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顧辭抱上了袁懿的大腿,午膳午睡形影不離,若是父母哥哥都不回來吃晚飯,她甚至在漫滌塢里直接睡了。
惹得幾個哥哥對袁懿橫豎看不順眼,但逢課休或是不用出門,就想方設法哄她去別處玩。若不是師父說她未滿六歲前不得出府,早拐帶她出門了。
上面三個哥哥和袁懿做過同學,關系挺不錯,小哥年紀不大卻很老成,男孩子們在一起總是免不了爭強好勝之心,太子的身份不是能讓他們臣服的理由,所以經常搞些你來我往的小動作。
例如顧翀仗著身手好跟袁懿約架,十次里贏個八次,就能成功帶顧辭去演武場。可惜不一會袁懿身邊身手最好的明都就來搶人了,未滿十五的顧翀自是不敵,只能含恨跟著小妹又回漵芳園。
顧翱則狡猾多了,指使顧翮滿京城淘吃的,吉祥樓的八寶鴨方,南新居的咸<水鴨,回紇胡肆的大盤雞,稻香村的五福酥糕等等。不過這招只能奏效一時,小吃貨顧辭很快就想出改進方案,吩咐廚房增加新菜品新口味,然後忙不迭地要孝敬給師父,師兄也當仁不讓地順帶打打牙祭。
最近這次就讓她蘇出來‘上京烤鴨’,廚房準確理解並做出了‘帶甜味的醬’,並且改造了一個豎筒狀的烤爐,能把鴨皮烤得焦脆,鴨肉鮮女敕多汁,成功達到一鴨三吃的標準︰鴨胸脯最脆的皮沾上白糖吃,入口即化;一套薄春餅、黃瓜條和蔥絲的標配,用巴掌大的春餅卷起沾甜醬的帶皮鴨肉,還有瓜條和蔥絲,合起來包住頭尾,一口一個;剔肉剩下的鴨架放冬瓜薏仁米熬一鍋香濃的湯。
為了安撫哥哥們,顧辭只好經常帶著哥哥們去竹心閣做作業。
如果師父有空,就變成哥哥們向師父討教,她繼續在一旁練字記筆記打醬油。有時袁懿會旁听他們的討論,但他在顧家男孩面前甚少插話,偶爾發言也是精闢入里一針見血。
如果師父沒空搭理他們,幾個男孩簡直在漵芳園里撒歡似的鬧騰。
雙胞胎還好些,已經到了可以出去應酬的年紀,毓儀和顧堯不會放他們輕松,能有時間露個臉支個招就不錯了,顧翮帶著顧翂簡直是和袁懿斗得如魚入水,連往鞋子里放小石頭這種招數都能使出來!幼稚得令腦殘粉顧辭無比幻滅!
大人們顯然以看他們你來我往為樂。
毓儀百忙之中還抽個空,給開春後可以正式學騎術的顧翂出主意,讓他找顧堯弄一匹不到一歲的溫馴小母馬放在演武場,勾引妹妹天天往那跑。
不過袁懿明顯技高一籌,眼看馬上進了臘月就得回宮過年了,祭出殺手 ,讓明方找了一只小女乃狗放在漫滌塢。小母狗剛滿三個月,顧辭兩只小短手就能抱住,女乃白色的長毛,眼楮是又大又黑的杏核眼,鼻子和嘴小小的塌進去,一口袖珍的小女乃牙,漂亮又安靜。
顧辭愛不釋手,根本挪不動腳,上課也要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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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心閣中闢了一間大抱廈作教室,蕭律見了小狗倒是沒說什麼,袁懿更是洋洋自得。看著顧辭和小狗一樣歪著腦袋,無辜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楮,兩個男人都笑得很寵溺。
一旁的胡媽媽怕小狗呆不住,鬧起來抓傷她會留疤,想讓甘露帶著在角落里就好。可她剛流露出一點意思,顧辭就抱著小狗嘴一扁,大眼蓄淚地盯著她,大有甘露一出手就哭給你們看的架勢。
蕭律馬上就心軟了,說︰「胡媽媽你去跟公主和國公爺說一聲,一會我送個手腳靈便的丫鬟過來,專門打理這只狗,總不會讓阿鸞傷到。」
「師父最好啦!」香吻一個。
「這只狗受過訓,很听話懂事,不用過于擔心。」袁懿也幫腔。
「元哥哥你太好啦!我對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連綿無絕期……」
袁懿挑眉一笑,「不惦記你的靈犀了?」‘靈犀’就是顧堯送她的那匹小母馬。
「一會帶它去看靈犀。」靈犀再好也不能騎啊,只能模模馬腿馬尾巴,沒人抱著她連馬頭都踫不到!
「你想起個什麼名?」
「小白?」顧辭征詢地看著師父,蕭律含笑不語。
「那‘阿寶’?‘阿貝’?‘旺財’?」顧辭很認真地思索。她起名一向如此,從前家里的兩只狗狗就叫小白和寶寶。
「寺里的大黑叫阿彌,不如叫‘阿芥’?」袁懿給她出主意。
「那不如叫‘八戒’吧!」顧辭笑眯眯地決定了,她的狗要叫天蓬元帥的名!
「這個名字不錯。」蕭律作為出家人,果然覺得很好。
顧辭得意地笑了,趕緊‘八戒、八戒’地喊起來。八戒小小聲地回應她,聲音女敕生生的,讓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旁邊的祖孫倆開始上課,顧辭今天完全沒心思听故事,想著天氣這麼冷了,還沒給八戒準備小衣服和狗窩,就握著小毛筆開始設計。
做狗窩她可在行,外沿高圍,臥墊凹下去的地方絎縫,免得八戒往下滑躺不住。狗窩要放在她的小床邊,墊子要夠厚,或者干脆加個木板在下面隔濕氣?這樣是不是要弄個室外的狗窩?她興頭足足地又開始畫豪華型狗屋。上面的尖頂要可以取下便于打掃,下面為了避免進水,要雙層封底,中間空隔,免得潮氣重。狗屋的木板要打磨光滑上漆,免得毛刺扎了八戒的足底肉墊。門可頂開,門洞弄個寬點的門檻,八戒肯定喜歡把頭搭在門檻上,那得帶個檐遮陽擋雨。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思想和胖手嚴重不協調,又是用軟趴趴的毛筆在畫,下筆虛浮,線條粗細不一,時斷時續,都不知道自己畫的東西有人能看明白麼。
旁邊兩人不約而同地側頭來看她的‘大作’,讓顧辭有點羞愧。
蕭律非常驚訝,「阿鸞,這是你剛才畫的?」
「嗯……我浪費紙了……」
「阿鸞畫的很好,一點不浪費!」蕭律毫不吝嗇地夸獎道。
雖然自覺畫得一塌糊涂,但顧辭還是被夸得心花怒放,
「確實不錯,阿鸞是怎麼想到這麼畫的?」袁懿也看得很吃驚。
紙上只是簡單的線條勾勒,彎彎曲曲,但能清晰辨出這是從斜上方的視角把一個完整的狗屋畫出來,比例也很準確,沒有像一般的圖示一樣,要同時有正面、側面、俯視等幾張圖才能表達清楚所畫的東西。
「……就是這麼畫的呀。」
她的畫有什麼問題麼?
蕭律拈須欣賞了半天,興致勃勃地拿出一張新紙給她,「來,乖寶,再試試畫個凳子。」然後指著旁邊一個尺許高的素座面紫檀嵌竹絲五腿梅花凳,凳子的腿部正中起了槽,填嵌竹絲,打窪束腰,浮雕冰梅紋。
顧辭和袁懿︰……=口=!
「會不會過于復雜……」袁懿道。
「好師父,咱能換個簡單的麼……」
「唔,行行行,沒問題,想畫什麼樣子的凳子都可以。」
顧辭歪頭想了想,提筆就畫了一個最最簡單的‘丌’型長條凳。
另外兩人專注地看她運筆畫畢,凝神不語,讓顧辭不禁有點惴惴。
許久,蕭律才開口道︰「許是阿鸞現在看不見色彩,只清楚線條,這樣反而不易受顏色材質的影響,方能勾勒出最準確的形貌。」
「不錯,而且她所見即所畫,換哪個方向就畫的是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東西,完全不受其他的影響。」
顧辭︰=△=!!
她不過是有一丁丁點的素描基礎,用的也是最簡單的透視畫法,寫實得不能再寫實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和水墨丹青的寫意筆法有多麼巨大的鴻溝,讓兩人這樣一說,才恍然大悟。
完蛋啦,會不會蘇得太大不好收場?腫麼辦!
顧辭不安地抱著八戒,八戒安撫地舌忝舌忝她的手,乖乖地一動不動。
蕭律沒體會到小孫女的苦惱,老懷大慰地模模顧辭的腦袋問︰「阿鸞可想學畫?」
顧辭眼楮一亮,「可以麼?」
她想點這個技能點很久了,只是一直以為得先把字練好才可以學畫。
「那是自然。我的孫女怎能不會畫畫!」
「好的呀。我以為要長大了才能學。」
「不用,明天就開始。」蕭律大手一揮就把事情定下了。
「阿鸞握筆不穩,尚不能勾線,師父你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我,我可以用眉筆或者炭筆麼?拿尺子比著可以畫得很直。」
她用毛筆實在是太扭曲了……
蕭律這會嚴肅一些了,「阿鸞,用什麼筆是其次,但學畫一途,哪怕是一線一點,都需要用手而繪。借助工具可以方便一時,但你初學卻不能依器而為。」
「畫師常年練習就是為了手感準確,工匠們才不吝于依靠尺墨工具。」袁懿補充道。
「明白了!師父我一定好好學。」
「真乖!這兩張畫我得拿去裱起來。」蕭律樂得嘴都合不攏地走進畫室。
袁懿知道今天蕭律是沒空理他們倆了,就把顧辭和八戒都拎回掩翠閣,意猶未盡地展開紙筆,在顧辭的解說下,把狗屋示意圖重新謄畫一遍,元寶脊的頂,麒麟鎮獸的檐柱,拴狗的石獅子,門神是狴犴。
顧辭還特意要求做一個匾額在狗屋的門上,上書‘天蓬居’。
果然得是這樣威武的狗窩才能配得上我的八戒嘛!
心滿意足的顧辭吩咐胡媽媽去安排人給八戒趕制小東西,還有繡球之類的玩具,把狗屋的畫送去給慶叔做出來,還要操心八戒的碗盆吃食,準備它的小廁所等等。
袁懿安然地在一邊喝完茶吃完點心,看她還是興奮地抱著八戒不撒手,忙得團團轉,使個眼色讓明方把閑雜人等帶出去,然後拎過八戒放一邊小幾上,把她抱進懷里。
「小沒良心的,有了八戒就不管我了?」
「哪能啊!元哥哥想吃什麼盡管說,都包在我身上!」
不是她吹牛,迄今為止她蘇出來的吃食就沒有袁懿不捧場的。
袁懿指指臉示意她,顧辭摟著他的脖子‘MUA’的用力啵一下,頓時就看見他眉開眼笑。
「過些天我回宮,要記得給我寫信。」
「怎麼送?耶耶和哥哥們也不進宮了吧。」
「明秀還帶人留在這。」明秀是明方的小徒弟,今年九歲,進內院也沒關系。
「過完年還住家里麼?」
「你想我繼續住?」
「想!」
袁懿真的對她很好,雖然哥哥們會介意,不過她晚上可以帶八戒去陪哥哥們嘛。
「那就還住這。」
「要不要換個屋子,娘親說島上還是冷了些。」
就算湖水結冰了,袁懿也不願意搬出漫滌塢。好在掩翠閣的屋子都建了火炕,屋里凍不著,毓儀和顧堯也就隨他去了。
「若是讓我去住你的閨房,倒可以考慮一下。」
「想得美!」
「那你來陪我睡,小火爐?」
「娘親說我明年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再被臭小子抱著睡。」
「我送你八戒,你反倒不陪我?」
「……好吧,不許讓別人知道哦。」拿人手短啊!
「嗯?」
「于我的清白有礙!」
袁懿樂不可支的親了她的小嘴幾下,翹起嘴角一直就沒落下來。
阿鸞真是他的開心果。
看著她一直伸手模旁邊的八戒,袁懿問︰「就這麼喜歡?」
「嗯!我離開寺里的時候可舍不得阿彌了。」
然後絮絮叨叨的和袁懿說起阿彌有多身高腿長,看家的時候又特別凶悍,誰都不敢讓她靠近,每次都得隔一丈遠的和它說話。但其實阿彌認得她的,每次見到她都低子搖尾巴,這就是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照顧它的僧人說它不吃別人扔的食物,可是她偷偷帶過去的雞腿它就吃,說明很信任她。
一下午兩人說的都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