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一行人在東市外圍七拐八彎地尋了一個巷子里的小食肆,吃了一頓風味特別的家常菜。掌勺的老夫妻和顧翮好像頗熟稔。許是之前顧翮從未表明身份,他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護衛和幾個衣飾奢華的孩子,有點唯唯諾諾不敢近前。
顧辭覺得他們的菜里放了一點特別的調料,像是紫蘇,就很有禮貌地提問︰「老人家,請問你們是不是用了一味不常見的調料?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可以拿來給我看看麼?」
老頭戰戰兢兢地說︰「……南面來的羅勒,當地人叫九層塔。我們小門小戶,買不起太多調料,就放點這個提提味。」
「可有種子或成株?」
「有的有的,貴人稍等。」老婆婆馬上往廚房去,甘露跟著過去。
顧翮笑眯眯地說,「老房你別怕,我妹妹既然想要你們的花草,自然不會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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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稍微安定下來,「七郎君客氣了,令妹喜歡只管拿去,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什。」
老婆婆拿了一把種子來,懷里還抱著一株裹好根的羅勒,旁邊一個女侍衛把東西接了過去。
老婆婆抹把汗焦急地道︰「老頭子擔心給貴人惹麻煩不想說,可我老婆子想著,本來就沒幾天日子可活了,臨了也沒別的心事,就想保住這個小門臉,等兒子回來也能找到家……」說著就哭出聲來。
原本一直安靜的任塞淵突然開口︰「可是有人打你家鋪子的主意?」
老房嘆口氣說,「正是,說隔壁是某個公爺新買的鋪子,嫌小想盤下我們屋子,擴了做後院。」
老婆婆插話道︰「這附近也沒什麼可以住的地兒了,我們賣了門店就得搬去城郊,若兒子回來找不到,可怎麼是好哇……」
任塞淵問完又不說話了,顧辭看看漫不經心的顧翮,就趴在顧翀肩上小小聲試探地說︰「三哥,我能買下來這個門店麼?」
「想買就買。」顧翀渾不在意。
顧翮一笑,「隔壁原是景田伯的產業,賣雜貨不景氣,二姐夫那位嫡兄的夫人想整個客舍給舉子們住。」
顧辭茫然地看向胡媽媽,胡媽媽提示說‘二姑女乃女乃的妯娌是景田伯陳家的女兒’後,還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有听說過因為二姐是庶女,沒少被這個妯娌白眼。
然後她慢吞吞地說,「這親戚不常走動就不熟,所以杜家八少女乃女乃不曉得這是我的產業,想佔了便宜去也是情有可原。」
幾人頓時都好笑了起來。
顧辭得到哥哥們的首肯,就對老房說︰「房老師傅,您這地段的鋪子價錢幾何?我加二成買下可行?」
兩位老人家當即跪下要給她磕頭,她趕緊讓胡媽媽攔住,吩咐甘茗去準備文書。
甘茗請示她︰「定契的日子可是寫今日?」
若顧辭想把這間鋪子當成自己已有的產業讓八少女乃女乃吃個悶虧,自然日期要往前寫,就是把契紙做舊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對甘茗來說也是小事一樁。
「寫今日。」顧辭想著誰知道這鋪子之前還有沒有別的糾紛,然後特意說明,「就寫明我們只買鋪子,且房老師傅夫妻倆有生之年都可以在鋪子里住。若這個鋪子還繼續開小飯館,優先雇佣他們一家。」
再思忖一會,轉頭問顧翮︰「七哥看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你自己都拿好主意了才來問我?」
「哎喲,七哥這樣英明神武的俊才,不用關注這等小事,等我向你匯報結果了,再查缺補漏嘛。」
顧翮好笑地掐掐她的胖臉,示意甘茗帶老房夫妻下去定契。
等人退出去,顧翀才問︰「阿鸞為何不讓老倆口簽了身契?」
任塞淵也很想知道,只是礙于外人身份不好問。
「人各有志吧,人家沒說願意為僕,我就沒必要開口啊。」
「他們若是願意你就收?」顧翮問。
「怎麼可能……我不缺人用,再說雇工比進府伺候要輕省些吧……」
任塞淵忍不住開口問︰「若是那個八女乃女乃知道你今日才買下,會不會……」
「知道了又怎樣?」顧辭完全無視。
她不覺得長寧伯和景田伯的人一點都不知道七哥常來這吃飯,顯然人家不把顧家這些沒出仕的男孩看在眼里。
可她不一樣,既然七哥特意帶她來,定是想幫上老倆口的忙,別的可能拿不出手,但就身份貴重這一點來說,兩個伯府的老夫人在她面前都得行全禮。
現在明擺著京城獨一份的元儀郡主要打杜家八女乃女乃的臉,不想被打就自己閃一邊涼快去,不服氣只能受著,連還手資格都沒。
顧翀和顧翮相視一笑,任塞淵也不禁莞爾。
軟糯天真的小丫頭還是很聰明滴,小脾氣耍得無比可愛。
任塞淵想起顧辭提到的契約內容,又好奇地問︰「你不準備繼續讓兩人開這個館子?」
「啊……我是還沒想好,先看周圍是做什麼的,如果合適還會繼續開,但怎麼開要好好合計合計。」
「開飯館也好,你在家折騰了那麼多吃食,隨便拿幾樣出來就能蓋過觀海居了。」顧翀一向對顧辭鼓搗的美食很捧場。
任塞淵眼楮一亮,「不知道何時有幸嘗嘗?」
「過完年我就給姐姐們下帖子!」
買下人生第一份產業的顧辭接著向工巧閣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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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巧閣因為是做活的地方,所以位置在西市,靠近大宗貨物進出的西闕門。年節下沒什麼人下單,路人很少,和東市購物飲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能比。也幸虧他們沒進東市的幾個大館子吃飯,不然到了西市天都要黑了。
謝慶已經在工巧閣內室等著他們一行人了。
顧辭一見到他就甜甜地叫了聲‘慶叔’,心里有點過意不去,都讓人做了那麼多東西,還不知道自家鋪子的名字。
謝慶對著幾位小主子施禮,看了任塞淵一眼。
任塞淵立刻自報家門︰「在下定國公府任塞淵,咳,您這會叫我秉心就好。」
謝慶含笑請幾人坐下,模模顧辭的手還是暖暖的,問道︰「阿鸞今日怎麼想來這兒玩?」
顧辭說︰「今日去定國公府拜年,淵姐姐想看看咱們家最近有什麼新東西,就和我們一起過來了。」
謝慶笑著說,「年前確實做了不少搖椅和竹雕,三郎和七郎不如帶著任小郎隨處看看?」任塞淵微笑頜首,對顧辭使了個眼色,和兩人一起走去前院擺放樣品的地方。
顧辭讓丫鬟也退下後,掏出小弩給他看,「慶叔,這個是淵姐姐改裝的,給你看看。」
謝慶把玩一會說,「阿鸞喜歡這個?」
「喜歡呀,多實用!」
「庫里還有不少比這個精細的東西,拿個新的給你玩?」
「您這賣的是玩具,任姐姐改的是武器,您可不能收走,得還給我的。」
「武庫司做的東西還是有點糙啊。這弦和括機射兩次就該不成了。」
「沒關系,這是禮物嘛。而且我今天才知道咱家有工巧閣,若是早知道,就不拿水杯狗屋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來麻煩您了……」
「聿公本讓我安排初十帶著大管事們去府里拜見你,誰成想你今日過來。」
「我覺得這個弩可以改進一下,但是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惹麻煩。」
「先說說怎麼想的,然後咱們再和聿公商量?」謝慶對著顧辭非常有耐心。
顧辭忙不迭地把各種螺絲畫了出來,而且還配套上螺帽和墊圈等一系列的緊固件,「我就是不確定能不能弄出夠硬的銅鐵。」
「唔,這個可得問那個任小郎了,定國公府在西市也有自己的鐵匠鋪子,如果要說鍛爐的能力,也就他家可以和武庫司的官爐比。」
「噢……這個硬度應該和火候什麼的有關,不知是不是能看看他們的爐子怎麼生火,加了什麼東西……」
「阿鸞對這些有興趣?」
「嗯!我覺得這些很有用。耶耶不是又忙起來了麼,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如果是,三哥可能也要上戰場了……」
「好啦,這事我會稟告聿公,先讓大人們出面,阿鸞安安心心地好好過個年。」
「知道啦。對啦,慶叔,我還買了個鋪子。」顧辭把剛才老房家的事跟謝慶說了。
「阿鸞若是想在那開個飯館倒是不錯。那里不但近東市,離鶴鳴書院不遠,更是在勛貴之家進出宮闈的必經之路邊上。」
「但是,還不知道周圍都是什麼鋪子,而且開飯館,肉禽蛋和蔬果的供應從我自己的莊子出可足夠?掌勺師傅、大掌櫃什麼的有現成的麼?再說了,是開一個可以听歌看舞的酒樓,還是普通小館子,都需要考察考察呢。」
「這可想得夠細的!不過這事別急,說不定過了年,這個館子不止這麼點大。」
「咱們家也有產業在附近?」
「丹青閣在東市里北邊第三條街,緞綾閣和璀璨閣都在東市的南段,這三家是謝家產業。工巧閣和琉瑛閣原是蕭家的產業,都在西市,琉瑛閣是做玻璃的。還有和鐵梅寺醫僧一起辦的九康堂,在鐵梅寺山腳下。」
「噢,真不少!」
「回頭我把這些產業的情況整理一下,等管事們拜見的時候,你想問什麼都行。以後做什麼東西可以直接和他們說。」
「……啥!?」
「聿公準備今年開始讓你接手管鋪子。」
「咦?!」
「阿鸞,蕭家和謝家的產業一直都在聿公手里,他本無心庶務,又年事已高,以後自然只能靠你。」
「……哥哥們呢?」
「哈哈,這些都是聿公留給你的嫁妝,幾個郎君可用不著。」謝慶笑得十分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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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塞淵打包了四五張搖椅,一堆帶蓋水杯,和一個造型華麗飛檐斗拱的巨型狗屋,與顧翮、顧辭分道揚鑣,在顧翀的護送下回府了。
顧辭開心地窩在顧翮懷里,一路睡回府,晚膳都錯過了。
毓儀倒是對顧辭如此處理鋪子的事很高興,吩咐顧翱把鋪子的事透給顧恪听,就交給兒子們去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