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雲夕听宋紹榮說喬以安有未婚妻,並且就要結婚了的消息時,她腦子里「嗡」地一下就空了,像燈火通明的房子突然停電,驟然跌入黑暗一樣,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無邊的黑無邊的暗,她很想就躲在這黑暗里,不要醒來,不要面對。但是,宋紹榮偏偏要殘忍地將她喚醒,把她從黑暗里拖出來,赤luoluo地暴露在光與亮中,讓她去面對去判斷去承受。
從樓道口走到宿舍,她仿佛走了一輩子,她一輩子的力氣都好像已經在這一截路上耗盡完了,她再沒力氣邁出一步。她軟軟地歪在床上,耳邊宋紹榮的話一遍遍回響,疊加,音貝不斷上升,像從鬼屋里傳出來的冷笑慘嚎,猙獰恐怖。柳雲夕只覺得好冷好冷,她漸漸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全身哆嗦,呼吸困難,她快要窒息了,本能地大口呼吸,可是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吸不進呼不出,她拼命抗爭,拼命克<制,終于疲累至極徹底崩潰,放聲痛哭起來,就像脆弱的河堤拼盡全力與洶涌翻滾的河水對抗一樣,終于抵擋不了,被河水沖開一個缺口,頓時一潰千里,泛濫成災。柳雲夕的淚就像這泛濫的河水一樣,奔涌而出。
這一夜,柳雲夕是含著淚水模模糊糊進入睡眠的,早上,她又是含著淚水掙開眼楮的。從掙開眼楮的那一刻,她的淚就沒停過,換衣服時,換著換著淚就來了;刷牙時,刷著刷著,淚又來了;早餐時,吃著吃著,鼻子一酸,淚就撲簌簌地落……
她一遍遍地強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但越是這樣,她越是著了魔一樣地去想,無論她做什麼,「喬以安就要結婚了」的消息就像一個幽靈一樣,冷不丁鑽進她的意識,仿佛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只有這個消息和與這個消息關聯的一切才是現實。讓她真的跟做夢一樣,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境。
跑操時沒看到喬以安,早餐時也沒看到。
柳雲夕整個人空空的飄飄的,機器一樣,機械地做著眼前的事情。
歐陽雅雅和陳思思早上跑操時就發現了她們的語文老師不對勁,很不對勁,莫名其妙地,情緒也跟著低落,就像灰蒙蒙的天空一樣,陰沉凝重。本來要打探成績的也不敢打探了,一顆小小的心全被柳雲夕牽著。
早讀剛結束,教務助理就發信息說成績整理好了,班主任可以到教導處打印成績,分發給學生。
喬以安依然沒有露面。
也沒有給她電話,信息也沒有。
一向活潑能干有主意的歐陽雅雅和陳思思眼睜睜地看著語文老師丟了魂一樣地呆木,也沒了主意,她們連問都不敢問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了讓語文老師失魂落魄的按鈕,瞬間將她徹底摧毀,連眼前的這副呆木的軀殼都沒有了。
有多少愛,就有多少痛;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絕望。
柳雲夕就讓鋪天蓋地的痛與絕望將自己包裹,她不知道如何排遣,不知道如何逃月兌。她想給夢冉電話,拿起手機痴痴地盯著屏幕,又放下;想給爸爸電話,剛撥出號碼,不等接通連忙掛掉;她盯著手機屏幕,在通訊錄里一個個地找,反反復復地找,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夢冉和至親她都不忍把他們拉進她傷痛的世界,家長學生同事不會听她傾訴,不會為她浪費時間精力。
下午放學時,她草草交代一下假期注意事項,便讓學生散了。學生在學校一呆兩個星期,早都盼著這一天了,很快教室就空蕩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這種環境與氛圍又把她拖進痛苦的深淵,淚,順著她的臉頰無聲地滑落,她好像被淚淹沒了,或者她本身就是淚做的,從昨晚到現在,她的淚怎麼也流不完。
「雲夕——」輕柔的關切的呼喚。是他,喬以安。
柳雲夕猛然回頭,才浮上臉頰的一絲喜色就像滴在湖面的雨點,蕩開一點漣漪就消失了,一切回歸原樣。
是俞維。
柳雲夕連忙擦掉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俞大哥,放假了。」
「雲夕,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啦?」俞維岔開她的話題,急急地問,聲音里滿是擔心與焦急。顯然,柳雲夕今天的狀態他早已注意到了。
「沒事,俞大哥。」還是努力地笑,努力地放輕松,但是,淚不爭氣地滑落。
「雲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講,我和你一起面對,一起解決,好嗎?」。看她流水一樣滑落的淚,俞維又疼又惜。
「……」
「雲夕——」俞維已經坐到她對面,頭前傾過來,緊張又擔心地盯著她。
過了一會,柳雲夕收了淚,臉上顯出出奇的平靜,但眼楮空洞無神,不看俞維。說︰
「俞大哥,我沒事,真沒事,你走吧。」
「是喬以安嗎?」。俞維突然問。
柳雲夕一怔,看他一眼,幾秒後,垂下眼瞼,搖搖頭。
俞維伸手拿走她的手機,在屏幕上搜索︰「我給他打電話。」等柳雲夕反應過來,他手機已經放到耳邊了。她一把搶過來︰「不關他的事。」
俞維看她情緒確實平復了一些,也漸漸放松了。掃一眼教室,整齊干淨,窗戶都關了,窗簾也都套好了,黑板干干淨淨。他看一眼柳雲夕,說︰
「走吧,放假了,晚上飯堂沒飯吃,我們去‘湘楚人家’吧?」
柳雲夕沒應也沒動。
俞維就在旁邊杵著,一直盯著她。半晌,她慢慢起身,對俞維說︰「走吧。」
走過辦公室時,韋舒剛好從辦公室出來,俞維招呼她︰「韋舒妹妹,跟我們一起去‘湘楚人家’吃飯吧?我請客。」
韋舒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仔細地看了一下柳雲夕,再看一眼俞維,兩人心照不宣,同時說︰「走吧。」
「湘楚人家」就在柳雲夕和喬以安吃燒烤的對面,攤子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此時,他們正在忙著出攤,丈夫在生烤爐,妻子把燒烤材料一樣樣擺出來,旁邊碼堆著桌子和凳子。
只看一眼那個方向,喬以安雙手抱胸仰坐在凳子上的模樣就在柳雲夕腦海里浮現。每次來吃燒烤時,他都是這樣的姿態,好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看著她吃。這時的他,薄唇自然抿合,唇角稍稍上翹,唇線自然勾出弧度,像一枚月牙,眼瞼眉梢都是笑意,深沉溫柔,儒雅靜秀。
柳雲夕怔怔地看著那個燒烤攤,看著笑意盈盈望著她的喬以安,她和他的點點滴滴就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里播放。
他落下車窗探出俊朗的臉,他下車幫她付車費,借錢給她,去車站接她,帶她買手機,請她吃飯,監督她喝雞湯,他給她的第一個吻,他深情款款唱給她的動听美妙的歌聲,他溫暖厚實的懷抱,他籃球場上力挽狂瀾的英姿……
可是,這樣的他怎麼會就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