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提著籃子徑直走進灶房,在一口大鍋里注滿水,然後把清洗干淨的葉片撈到鍋里,蓋好鍋蓋開始生火加柴,沒一會火就燒的旺盛,婆婆在灶膛里架了足夠多的柴,這才轉身離開灶房。
婆婆收拾出浴桶,我有些糊涂,這大早上的婆婆這是要泡澡嗎?卻見婆婆又去了另外的房間,抓了好些藥材裝在一個布袋里放到了浴桶里,還準備了一套男裝放在一邊。難道是讓我泡藥浴的嗎?我猜測著。
結果真讓我猜對了,不過這次的熱水澡泡得非常愜意,相比上次不安心情下洗涼水澡,這次可算得上是享受了,足足泡了一柱香的時間,婆婆才讓我出來,我感覺自己都快被悶熟了,跟剛出鍋的餃子一般熱氣直冒。
「真想心一狠就不讓你走了……」婆婆邊攤開布卷查看著銀針邊
我露出被寵壞一般的笑,有些感動道︰「婆婆你不會的!」
婆婆冷笑了一聲,抬眸看了我一眼︰「那只能說明你不了解我!」
「婆婆對我最好了,肯定不會為難我的……」我笑眯了眼討好道。
「你只說對了一半。」婆婆拔出火折子,吹了吹點亮了桌上的燈。「我真打算不讓你走,你現在一個人,留你很容易……」
婆婆抽出一根比手指還長的銀針,雙眸聚焦盯著針尖。語調緩慢波瀾不驚,我卻听的心頭一緊,不知該如何反應。
「怎麼……害怕了?」婆婆鄙夷道。「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有恩與你的人,說不定也是帶著某種目的才幫你……暮邪,你太單純了!」
我提著的心往下放了放,隨之疑慮又起,婆婆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這不是在說她自己吧,有恩于我的人,難道她對我有什麼目的?
「婆婆對我有再造之恩,如果婆婆用得著我的話,盡管差遣便是,暮邪求之不得,正愁無法抱答婆婆的大恩!」我穿上那套男裝︰「大小正合適,謝謝婆婆!」
「你倒是夠坦誠,竟能如此直言不諱。」婆婆隱現一絲驚訝,隨即露出些許欣慰︰「婆婆果然沒疼錯人!……來躺下,我看看脈像。」
我應了聲,便躺到了漾冰床上。婆婆給我號著脈,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能判斷出暫時死不了。
「我給你通大穴,助你固本守元,你只管放松就好。」婆婆說著就抽了銀針在燈上燒了一下,然後在白淨的軟布上擦拭,這才往找穴扎下。
「上次我有意隱瞞晴缺花的後效,其實是有私心的,本來晴缺花鮮露可以和冬留果同用,就不會太過痛苦,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人能承受得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而頑強的活過來!……你沒有讓我失望,所以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啊……」我疑惑著,婆婆這到底什麼意思,我怎麼听著那麼糊涂。
「放松……」婆婆提醒道。
扎針的感覺不是疼,是很酸很脹,婆婆的手法很多變,時而猛扎,時而輕刺,時而還不停的攆針,用長針的時候真的是來回的通,還是蠻難受的。
扎完了針,我走到閣樓外的廊檐下,望向那條波光粼粼的小溪。一群飛鳥陸續降落在溪水邊,灰褐色的翅膀,紅色的尖嘴小而醒目,喝水的時候像只雞一樣啄一口然後仰頭,還不忘警惕的左右觀望。當其中一只撲騰起翅膀飛向空中,所有的鳥兒緊跟而上,短短幾分種他們便消失在天際,就像從來沒來過一樣,只有溪水邊的濕泥與爪印證明著它們曾經來過。
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有什麼能證明曾經我在這里存在過?我仰望著空曠的天空,湛藍如洗,如鏡面一般透徹明亮,一片雲朵都沒有,雲兒你們都相約去哪了?
「白雲無影,寂寞無邊……」
「想心上人了……」婆婆無聲無息的站在我的身後道。
我扭頭,見她走至我身旁,雙手搭在圍欄上,也仰頭望向天空,眼中有些閃光在跳動。
「婆婆,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說。」
「如果他來找我,婆婆可不可以幫我拖住他些時日,只要讓他七月初八趕不到京城就行……對了,婆婆你認識他可比認識我要找。」
「哦……」婆婆收回目光,轉頭看著我。
「你記得有過一個年輕人來找你求殘紅的解藥嗎?」。提起莫離我顯然有些興奮,期盼的看著婆婆,等待她的回答。
婆婆微怔的看著我,半天才道了句︰「是他……」
「嗯!」我眉開眼笑小雞琢米般直點頭︰「婆婆想起來了?」
婆婆突然不說話,雙眼看著前方,面色有些沉重,仿佛陷入了沉思,讓我很是不解。
「婆婆……」半天我不得不輕輕喚了聲。
「暮邪……」婆婆轉過身子面向我,讓我感覺她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一般︰「他真的是你的心上人?」
「嗯!」我點點頭,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是我辜負了他……」
「婆婆真不想幫你這個忙……他有沒有告訴你解藥是怎麼得來的?」
「不是婆婆你給的嗎?」。我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居然沒告訴你……」婆婆驚訝,隨即緩緩道來︰「兩個多月前,他騎著一匹白馬而來,對我道明來意。我對他說,你的情況已經無藥可醫,可他卻不願相信,依然求我賜藥給他……說實話我本想找個借口把他打發走,可是看他英姿卓絕似乎有些本事,想來我的晴缺花好久不開,就差他幫我去抓靈狐,只要他能幫我活捉到一只成年靈狐,我就送他解藥。
然後三天過去了,我以為他知難而退走了,結果第八天的晚上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門聲,我開門一看他懷抱一物倒在門口,那天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他用自己的外套裹著那只狐狸,自己全身都濕透了。白狐的皮毛絲毫沒沾到一滴雨水,而且還睡得很香,白狐通常是狐狸中最賦靈性的,所以我很滿意。我把他拖進屋里,他正發著燒,我不知道他那麼多天是怎麼過得,這破解山可不是普通的山,地形復雜。靈狐只有深山才會出現,而那里的猛獸特別多,正常人是有進無出,我通常都是靠引誘法來捕捉靈獸。沒想到他居然能全身而退,雖然代價也不小,不過著實讓人不可小窺!」
「他受傷了?!……傷的重不重?……」我的淚水在打轉,然後滑落而出,我的心碎了,碎成了無數片段,是與他一起的每一個片段,是感動,是不舍,是想念,是心痛,是無法割舍的愛,頃刻間肆虐的瘋長,遮天蓋日充斥著我所以的思緒,侵透進每一個細胞,就是無法讓人不愛入骨髓,傷之心內。
「有婆婆在他又怎麼會有事!」
我撲通跪倒在地︰「多謝婆婆的救命之恩,暮邪沒齒不忘……」
「起來……」婆婆向前伸手,示意我起來︰「跪著會血脈不通的,婆婆就白給你扎針了!
我搖著頭痛苦萬分,似乎只有長跪不起才能彌補一些我心中的愧疚。可是又不能辜負了婆婆的一翻苦心,只得緩緩站起。
「收起情緒,你已經沒有資格傷心,你選擇棄他而去,該傷心的人是他,而你既然能離開他就因該做到鐵石心腸無動于衷。還有你的身體是不允許你如此情緒波動的!」
婆婆的話一把把我推入萬丈深淵,我木納的抬眸看著她,心如凌遲般,一刀一刀一寸一寸的割著我的心,每一刀都是血流不止。
婆婆眉頭一皺,伸手快速點了我的幾處穴位,我感覺所以的情緒瞬間被截流,痛苦嘎然而止,身體一軟向前倒去,之後便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夢,我最近似乎總是多夢,可是這次的夢卻是那荒無的曠野,是莫離說的︰壯觀的寂寞!
等我從夢中醒來,已經到了下午,我也不能再做耽擱,只得跟婆婆告別,重新上路。婆婆給準備了一些一路上需要的東西,因為我從軍營里出來,只帶了白俏俏給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和婆婆給的藥,以及一些銀兩,多了我也沒辦法放在身上。
再次模了模脖子上掛著的那顆溫潤光澤的核雕,不禁又開始想莫離。
「這是什麼呀?」我伸手捏著莫離脖子里掛著的墜問。
「你看不出來?」莫離笑看著我。
「怎麼像只小鞋子!」我奇怪的看著他︰「從沒見過雕只鞋子當掛墜的……」
「是啊,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的項墜是這樣的,你信不信?」
「為什麼?」
「笨蛋……」莫離伸手點我的額頭。
我愣愣的看著他,他的笑容無比絢爛。
「小,暮,邪……」莫離每說一個字都用手指戳我的頭一下。
「哈哈哈哈……小木鞋!」我忍不住笑彎了腰,突然明白了過來,︰「虧你想得出來!……我想要……可不可以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