胡媽媽終于來拯救她了,「稟郡主,公主打發采姑傳話,一會要帶十二郎去那邊府用午膳,七郎和池家小郎也要出門,院里的午膳請您定奪。」
顧辭迫不及待一扔棋子連聲道︰「甘茗,來把棋盤收拾了,甘泉跟采姑嬤嬤說一聲,午膳還是擺在凸碧亭,甘雨去柏舟那看看師父起了沒。」又想了想,叫過甘泉小聲吩咐︰「弄條鱖魚,切花刀裹上面糊糊,下油鍋炸熟,澆個酸甜汁,加幾片檸檬。再加個龍眼菌菇排骨湯的炖盅,上點西瓜汁,別忘記醬肘子,飯後上水果酸女乃。」
袁懿看著她煞有其事地吩咐下人,一派小孩裝大人的模樣,很是可樂。
等下人退散,他一把抱起顧辭往漵芳園出發,也不坐車坐轎。身後隨侍的人打發得遠遠的跟著,完全失業的胡媽媽干脆留屋里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都當家理事了。」
「嘿嘿,娘親說我的早膳也可以自己安排。」
「哦?回頭把食單給我一份。」
「遵命,元夫子。」
「既叫了我夫子,那棋我可得好好教。」
「……元哥哥,我很快就長大了,把學棋的時間省下來學廚藝,豈不是更好?」
「你不是還沒灶台高麼。」
「……」顧辭嘟噥,「師父也沒說要我學棋。」
「你可知你家誰的棋藝最好?」
「不是師父麼?」
袁懿笑而不語。
居然不是萬能的謫仙師父,話說師父寬袍大袖白衣飄飄的畫風和下棋很般配啊!
「那就是耶耶!」
搖頭。
心中的兩大偶像在棋道上居然連府里的魁首都得不到,顧辭實實在在地驚了。
「那是誰?!」
「你二叔。」
「真的麼?」
「父皇親口說的,不過你七哥假以時日定能超過他。」
「那你和七哥哪個厲害?」
「……咳咳,互有勝負。」
顧辭捂嘴偷笑,心知他肯定贏不了七哥。顧翮是會給面子讓他贏幾盤,但也決不手軟。
袁懿看她這樣樂不可支,哪里不曉得她在想什麼,作勢咬她捂嘴的肥爪子,卻沒料到她把手拿開去摟他的脖子,一口親在水女敕嫣紅的唇上。
初吻這就沒了……
但對象未來是男神級別的高帥富……
顧辭不知該保持何種表情。
小帥哥顯然不以為意,轉瞬順勢又好好地親了一下。
顧辭在‘被佔便宜了’和‘被帥哥親親’兩種心態的糾結中,與老少兩位男神一同吃完了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