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藝青的藥茶有效還是心里存不住事,顧辭睡醒一覺,感覺山清水秀,跟吃了菠菜一樣有斗志。
是的,斗志。
她不想跟古代的後宮女人拉扯糾纏,只需考慮︰這事能不能解決?能,那還煩個啥?不能,那愁有用麼?
今早東宮議事規模擴大到三位內閣、六部尚書、楊御史、大理寺正卿和衡山郡王這個宗正。顧辭相信他們肯定全都知道宮里死了個皇子,所以沒有廢話,直接把喪儀說了,問他們意見,沒有異議就擬旨。反正喬立在一旁,工作日按時來東宮報道,就差和谷策一起入職詹事府。這些儀制問題循的也是舊例,禮部聶尚書發了言,其他人便沒什麼意見了。衡山郡王出于宗室的考慮,問了下‘停靈五日即下葬’會不會有點倉促。
皇子夭折這種事,可大可小,埋得快了,人家當你做賊心虛,埋得晚了W@,說不定可做的文章更多。
顧辭轉頭問甘棠,「汝南郡王那邊怎樣?」
「回太子妃,郡王爺還在內衛司。」看來查到什麼了。
「還是定五日吧。」
衡山郡王盡了職責,也就沒別的話,明旨順利發出。京城小小震蕩一下,畢竟只是小皇子夭折,宮里又病著兩個大人物,沒人覺得這是件駭人听聞的事。
***********************
城外的太子看見牆頭掛白,和明津笑得雲淡風輕,「不曉得中招的是我哪位兄弟。」
這話明津不敢接,「殿下是否開始準備回宮事宜?」
「不急,你去問問,誰願意跟著鎮北軍去西邊,來跟我說一聲,現在向安排這個。」說完又補充一句,「你也一樣,還有五率府的人,想去都可以去。」
「殿下?」
「總得給皇上把坑留出來吧。」
「……卑職還是追隨殿下左右。」明都已經在北關了,他要是再去了陽關,太子身邊就沒人可用了。
「無妨,我打算讓習家和單家的人進五率府。」
「那卑職願為國效力!」
「一開始別太搶眼,慢慢來……」
袁懿帶他去找三天前來報到的顧翮了解靖西軍情況,一邊給他面授機宜,一邊心里開始盤算,還有幾天才能見到小丫頭。
***********************
今天伺疾小分隊輪到廣恩王、修寧侯世子和柯堅,杜VS梁,1V2。
顧辭糾結許久,還是去了趟乾清宮。先派明庭傳話,讓三人去東偏殿避嫌,然後她在西配殿問甘薇和阿鉞有沒有發現異常。得知一切都好,才帶人進了寢殿。四個小內侍站得稍遠,甘菊在門口,甘棠和藝青在她身後。
顧辭坐在床邊錦杌上,捏捏皇帝的胳膊,感覺松弛許多,然後BLABLA一下十皇子的喪儀規格,再給他揉揉眉間額角。雖是快正午,但屋里窗幔床幃垂掛,顯得並不亮堂,她起身想走時,猶豫一下,還是讓甘棠點個燈過來,準備再照一下。
小內侍想幫忙,甘棠拒絕,親自拿了一盞燈,點上後顧辭一接過發覺味道隱約不對勁。她吹熄燈,使個眼色給甘棠。
甘棠微微側身,驟起發難,制住剛才想點燈的內侍。藝青也立刻出手,打暈一個,踢凳子砸倒一個,甘菊沖向最遠那個,電光火石間,被砸翻在地的那個內侍爬滾了幾圈,往顧辭這里撲來。藝青目疵欲裂,直接躍過來抱住她,肩背後被那人掌中的小刀片劃開長長一道口子,血染半身。甘棠跟上制服此人,折斷他的手腳,卸下下巴。阿鉞和甘薇率先破門而入,和甘菊一起把另外三個也依樣斷了手腳筋,捆起來。明庭隨後沖進來,身後跟著三個驚疑不定的嫌疑犯。他們再後面,是想涌進來又不敢推開這三個貴人的一批御林軍。
顧辭扶著藝青在角落坐下,示意明庭先給他包扎,待地上四人搞定,開口吩咐,「甘薇去請師父,讓李右統領一起來。甘菊去找甘茗,帶上我的印,安排東宮女護衛守住所有的門,我要宮里一個人都不能亂走,違者殺無赦。明庭,讓這些御林軍各歸其位,一會把穆總管、錢統領和汝南郡王都請來。」
「至于三位,」她冷冷地看著廣恩王等人,「阿鉞,請他們去西偏殿呆著,不許他們踏出一步。」
廣恩王激動地開口,「你憑什麼……」
阿鉞直接劈暈他,讓兩個目瞪口呆的御林軍幫忙抬走,另外兩人見狀,更不敢違逆。
顧辭擔憂地看了一下藝青,他披著明庭的外衣遮住血跡,行動如常走過來,先給皇帝把了下脈,示意人沒事,她才讓甘棠點燃火折子,到床前照皇帝的瞳孔。這次瞳孔縮小得很慢,說明這是真昏迷,但還沒到深度昏迷的程度。
要不要幸災樂禍一下?
更多的是慶幸和後怕,幸虧發現得早,應該還有救。
心情好復雜。
***********************
該來的人都來了,顧辭直接把人和燈交給汝南郡王帶走,讓明庭去幫甘菊,甘棠回東宮坐鎮,身邊留阿鉞和甘薇,一直坐在床邊看蕭律給皇帝診脈,不過問安防工作,也不再交代東宮之外的人該做什麼。至于這些人是想將功贖罪,還是消滅證據,她一概不理會。蕭律沒多會就提筆寫方,顧辭跟著過去,見打頭是甘草、綠豆、金銀花之類,想來皇帝中的是迷藥而已。
這下才真的可以松口氣了。
哪知東配殿的十一皇子又出事了,蕭律不及安慰孫女,藥方給了穆總管和院使,匆匆趕過去。
顧辭疲憊地問一聲李右統領,他一直肅穆地站在屋里角落默不作聲,「李統領是回慈寧宮,還是守在這?」
「臣守在此處。」
她就不搭理他了,關切地看著藝青,想讓他先回去休息,又怕甘薇和阿鉞兩人不夠。藝青安撫地笑笑,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些,沒有異樣。穆總管親自煎藥給皇帝服下,不一會,皇帝虛弱地顫動了下眼皮。徹底放下心的顧辭突然覺得很委屈,眼淚嘩地流下來。
這都什麼事嘛!——皇帝裝病釣魚,結果身邊有內奸,差點玩月兌。要是皇帝真的出事,她良心不安吶!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東配殿來報,十一皇子也去了。禁衛軍的成右使被阮指揮使打發來報訊,一群身著五率府衣飾、自稱是太子親衛的人喊著‘廣恩王毒殺皇帝,請太子入宮勤王撥亂反正’的口號,企圖沖開西闕門。
都沒哭盡興的顧辭抹把眼淚,詢問地看穆總管,「十一皇子那邊也照舊吧?」
至于西闕門,她才不擔心,太子哥哥自會處理。果然,成右使離開沒多久,他的同僚尤左使緊跟著來了,那批人剛踏出西闕門,即刻被一陣箭雨攔在城門口,有個試圖踏前一步,當場被直接射殺,現在那批人已經被禁衛軍拿下。
顧辭麻木地說,「全交給汝南王叔吧。」
王叔,你要是累死,可別怪我……
精神好些的皇帝似乎完全沒被這堆壞消息打擊到,他示意李右統領扶他坐起身,招手讓顧辭過去。顧辭扁著嘴坐回錦杌上,眼淚汪汪,控訴地看著他。
「嚇壞了吧?」
「嗚嗚嗚,我想哥哥了……」
「好,好,朕一會就讓他回來。」
「真的?!那我把印璽都給你送回來。」
「當然是真的,不哭了啊。」
「……您真沒事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顧辭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皇帝看一眼站在門外的蕭律,「這個得問你師父。」
顧辭馬上把位置讓出來。
蕭律很拽地說,「白粥喝三天再說,有事再去崇文館找我。」
皇帝頜首,向顧辭說,「你也回去歇會。等這邊安排好了,朕讓萬清去找你。」
顧辭本來想說點什麼,不過念及藝青的傷勢,听話地跟著蕭律離開,只留甘薇在西配殿。
***********************
宮里一路縞素,本來稍微放松的心情一下又沉重起來,顧辭本想叫肩輿,讓藝青跟著休息會,但看旁邊來去的御林軍、女護衛、宮女、內侍都神情嚴肅,蕭律也沒停下腳步的意思,她立刻拉一下蕭律的手說,「師父,你幫藝青看看,他的傷要不要緊。」
蕭律轉頭正眼看了一下藝青,伸手探脈,「身體不錯,有點失血,問題不大,補補就好。」兩人同時向她安撫一笑。
「那就好!師父你願意收徒麼?」幾人緩步而行。
「不是收了你倆了麼?」孫女和孫女婿都是他徒弟。
「我是說跟您學醫。」
「哪個?」忽然明白過來的蕭律再次打量藝青,「他?」
藝青忍著傷疼想行禮,顧辭連忙拉住他,「回去您再考他。您住東宮吧,不然,這些天崇文館人來人往,比較煩。」
「行啊,那就讓這小子給我打下手吧。」
「他可是病號!」
「用不著你瞎操心。」
回到東宮,甘棠匯報說一切正常,蕭律馬上趕顧辭去休息,「快去好好睡一覺,睡醒就沒事了。看這小臉瘦的,從明天開始得好好補補。」
顧辭笑著應是,在蕭律和藝青寵溺的眼光下回寢殿。蕭律把藝青拎到他在東宮的小院子里,讓個小內侍給他上藥更衣,然後兩人據說手談到二更天。
***********************
次日東宮議事時,睡了一晚上美容覺的顧辭一身素服,容光煥發地鄭重宣布皇帝醒了,奏折、文書和一箱子印璽都已搬回乾清宮,意思是,從這會開始,有事都不用來找我了!
太子妃放權還真是……干脆。
池睿打趣她,「崇文館弄得這麼好,什麼時候修修文華、武英啊?」
這話太受用了,顧辭得意地說,「得看皇上打算怎麼用奉先殿的銀子吧。」
可不,那鋪滿一地的大銀球還在風吹雨淋呢。
李樅可是盯著好久,眼珠子都綠了,不過估計太子不見得願意讓他插手。從太子妃行事風格和算數能力看,目前的戶部大概入不了太子的眼,看來他得想想辦法,怎麼從太子妃這邊挖些有用的人。
送走眾人的顧辭無事一身輕,看見藝青照常在屋里伺候,很擔心地問,「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不用。」氣色紅潤的人用不著休息。
「……補血是不是吃豬血比較好?你有忌口麼?」
「師父說,你才該多吃些補氣血的牛肉、燕窩和紅棗酒釀。」藝青笑得很舒心,遞給她一張紙,「這是食單。」
顧辭瞟了一眼,交給甘棠,讓她拿去給甘泉安排。看屋里沒其他人了,顧辭小小聲地和他道謝,「昨天謝謝你。」
「不用和我客氣。」
「你的傷真的沒事?」
「只是皮外傷,刀很小很薄,看著嚇人,但不嚴重。」
「……都怪我當時太急躁。」
「不會,你處置得很及時。是我不該離開你身邊。」他當時真的嚇壞了,直到抱著溫熱馨香的柔軟身子,才有活過來的真實感。如果她受一點傷,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其實顧辭覺得自己能躲過,她手里可還拿著個頗為稱手的青銅燭台呢。但想到藝青上輩子照顧的她是個啞巴瞎子,所以才會這麼緊張,就沒說什麼。
今晚弄個烏雞血豆腐湯,給大家一起補補吧!
***********************
皇帝清醒後恢復得很快,先依次召見這段時間與太子妃議事的眾臣,宣布三日後恢復早朝,京城解禁,再來命欽天監選了個五日後的吉日,屆時派東宮五率府出城迎太子回宮。不過太子回折說憂心西線戰事,願為父分憂,請旨讓西闕門自願參戰的軍士即刻前往陽關。皇帝準了,破軍帶著鎮北軍、明津和得意洋洋的容臨,還有其他願意上戰場的五率府、護軍、輜重兵一起,即時出發去陽關。剩下的人里,不到四百的各地護軍拿著‘辛苦費’被太子打發回原地,一百多輜重兵和五率府的人等著城門大開擺駕回宮。
顧辭听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興奮異常,但知道袁懿身邊的護衛人數銳減,又有些擔心。明庭安慰她,顧翮現在也在太子身邊,正是他帶著人攔住沖擊西闕門的那批人。顧翂、明方和明秀肯定會在城里準備好接駕之事,不會有意外。顧辭一時開心于馬上能見到老公和七哥,一時想到外面的娘親和哥哥們這麼久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不定擔心成什麼樣,又念及年邁的太後這會還不能見,心里百味雜陳。
最後才記起一事,「你一直都和宮外有聯系?這樣會不會被發現?」
「宮禁未解之前,奴才沒有往外遞過消息。」
「那怎麼會……」袁懿好像很明了宮里和城里的消息。
「明秀與明方自有辦法聯系殿下,但宮里的消息他們怎麼知道,奴才現在並不十分清楚。」
明庭猜是藝青幫了忙,但這話能跟太子說,不能跟太子妃說。太子妃現在對藝青已經很另眼相看了,他們這些東宮人還是得知道太子的意思才能決定態度。再說了,他能猜到藝青走了淨車的路子,這絕對不適合跟嬌滴滴不食人間煙火的太子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