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木是純粹的草原地區,也叫‘八百里瀚海’,這兒可是傳說中女魃的部落、商周時的‘鬼方’,所以海林察的騎兵最多最好。昭烏達靠近山麓,河道密集,更像一個大型漁獵混合的村寨群,沒有堅固高聳的城牆可以抵御騎兵的突襲。
不論是屬于肅慎人的鄂部,還是靺鞨人的渤海國,都是從白山黑水之間產生的漁獵民族,與蒙兀人或者羯夷人這種純粹的草原游牧民族很不同。中國古代對于同一地區的族群一般給個統稱完事,不管先來後到,肅慎與靺鞨的區別只是出現在不同朝代的史書里。商周先秦的古史認為,整個大東北包括遠東地區被分為三大族系,穢貊、肅慎和東胡。按照歷史規律,越是北方或高山上的大漢侵略性和武力值越高,大東北也一樣印證了這一規律。最南邊驪河平原的‘穢’、‘貊’兩族合族于扶余,融入長白山下來的肅慎一族,才有了扶余國。更北邊的哲理木誕生了東胡、烏桓,乃至入主中原的鮮卑族。
但從定朝後,就只有肅慎和靺鞨兩個族系了。于顧辭而言,這是分別指代遼金女真和清朝滿族,一個如契丹一樣漢化程度奔著100%而去,一個還處于荒蠻時代。對于明確二者區別的定太祖而言,听話的都是前者,不听話的全歸後者,所以,他整合丹東道後,除了把漢人遷徙進去摻沙子,還讓二者在東北平原一起混居又彼此獨立,而靺鞨人則被驅趕到丹東道以外更寒冷的地方,比如三江平原或阿林山(外興安嶺)一帶。
定朝的‘以夷制夷’深諳‘二八定律’,即以小族群統治大族群,人數最少的漢人擔任關鍵職務,讓少數肅慎人把持征稅、司法、安保等重要職務,去管理燕北長城之外烏泱泱的靺鞨人,抬高他們的地位,隱然超越于靺鞨人。這種做法並不新鮮,在顧辭所知道的‘偽滿洲國’里,東瀛人便是如此任命朝鮮人來管理廣大漢族同胞的。只是古人顯然逼格更高些,做得比較含蓄和隱蔽,喜歡以第三方主持公道的角色出現,‘幫扶拉打’一套組合拳玩了幾百年,兩邊互有征戰和聯姻,幾成世仇,如同滿清之初的葉赫氏和愛新覺羅氏。等中原政權撒手不管,漢人撤回關內,或留在當地自成一派,失去依仗的肅慎人吃了許多苦頭,愈發被逼入深山,鄂部人認為本族發源于天池正是這個原因。
大漠騎兵南下可直接奔著長春城外的北關草原而去,發源于達賚湖流域或哲理木的騎兵們一樣可以選擇這條道,當年若不是太宗袁別在寧春城扛住了,說不定上京和昌京是一樣命運。如果哲理木的騎兵選擇鎮北城或齊安城為突破口,只能留在遼西跟長城和丘陵較勁,倒霉的也只是昭烏達和燕北長城之外的緩沖地帶。因此長春城向來直面騎兵威脅,而鎮北城反而少有戰火。當靺鞨人中出了一個激進的郁伏都部後,這些更擅長山地作戰的獵手們索性跑去佔了昭烏達,和哲理木的騎兵混飯吃,從此成為羯夷八部之一。事實終究證明,和漢人搶耕地是沒希望贏的,羯夷被鎮北軍擊潰打散,哲理木和昭烏達迎來了下山撿漏的新主人——肅慎人鄂倫春溫部。
現在鎮北軍打著為鄂部‘收復失地,開展貿易’的口號,一路挺進扶余,打通遼陽—康平—扶余的通道。有遼東的港口和高麗提供充足的補給,哪怕整個哲理木和昭烏達都失守,康平也能保住。康平在,扶余就在,兩處佔據了高地勢,可南北夾擊哲理木和昭烏達地區,就看旭烈什麼時候到碗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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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兀人分為三路大軍從哲理木南下,旭烈在中路督陣,順著哲理木往南掃蕩,他兒子汪古別領右路軍截斷康平和遼陽的補給線,一個萬夫長抹華梨率左路軍直撲康平強攻,蠻哥那點人也要從白城殺向扶余。顯然旭烈父子的在于截斷補給線,再回頭圍剿扶余和康平的鎮北軍。
鐘鼐和阿格迪的一隊人馬從鎮北城出發前往遼陽以北、唐太宗遠征高句麗的‘北方第一驛’——‘咸州’。此城城防堅固,是曾經的長城關口,也曾是舊渤海國的國都之一,丹東道守軍駐蹕之處,原是‘二戶靺鞨夾一戶肅慎’的混居之地。郁部潰敗時,正是在這兒休整一番,逃入山林,帶走其他怕被報復的靺鞨人。于是,躲入山林的肅慎人又下來了,更善于種地的漢人也來了,還歡迎敗于高麗李氏的新羅、百濟人來這里當苦工,逐漸把余下那些靺鞨人也擠出去。外地打工仔擠佔原住民生存空間,也怪不得渤海國立國之後,要打著為靺鞨人做主的大旗煽風點火。
既然咸州是遼陽—康平補給線上的重點城池,那麼,必得有另一路人馬協防包抄。翟竣現在在扶余西北休整,準備急行軍避開旭烈中軍,先去咸州幫忙,抵擋汪古別。顧翀把康平留給妻子鎮守,自己趕在抹華梨到來前帶大軍狙擊旭烈,明都仍然鎮守扶余。
康平在唐時叫‘扶州’,曾屬于高句麗,半山半田,山下地勢平坦水量充沛,相當好的一片農耕地,以漢人為主,山上峰巒起伏,草木茂盛。漢人在下面墾田種糧,其他民族住上面打獵砍柴,做起買賣互通有無,倒是涇渭分明。發展到現在,自然漢人更多,听說大虞大軍要來,大家沒什麼抵抗就順從了,只要不是蒙兀人,誰來都行。
按鎮北軍的設想,應該是離白城最近的扶余先起烽火,所以翟竣有充足的時間繞過扶余和旭烈的中軍,南下追擊汪古別身後。而顧翀的大軍從康平西入哲理木草原,如果先遇上汪古別,直接迎戰,如果沒踫到,專心尋找旭烈決戰。康平、扶余和咸州只要守住,等顧翀解決了旭烈,或翟竣包抄了汪古別,再收拾攻城的騎兵,那就是小意思。
哪知最先遭遇蒙軍的是翟竣和海林察,他們本就遲了一日才出發,路上還是踫到了不情不願走得慢吞吞的蠻哥。這下不打也不行了。
本來轉身想跑的蠻哥發現他們沒用那個恐怖的手持‘神器’,以為這些是散兵,沒有好裝備,繼而興奮地折返,英勇奮戰。不想浪費彈藥的翟竣節節敗退,結果還是動用了火槍,才把這三千人收割完畢。俘虜拖去扶余,余下人耽誤了一整天,趕到汪古別身後時,發現情況危急。
汪古別的急行軍比虞軍更快,而且是和抹華梨一起行動,從抹華梨手中再要了一萬人,掠過康平直接南下,過咸州未停,佯攻遼陽,只派出一小股士兵屠殺咸州周邊的村寨。鐘鼐和阿格迪只得出城迎戰,攔截汪古別。
鐘鼐兵馬本就不多,咸州的防御力量以鄂部人為主,他們的裝備不如虞軍精良,即便鐘鼐盡量把好弓配給鄂部最好的射手,比起人強馬壯的蒙兀人還是差了一截。一旦離開咸州的堅固城牆,在蒙兀騎兵的高速沖鋒下,如果沒有緊密的戰車或重步兵陣型予以抵擋,很容易潰散,首次與蒙兀人交手的鄂部人正是如此,何況還有一小撮在側翼搗亂的蒙軍散兵。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鐘鼐和阿格迪率眾主攻攔在山邊那一部分蒙兵,棄馬入林,才算有效的遏制了蒙軍攻勢。林中是鄂部獵手的主場,沒過多久,局面扭轉,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蒙兵失去速度優勢,被陷阱和冷箭殺掉一批。汪古別看了下風向,下令燒林。倒霉催的正好是東風,濃煙撲向深林里的阿格迪等人,他們看不清路,躲不開箭雨,只得掙扎著往上風口跑,苦不堪言。
翟竣和海林察從探馬那兒得知消息,一路狂奔,遠遠看見黑煙升騰,從汪古別身後直插而入,一點不吝惜子彈的招呼蒙兀人,一下造成極大傷亡。回過神的汪古別發現沒了退路,身後就是大火黑煙的密林,只能鼓舞士兵‘危急關頭,不拼死力戰,不能克神器也’,帶領親衛率先沖向翟竣等人,大軍隨後全力壓上。子彈打光了的翟海聯軍沒有慌亂,凶悍地以弓刀相迎,一時殺聲震天,雙方越戰越勇。
虞軍一向能保持三人小隊攻防結合的優勢,不論近戰還是遠射都沒有被沖散,鄂部人卻沒經過這麼嚴格的訓練,顯出混亂之象。林中的阿格迪和鐘鼐又不見蹤跡,沒有及時合圍反攻,翟竣砍翻一個萬戶長,略一猶豫,打算往南退。林中不能再入,不然被一鍋端就成笑話了。蒙軍發現他們沒了神器,士氣高昂,十分凶悍地緊追不放,而密林里始終不見阿格迪和鐘鼐部隊的身影,翟竣一邊組織虞軍斷後,讓鄂部人先退,一邊計算旭烈應該到了哪處,如何利用南邊那條叫清河的河流解決眼下困境。
可惜老天不在他這邊,旭烈大軍的旗幟出現在北邊地平線上。
爆出一句髒話的翟竣惡狠狠地抹了把臉上的血,但好像心底有更多的血涌了出來,他竟然一點沒感覺到絕望或恐懼,兩眼如狼般犀利地盯著兩路蒙兀人,興奮地大喊,「弟兄們!今天看咱們的啦!」
旭烈既然在這,說明顧翀不久之後也會到了,只要他們能拖足夠長的時間,引誘兩路蒙軍靠近山林和清河相交之地,沒了南逃路線,疲憊的汪古別和不擅林戰的旭烈,極有可能被鎮北軍最精良的中軍大部隊一次全殲。幾瞬之間他已經擬定好數個策略,大吼一聲,「決不能讓蒙兀人踏入大虞一步!」立刻指示虞軍收攏陣型背對山嶺。海林察雖然與他配合不多,但顯然知道他也打算入林游擊,即便擔心火攻,眼下只有這條退路,于是從善如流一齊後退,指揮獵手們在虞軍的防線後以遠程攻擊遏制蒙軍的沖殺。
清河離他們目前的位置不遠,從長白山西麓延伸出來的丘陵地帶流入咸州城東南角,最後匯于驪河入海。翟竣想退入的地方正好在夾在兩條小山坡之間,形成一個內凹的三角形,三角形其中一條邊正是清河,一旦將蒙軍引入那處夾角,後方以火炮之威,蒙兀人只能進山或跳水,無路可逃!
翟竣的悍勇鼓舞了身邊的人,盡管他們只有不到五千人站著,面對汪古別一倍多的人數和旭烈大軍的逼近都毫無怯色,進退有據地邊打邊退。即使蒙兵見到援軍士氣大振,還能換下疲憊的戰馬迅速再戰,但在虞軍配合無間的箭雨下往往使不出沖擊力,因為大虞人的裝備太好了,他們的弩單手可操,一手控馬保持陣型和速度,一次連射三箭,似乎不用瞄準就能命中。一批人打完三箭立刻後退,第二批人繼續上,然後再到第三批人,如此往復,‘三段式’射擊幾乎讓蒙兵靠近就死。而且箭矢輕小鋒利,每人的馬上背後至少四五個箭袋,迄今為止還沒用光的跡象。
此時已近黃昏,旭烈的王旗清晰可辨。
翟竣很快退到了山河交接處,海林察這時才隱約發覺他的意圖,極為佩服,讓鄂部人輪換著準備好下水要用的水囊,和林中需要的陷阱材料。但此時翟竣不退反攻,凶狠地沖上去射出所剩不多的羽箭。
一直在追追打打的蒙軍完全沒想到,一下子被打亂了節奏,眼看對方要棄馬入林可以砍殺了,居然還被人沖到跟前收割掉這麼多人,頓時怒而拔刀準備肉搏。沒等他們的刀砍下去,虞兵倏地立刻勒馬調頭以盾護身收縮隊形,此時伏在馬背上悄悄沖上來的鄂部人起身一陣齊射,帶走射距內的蒙兵,海林察的一箭甚至穿透了汪古別的肩胛骨。蒙軍的攻勢頓時一緩,今天頭一次翟海聯軍從容退後,迎接烏泱泱的蒙兀大軍。
旭烈得知兒子重傷摔下馬,暴怒地揮軍齊上,和汪古別的左軍一起打算以十倍的人數搜剿這群負隅頑抗的戰士。輕松自在騎在馬上擺好陣型的鄂虞聯軍臉上毫無懼色,眼看蒙軍到了射程能舉弓遠射了,前面一排人忽然齊刷刷下馬,刀扎馬身,讓戰馬狂沖向蒙軍。許多馬身上燃起了火,有幾匹甚至還沒到蒙軍陣前就‘轟’的一聲巨響炸成肉塊,更多的是在陣中爆炸。旭烈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識蠻哥口中的‘震天神器’,幾乎忘記下令射殺這些源源不斷沖過來的戰馬,讓驚恐萬分的蒙兀人在戰場上混亂成一團。
忽然,鎮北軍的虎紋軍旗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旭烈身後,他們沒有急著沖鋒,而是發出四枚紅色信號彈,一息之後,前排騎兵後退,身後出來一排兩輪馬車,上面是最新型的沖天炮,以射程見長,連著三次三段式炮擊,旭烈的中軍倒下一半人。炮軍退後,此時鎮北軍的沖鋒號才嘹亮地響起,害怕得簌簌發抖的旭烈和蒙兀人只能往山里鑽,卻被翟竣等人阻擾,甚至還有幾個直接跳入河里,祈求騰格里的救贖。神智渙散的旭烈在親衛保護下往北跑,可惜夜幕已臨,對于幾乎不吃蔬果和內髒的草原人來說,晚上的他們跟瞎子沒兩樣,只能靠馬匹載著,跟著感覺走。
鎮北軍一邊就地扎營,一邊在山中清剿逃跑的蒙兀人,顧翀特意派人跟著一路去打掃戰場救治傷員,翟竣和海林察等人幾乎是一入咸州城就一頭栽倒,躺地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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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會戰十分慘烈,雙方傷亡都很大。旭烈中軍六萬精兵三萬多雜牌軍,汪古別帶著三個萬戶長,大致算下來近四萬人,十幾萬人潰逃不到三萬,俘虜一萬,余下全殲,五個萬戶長被生擒。顧翀的大軍僅有不到百人輕傷,阿格迪和鐘鼐的四萬人目前還不能確定在哪,最慘烈的是翟竣這邊,三萬人只活下來不到一萬,最後吸引旭烈入榖的這批人,手腳完好的不到三千人。作為蒙軍的重點照顧對象,翟竣身邊十個繕濟侯府的親隨,只有一個還能站著,六人不幸犧牲。最慘的還是鄂部,海林察這邊因為緊跟翟竣,被鎮北軍護著,傷亡和虞兵不相上下。咸州城外死傷者卻多為阿格迪的手下,連江格都中了兩箭。當然,鐘鼐本來也沒多少兵馬。
好在鐘鼐這邊沒掉鏈子,他們雖形象不好,一個個如焦炭似的灰頭土臉,但攔截住了旭烈這波逃兵,即便沒能全殲剩下的三萬人,讓重傷的汪古別跑了,但旭烈的首級足以挽回顏面。
眾人合軍休整一日,準備明日出發解決圍守康平的抹華梨時,一直壓抑不語的鐘鼐主動請戰,要代替翟竣首攻抹華梨。顧翀反駁了他,仍然按原定計劃讓翟竣當先鋒,但是給了鐘鼐去依蘭攔截蒙軍入渤海國的任務。氣悶不已的鐘鼐出來後被阿格迪和翟竣追上,海林察也隨後過來,四人進了翟竣的營房,開始吃喝。
「抹華梨去渤海國不好麼?咱們為什麼要攔著?」阿格迪問小聲。
本來樞密院也是想禍水東引的,但張圭白說了耶律氏的事,這招乃下策,暫不采用。依蘭是圖撒合里的地盤,能爭取或保護一下,也算大虞的一個表態。若‘鮮卑人’不懂事,就拉攏耶律氏,讓渤海國改頭換面,這是上策。中策是讓他們自己內亂,大虞可以兩邊都幫。雖然鐘鼐不知道樞密院的決策,但他說出來的猜測與之一模一樣。
「論謀略還是你強啊。」翟竣目光微動,感慨一句。
鐘鼐一愣,隨即笑罵他,「要你拍我馬屁?你當我請戰是為了跟你別苗頭爭功勞?」
翟竣小心思被識破,一時語塞,羞惱地質問,「那你甩臉子給誰看呢!?」
「我什麼時候對你擺臉了?」
「剛才你一眼沒瞅我,我白給你使那麼多眼色了!」
「我少看你一眼都不行啊!」
「你跟我說,我照做就是了,有啥好不高興的!」
「蒙兀人這次被你坑了,定是恨你入骨,將軍讓你前鋒,他們為了報仇,自然要血戰到底……」
「這不挺好的麼?」
「閉嘴,听我說完!」
旁邊兩個閑雜人等假裝突然听不懂漢語,任這對好基友打情罵俏,自顧自喝酒。翟竣被吼了一嗓子,安靜做小媳婦樣,開始扒鐘鼐遞過來的一碗飯。
「你那天沒注意麼,蒙兀人寧可進山也不願下水,下去那幾個還是不小心失足的。他們認為水是騰格里養育萬物的‘神聖之源’,只喝不用,一輩子就洗三次澡。」
「咱能不說這麼惡心的事麼,吃著飯呢!」翟竣臉色不好的扔下碗筷,鐘鼐瞪他一眼,挾了塊紅燒肉放他碗里,他撇撇嘴繼續捧碗吃。
「康平河多,我想利用這點引他們不戰而降,一時沒好主意,當前鋒可以先去看看。」
海林察嚴肅地開口問道,「為何不戰?」
「若是投降,乞部定然以他們為恥,不能以‘為烈蠻部復仇’為名轉往咱們這邊來。」鐘鼐抱歉地看著族人死傷慘重的兩人,還是堅持說下去,「西域尚未恢復元氣,咱們對那邊情況知道得晚,就怕烈蠻部被全殲之事引得乞部和月即別罷手,然後同時再舉兵進攻西域和這邊。」即使靖西軍能頂住乞部一個回馬槍,那達賚湖和庫倫城一帶的其他蒙兀人如果借口南下‘復仇’呢?
海林察和阿格迪都有些沉默,他們自然想血洗蒙兀人報仇,但乞部動向未明,鐘鼐說的情況很有可能發生,即便大虞能支撐兩線作戰,那也不是件好事。鐘鼐這些話完全可以私下和翟竣說,估計他之前就是顧及兩人想法,才制造這樣的時機坦白計策。
阿格迪很快拿定主意,「咱們去和將軍說,一起想辦法。」
四人再去找了顧翀,商量此事。顧翀听完之後深思良久,召來其他人群策群議,擬定了一個以擊潰蒙軍戰意為主旨的方案,鐘鼐任前鋒,翟竣配合他,另外承諾鄂部人,首惡必誅,汪古別即便投降,也會讓鄂部人帶他去獻祭戰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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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古別逃到抹華梨陣里,還沒開口,抹華梨就立即下令整軍撤退,被失去理智的汪古別奪了軍權,一定要用大虞人的血來祭奠父親,預備明日攻康平。
雖然康平的城牆和壕溝是新建的,但炮已經擺上了,守城完全木壓力。任塞淵得到的命令是只守不攻,這兩天都是用弩床射出長距離弓矢嚇跑叫陣的蒙兵,這會看對方陣營有變,似乎要分兵左右一起攻城?
她摩拳擦掌準備迎戰,結果剛打出幾發威力一般的炮彈炸了蒙軍的沙包奴隸們,就看到嚇破膽的抹華梨強壓著暴跳如雷的汪古別揮旗收營,退兵入哲理木。然後,她在望樓上看見鐘鼐和翟竣率軍追過去,悻悻地黑著臉下去打掃戰場和搜羅俘虜。
鐘鼐對蒙軍一樣采取了疲勞戰術︰當蒙軍進擊時,他們不戰自退,蒙軍剛扎營寨,他們去偷襲。尤其晚上,犧牲十幾匹從蒙軍手里搶來的馬,綁上樹枝扎成的假人,插根火把,沖擊蒙軍營地,讓他們晝夜不得休息,甚至連生火做飯的時間都不給。
蒙軍一路被逼退到白城,冬天時凍得比磚石還硬的土牆經過幾次雨水,松松垮垮,一推就倒,但好歹能提供一點安全感。可能因為大神器還沒到,虞軍好像也沒打算犧牲人命,只圍不攻。許久沒得到補給的蒙軍,一場會戰下來又失去了許多糧草,現在被包圍在白城里,仗著有城牆的防御,好好休息一下,準備點熱食吃好喝好,再行突圍。哪知天不遂人願,都快五月底了,晚上突然落霜大降溫,一下冷得不行,蒙軍輜重扔得差不多了,本來吃得就不是很飽,熱乎氣一下凍沒了。
偏偏虞軍的後勤及時送來御寒衣物,虞兵不但能輪番休息,還在城牆外烤火吃肉,煮了香噴噴的辣湯,捧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大木杯子喝熱茶,讓人困馬乏饑寒交迫的蒙軍守兵羨慕不已。
緩過一夜的汪古別自覺戰斗力恢復了,急于突圍,抹華梨無計可施,又不甘投降,只得听命。
清晨的陽光剛灑下來,嚴陣以待的虞軍陣前露出黑洞洞的炮口,讓幾個俘虜大聲的喊‘投降不殺’。被將領們鞭策沖鋒的蒙兀人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一陣轟隆隆的炮聲把他們逼退。肝火旺盛的汪古別發覺東邊一角沒有炮聲,聚集親衛跑向這處破綻。等汪古別等人踏上這條通往依蘭的路時,虞軍突然發起沖鋒,尚未跑出城的蒙兵徹底沒了戰意,龜縮回城里跪地投降。已經沖出去的幾百蒙軍和抹華梨拋棄了傷重的汪古別,奔依蘭而去。鐘鼐帶兵追上,翟竣開始押送俘虜。只要依蘭配合,烈蠻部將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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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烈蠻部要集中兵力對付大虞後,渤海國的鮮卑人就吵吵著‘推進依蘭防線’,想把兩山隘口之西、被大虞命名為木蘭的地方也佔了,剛好與依蘭兩相呼應。原因之一當然是覺得大虞被欺負了,一時沒空找他們麻煩,說不定可以做個黃雀;之二嘛,有錢的漢商們只喜歡和圖撒合里的人做買賣,絕不越過依蘭一步,他們若不往前去佔地盤,好處可都歸耶律家了。
誰知木蘭迎來的第一批外族人不是被蒙兀人嚇得不敢出門的豪闊漢商,而是喪家之犬抹華梨。蒙兀人一路被追,沒能打家劫舍,又餓又累,雖然只有五百人左右,但收拾個兩百軍士守著的小據點沒太大問題。好在抹華梨想先填飽肚子,低聲下氣請求收留。克服了語言障礙,鮮卑人自然不會拒絕,喜迎貴客吃吃喝喝。隨後追來的鐘鼐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在十里外就地停駐。
依蘭的人知道了此事,趕緊通知圖撒合里,還沒等快馬加鞭的圖撒合里趕到,鮮卑人忍不住先出來挑釁虞軍了,不到二百人站在大虞兩千人的陣前,告知鐘鼐,抹華梨歸渤海國罩著,如果不想引起兩國糾紛,速速退散。鐘鼐表示渤海人的漢語太差,听不懂,馬鞭指著躲在後面的抹華梨,示威性地抽了一響。兩邊開始對峙,一方沉默是金,一方言辭激動。
圖撒合里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立刻上前勒令鮮卑人退去,至于抹華梨之事,要上報國君拿主意。
鐘鼐終于等到他出現表態,告誡他抹華梨非善類,最好盡快解決,轉身收兵回撤。鮮卑人不顧圖撒合里的勸阻,肆無忌憚地沖著虞軍繼續噴口水。鐘鼐眉頭一皺,回身一箭,穿過這個話癆的頭皮,直接射死抹華梨身前一個護衛。
世界終于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