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勤與阿合馬同時出兵報達,實則給了大食人周旋的余地和契機,可惜伊思達被留在阿巴魯身邊,報達城里的權宰阿卡米只想著左右逢源,願意提供大食諸城的防御細節,提出的條件仍是老生常談,讓十葉派的阿里家族後裔成為下一任海里凡。斡勤置之不理,蒙兀人不需要一個擺在自己頭上的‘神’,哪怕是擺設也不行,斡勤、術赤台和帖古爾三路蒙軍目標明確,同時直奔報達而去。斡勤在沿途城市留了少數兵馬牽制或圍困,不再放任阿合馬的人對這些城市進行掠奪和屠殺,接管的意味十分明顯。他從北路的亞述古城渡達遏水,向報達西北進攻,南路的術赤台急行軍向報達東南方向的希拉進攻,阿合馬與帖古爾到克爾曼沙匯合,攻向報達東部。
形勢嚴峻如斯,穆塔迪米菲拋下經書,召集重臣研究防御方案,在城中組織起軍民七萬人馬。其他將領提出日夜巡邏、鞏固城防等建議被阿卡米否決,他堅持認為固若金湯的城池足以抵御蒙兀人的攻城車,而且在蒙兀人靠近報達前,這片土地上的天方教徒和大食軍隊可以拖延足夠長的時間,能通過外交手段化解這次危機。輕信阿卡米的穆塔迪米菲接見了斡勤的使臣,表示口頭退讓,願意協助緝拿蒙兀人的‘殺父仇人’,懇請寬限一年時間,大家開開心心地過完齋月,雙方再坐下來討論細節。
這種敷衍的態度簡直是火上澆油,斡勤派一萬多輕騎長途奔襲,在薩拉邁遭遇大食守軍。大食軍以大將費度為首,卻配有一個阿卡米的信臣艾格為掌印副官。費度偵知蒙軍急行軍而來,趁其尚未站穩腳跟,偷襲了一把。斡勤邊戰邊退至提克里特,費度不欲再追,以免落入圈套,艾格卻宣稱此時蒙軍沒有增援再不進擊以後沒這麼好的機會,催逼他立即追擊。費度無奈跟了上去,雙方力戰入夜也沒決出勝負,只得休兵僵持。
斡勤怎麼可能讓他們安靜地睡一覺,他大膽地派出大部分人馬掘開達遏水的堤壩,將大食人後方的平原淹沒。不是所有的破釜沉舟都能帶來勝利,有時反而是斗志崩潰。次日凌晨,兩軍再戰,突然發現沒了退路的大食軍戰意盡失被全殲,費度戰死,只有艾格一人逃月兌,返回報達傳訊。
穆塔迪米菲得知薩拉邁失守,立即下令修繕城牆戍樓,沿街布置路障,征集全城居民參加保衛戰。阿卡米再次派出艾格,一方面是听從穆塔迪米菲的指令去和斡勤議和納貢,拖延時間,不提投降,另一方面私下獻上重金,懇求宇宙天團蒙兀大大提攜他家二叔公做下一任海里凡。
斡勤嗤之以鼻,砍死艾格,直接兵臨城下。他沒有急于攻城,先開鑿繞城一周三米深的壕溝,防止城內大食人逃跑,等待術赤台的合圍。
神宗九年的夏天還沒過完,報達已被三軍圍城。六月三十日,斡勤下令攻城,曾由大食工匠研發貢獻的巨大石炮和火彈發揮了大作用,報達城郭的戍樓全毀,三軍一齊壓上攻城,牆頭戰斗極為激烈。
術赤台還搞了一出離間計,以矢縛書射入城中,宣布阿卡米一系已私降蒙軍,會任下一任海里凡,以獻出穆塔迪米菲一家子的頭顱為條件,諭降城中百姓和貴族。一直玩弄謀術的阿卡米猝不及防,與阿里一族的權貴們一起,被憤怒的遜奈派教徒捉住,吊在城門上,接受蒙兀炮火的洗禮,尸身俱碎。孱弱無能的穆塔迪米菲失去主心骨,只得不停地派官吏或兒子數度出城納款求降,以期能拖延時間。斡勤不為所動,持續攻城,為了防止大食人逃月兌,在河上造橋造船,日夜巡航達遏水,攔截和射殺試圖泅水而出的居民。十日後,穆塔迪米菲帶領兒子、官員和貴族等三千余人,跪在破碎的城門前示降。
蒙軍入城後,開始了歷時近二十天的屠城。
心知在斡勤手中佔不到便宜的阿合馬兄弟大開殺戒,除了少數漢裔、景教徒被赦免以外,城中成年男子和老殘病弱之人屠戮殆盡。這些天方教徒的頭顱壘成一百多座‘京觀塔’,年輕婦女被運回雷伊,或賣給大公教國家做奴隸。城里美輪美奐的宮殿,藏書百萬的圖書館,聞名世界的學府,以及宏偉壯麗的天方寺建築,皆被付之一炬。近百萬人的報達,大食最富有、最寶貴的古都,約有八十萬人喪生。
對于斡勤這個已經‘皈依’天方教的汗王來說,本該對地位超然的海里凡網開一面,但蒙兀人並不認為自己需要在頭上架起一個‘神’來昭示自己的正當統治,穆塔迪米菲的特殊身份,僅能讓他在死前得到最後一點尊重——按照薩滿教的教義,斡勤賜予他最慈悲的‘不見血之死’,讓他的靈魂可以保留在血液中。傳承三十七代、歷時五百多年、高貴不凡的海里凡一族,被裝進精美毛毯制成的麻袋里,由蒙兀鐵騎踐踏而死。
報達的淪陷,標志著曾經統一而強大的大食帝國墜入寒冬,這片孕育了蘇美爾文明的古老土地分崩離析,互相征戰,再難重現昔日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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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字軍手中奪回聖城,成功擊敗納木班的拜巴爾,麾下又有兩個同樣戰勝過蒙兀人的優素玉甫和呼延揭,使得出身低微、以僭越上位的馬木陸人,在天方教世界里擁有了巨大的政治影響力。他們被視為可以在蒙兀鐵蹄面前拯救天方教的新守護者,贊吉王朝的殘余勢力,不願意追附蒙兀人的鄂圖曼天方教徒,從斡勤汗國內逃難而來的難民等,紛紛涌入埃及。
勝敗乃兵家常事,蒙兀人只要及時用一場大勝來KO馬木陸騎兵,也能再次把天方教徒的信心打入谷底。就像在喀布爾山口失利後,斡勤馬上親率主力,追上優呼二人,在申河之戰中擦去這個污點一樣,如今從安納托利亞高原南下的巴合黑也希望能用一場勝利,來教訓這支敢于挑戰蒙軍威嚴的天方教‘殘余力量’,為兒子報仇。
不過想象中的馬木陸VS蒙兀大戰沒有立刻點燃,巴合黑止步于安條克,先肅清領地內的不安分因素,擋住斡勤伸入兩河流域的手,徹底控制安納托利亞高原,甚至在鄂圖曼人的協助下,派出一支軍隊拿下富浪島(塞浦路斯)。
如此一來,拜巴爾有了充分的時間去接收大食帝國的所有遺產。他不但攜勝佔據大馬士革,宣布贊吉王朝從此歸附埃及,還堂堂正正地將一位幸存的海里凡家族後裔迎接至一片荒蕪的聖城里,此人是穆塔迪米菲的叔父,前任海里凡的兒子,穆斯坦。整個馬木陸王朝的天方教學者被聚集到開羅,由埃及的天方教律協會審查核實穆斯坦的世系正確無誤,認定其為新一任海里凡,阻止了阿里家族染指‘海里凡’稱號的可能性。
在修葺一新的聖城里,拜巴爾為這位僥幸逃過報達大屠殺的老人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就職典禮’,並且從這位傀儡手中,接過正式冊封他為‘埃及和黎凡特’素丹的證書。從此,寄人籬下的穆斯坦及其後代海里凡只具備東瀛天皇一樣的功能︰名字會鑄刻在金幣上,出現在每周五主麻聚禮的祈禱詞中;穿上先知留下的斗篷,保管先知的各種遺物,如手杖、印信、牙齒和須發等等;主持各地新任素丹的繼任典禮,簽發冊封文書;如果族中有女兒、孫女,就嫁給各地素丹,除此之外,便是在開羅最大的天方寺里足不出戶地研究教義和經文。
另一方面,夾在也素亥與斡勤兩大汗國之間的哈扎爾,因為伊思達輔佐巴合黑的關系,成為巴合黑身邊的鐵桿盟友。對于國君海頓而言,遠交近攻,與巴合黑的合作讓他有機會把疆域跨越高咖索山脈向南發展,徹底壟斷卓章海和本都海之間的商路,氮素,他的兩個兒子卻有不同選擇。大兒子魯本受到拂菻教廷的拉攏,是個正東教徒,更傾向于與歷史悠久的西方教廷合作。小兒子達甘的母親是術忽人,自然願意唯蒙兀人馬首是瞻。巴合黑給身邊第一謀士伊思達的獎勵,是將富浪島贈與術忽人定居,讓千年以來謀求復國的術忽人能隔海與‘流淌蜜與女乃’的聖城相望,看到了曙光。海頓的去世,讓哈扎爾內部開始分裂,大公教跟摩西教開始對掐。
說起兩教在哈扎爾國內的歷史,還得從滅亡于大食人手里的安息古國說起。哈扎爾人騎著駿馬來到卓章海搶地盤時,拂菻正在和安息死磕,眼看扛不住了,立馬捧著黃金找上新鄰居求助。哈扎爾借了人,拂菻卻不會使他們的騎兵,他們只好自己上陣,來一出圍魏救趙。哈扎爾騎兵捋了一把安息月復地,給拂菻解圍,也讓安息大傷元氣,被大食趁虛而入,取而代之,隨即演變成大食與哈扎爾的死磕。在天方教徒狂熱信仰的支持下,視死如升天堂的大食人屢敗屢戰,將哈扎爾拖入消耗戰,險些徹底擊潰哈扎爾。緩過氣來總結失敗經驗,哈扎爾人決定也找個神仙拜拜,把各大教派約來搞個‘坐而論道’。拂菻和大食都派出資深學者參加辯論賽,卻不料術忽人也來湊熱鬧。搞清楚三家都源自摩西教,于是哈扎爾選了最‘根正苗紅’的這家。
因為拂菻是好基友,大食是死對頭,所以哈扎爾人也有不少景教徒。海頓在東西教廷分裂後,選擇了支持正東教,這一點讓摩西教徒感到不安。在術忽人之前的磨難史中,出于商業利益或對教廷的不滿,西方諸國的摩西教徒一直挺願意給信仰天方教的鄂圖曼人或大食人當帶路黨,這等飄忽不定的節操值也是使得他們在歐洲列國形象極差的重要原因。現在海頓去見上帝了,拂菻自然希望哈扎爾這個抱了蒙兀人大腿的好基友成為牽制也素亥的一顆棋子,而術忽人希望在忽特刺身上復制伊思達的成功,再搞個島或國中國作為復國的基地。
蒙兀人在宗教方面的寬容,既表現為斡勤這種不執著于某一信仰、諸教皆納的態度,也體現在容易被當地宗教所影響,忽特刺則是後者的典型。雖然目前突進馬扎爾口袋草原的蒙兀人,夾在虔誠的大公教國家孛烈兒和保加爾這個受拂菻教廷控制的國家之間,但不意味著忽特刺會想當然的在大公教與正東教之間選一邊。被大秦帝國浸潤過,充斥著各種繁瑣的儀式和等級制度的景教,更容易為定居文明所接受。而出身游牧文化環境的穆聖,為了適應天方半島上居無定所的遷徙生活,也為了更有效的凝聚這些生性自由、更難受到宗教影響的游牧者,將天方教教義設計得更具控制力,比如眾多禁忌性規定,和簡練的宗教儀式,這一點也使得天方教在游牧之地傳播時,更有優勢。所以忽特刺與斡勤一樣,開始逐漸靠向天方教。當海頓之死讓哈扎爾草原開始動蕩時,這邊的吸引力可比口袋草原大多了,畢竟圍成一圈的山脈有太多不易攻佔之地。也素亥高興地沖向卓章海北的哈扎爾草原撒歡,而忽特刺順勢退出馬扎爾草原,以科爾巴阡山為界限,清剿本都海港口的拂菻帝國勢力。
宗教、血緣、協議或聯姻,從來都只是政治的遮羞布,面對撕毀盟約的蒙兀人,達甘用重金賄賂希拉德,願意為斡勤的勢力越過卓章海大開方便之門,而娶了拂菻國君杜卡斯之女的魯本尋求幫助未果,只能在互相撕逼中,直面也素亥的入侵。
斡勤與巴合黑需要重新確定一下彼此之間的疆域界線,沒空往北發展,杜卡斯和科穆寧寧願拋棄昔日盟友,換取蒙兀人不再西進的承諾。毫無懸念地,魯本麻利的去見老爹了,先一步向也素亥俯首稱臣的達甘徹底淪為蒙兀人的附屬,哈扎爾汗國的名字在今後的歷史中一筆勾銷。
正當西方人高興地看到恐怖的蒙兀人暫時放棄了西進的念頭,要麼與埃及的天方教徒爭奪黎凡特,要麼彼此內戰時,一場比****更慘烈的災難即將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