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是惡魔一族所擁有的,最久遠的力量。
惡魔一族作為所有代表著「惡」的的化身,本質上是純粹的「惡」,他們所持有的力量也受到了「惡」的感染。
詛咒,在教會的人中有著「惡魔的煉金術」這樣的稱號,因為使用詛咒的人無須支付魔力,他只需支付代價,與對方所失去的東西等價的代價。煉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萬物流轉,詛咒的本質卻是最純粹的惡意與毀滅。
「……」
蘇元第一次感受到了靈魂的顫栗。
那種顫栗,不是當脆弱的人類,站在數百米高的鋼鐵巨塔之前時感受到的渺小,不是當孱弱的田鼠,縮在洞里看草原上群狼追獵羊群時感受到的震撼,不是當孤單的麻雀,在枝頭看著成群的大雁飛過時感受到的驚訝。
那是當下位生物面對上位生物時,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周圍持槍的人早已一哄而散,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一直退到了牆根處。
他看到路茜琺睜開了她那雙妖艷的紅瞳,金色的長發向上揚起,暗紅色的光在她腳下的像太陽表面一樣涌動著,口中念念有詞。
「該死的惡魔!你們都得死在這里,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不……不要!!!」
王博文一邊咒罵著,一邊不住的後退,一直向後退到了指揮台,撞在了那上面。
他的腳下騰起了和路茜琺腳下一樣的暗紅色火光,接著一個蘇元熟悉的形狀在他腳下漸漸浮現。
蘇元听不懂路茜琺在說什麼,大概是古英語,古法語,又或者是希臘文什麼的,但他听懂了一個詞:「五芒星」。
呈五芒星形狀浮在半空中的暗紅色的烈焰將王博文包圍,王博文的身體驚慌失措的扭動著,就像是被綁在火刑柱上的犯人一樣。
「這就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是只有純血的我們才能領會到的,詛咒中最深的奧義……它不是詛咒一個人失去生命,也不是詛咒一個人詛咒一個人無法超度,而是詛咒他,讓他失去他的至愛……永遠。」
滿身暗紅色火光的路茜琺一步一步的邁向王博文。
「吶,你的至愛是什麼呢?是你的金錢?你的權力?你的女人,親人?還是你的魔法……你的力量?」
「去死吧!!!」
王博文揮動起他的右手,對著路茜琺,綁定在他手腕處的腕式CAD發出了綠色的啟動光。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是最後一項吧,你的魔法,你的力量……你的幻術。」
「滾!」
「路茜琺大人!」
蘇元沖到路茜琺身邊,給了王博文結實的一拳,王博文的身體從指揮台下滾落。
「王博文,感到慶幸吧,我與你都將失去各自的至愛,直到這來自地獄的業火燃盡之時。」
「……」
王博文終于意識到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再也感受不到在他的血液中涌動著的力量了。
「作為冒犯我和我的下僕的代價,你將永遠的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其名為——末日。」
「不,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
王博文把身體伏在地上,對著路茜琺連連磕頭。
「只要把我使用魔法的能力……把我的魔力還回來,要我怎麼補償你我都願意!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對……勝利……你要的勝利我全都給你!……你!給我過來,叫他們把那該死的胸牌都給我摘下來!還有我的……」
王博文把掛在他衣鏈上的胸牌一把扯了下來,扔在地上跺碎。
「滿意了嗎?如果不滿意還有更多!這個,這個……我全都給你!」
王博文從衣服里拉出了一個支票簿,撕下一張支票,在上面潦草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扔給了路茜琺,又在內兜里掏出了一張信用卡,也扔了過去。
「還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我也告訴你!這場考試在這里舉行,就是為了測試共和國號在極端條件下的性能!共和國號的研制也是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戰爭……為了共和國的未來!怎麼樣?滿意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
王教官曾經叮囑過蘇元不要因為膨脹的力量迷失自我,他曾見過好多被強大的力量毀滅的人。對這些人來說,失去力量就意味著他們的末日。
「停下來吧,路茜琺大人,他已經瘋了。」
「哼,讓我停下來,你怎麼就不說說我們又受到了怎樣的對待,讓我停下來?」
「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得饒人處且饒人’,路茜琺大人。」
「……」
路茜琺一雙紅瞳瞪著蘇元,之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啊,終于贏了,真開心。」
少女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蘇元連忙扶起了她的身體。
「路茜琺大人!」
「……你呀,給我記住……喜歡你哦……」
「路茜琺大人!堅持住!怎麼,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元的臉突然紅了,然後看了看自己懷中的軟玉溫香般的身體。
「再不說,就晚了……詛咒,可以結束,但代價,是收不回來的……」
「路茜琺大人!不要睡過去啊!看著我的眼楮!」
因魔力枯竭而月兌力的魔法師是萬萬不能陷入昏迷的,會對身體造成嚴重的傷害甚至死亡,原理和因失血而進入昏迷的病人差不多,蘇元盡力想要喚醒路茜琺,可她已經閉上了眼楮。
「這還是我……第一次使用……這個最強的……詛咒……啊……真希望……父親他……能……」
「路茜琺大人!!!」
———————————————————————————————
陌生的天花板,不,倒不如說一切都是陌生的。
這里是鈕依斯特魔法大學附屬醫院的一間單人病房,蘇元來過這家醫院很多次,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可來到這里還是第一次。
他的隊伍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是唯一的勝利者。出于對英勇戰斗的他們的表彰與慰問,他們被放了整整一星期假。今天是假期的第三天。
「你難道還打算在這里坐一天嗎?」。
蘇元對著站在病房門口的陳翊翻了個白眼。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好吧,可以進來嗎?」。
「隨你。」
陳翊走進了病房,看到了放在床頭櫃的投影電視機的遙控器,拿了起來,又猶豫著放了回去。
「你其實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這里有醫生,有護士,會按時照顧她——」
「我說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可是你連點滴這種事情都要親自做。」
陳翊隨手拿起了窗邊的茶幾上的一和寫著「生理鹽水葡萄糖溶液」的空瓶,類似的物品在那里已經堆得像一座小山。
「你看你,為了練習這個,左手手背已經要被你扎爛了吧?」
「畢業後也算是多一條出路。」
蘇元自嘲道。
「對了,蘇元,我來這可不是來陪你的女朋友的……」陳翊說到這的時候被蘇元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來這是听你講那之後的故事的。」
「哦,上一次講到哪了?」
「講到你們在半夜受到浮空艦的襲擊,你和路茜琺在自己挖的洞里躲了得有半個小時,然後看到吳曉飛的人攻擊浮空艦被無人機轟炸……」
「好,我想起來了,那些無人機很厲害,吳曉飛他們被炸得很慘,死了很多人,尸體堆在一起燃燒騰起了很大的煙。我們感到害怕就離開了,沿河往北走了一段,之後……」
蘇元突然不說話了,陳翊疑惑的看向了他。
「之後返回來,在灌木叢中看到浮空艦停在一個平台上,艦里的人正緊張的修築著外圍的工事,還有艾爾芙,她……」
「等等,你說你們沿河往北走了一段,之後呢?」
「之後在一個岔路口返回來了。」
陳翊一臉「你TM在逗我」的表情。
「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醫生說路茜琺她最有可能在第三天醒來,我得在這里安靜的等著她才行。」
「不是吧,這就……」
「等她醒了之後我請你吃飯,用獎金,快走吧。」
「……」
好不容易趕走了陳翊後,蘇元可算是送了一口氣。
「喂,你怎麼不講了?」
「不講了?我講什麼?……哇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的金發少女正不滿的看著蘇元,不,關鍵點不在這里。
「路茜琺大人,你醒了?」
「醒了啊,早就醒了。這是在哪里?」
「鈕依斯特魔大的附屬醫院,學校特別批準,100%報銷的單人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無禮之人,先把你的手從我手上拿開。」
「……」
蘇元愣了一下,之後很是尷尬的把握著路茜琺的左手的左右手放開。
「然後,接著講剛才的那個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
「以我為主角的那個故事啊。還有,故事里的另一個人是你吧?無禮的男人,竟然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編進其他人的故事里,你是哪里來的小說家嗎?」。
「不……我……是……」
蘇元的嘴開開合合。
「真是可疑。」
「不,路茜琺大人,不是這樣的……」
「哦?那是哪樣的?」路茜琺冷笑道,「從我醒來開始就一直‘大人’‘大人’的叫我,難道還不夠可疑嗎?給你一個誠實回答我的問題的機會,要是結果令我滿意也許你還能保住你的靈魂。」
蘇元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那麼,就挑最簡單的來問吧,你是誰?」
「……」
「沒听見嗎?再重復一遍,你,是,誰?」
「蘇……元……」
少年囁嚅道。
十分鐘後走出病房的他,偶然撞見了在這三天里經常打交道的護士長。
「呦,這不是蘇小伙嘛,你妹妹怎麼樣了?要是醒了可一定要告訴我一聲,她可是真漂亮呀……對了,」護士長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說道,「你怎麼看起來……像老了十歲一樣?」
護士長最終識趣的離開了,也沒再多打探什麼。
「董大夫,你听我說,多去看看二號房的那個病人,那個金發的小姑娘,她最近的狀態可能不太好,她家人太頑固了,你可一定要替我勸勸他……」
然後,護士長非常自然的把話題轉到了另一個病人的事情上,她每天都要向醫生報告無數個病人的情況。
醫院每一天都會迎接無數痛苦與歡喜的到來,蘇元知道,他的不是第一件,也不是最後一件。
只有他知道,他深愛的那個路茜琺,已經「死了」。
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