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餐吃完狗肉,軍士們都很高興,白天的訓練結束了,夜晚很長,這段時間做什麼呢?如果是路上,他們還可以圍著小寒姐听故事,現在,她和大公子在一起,怎麼把她請出來呢?
關西捅捅小山子,說︰「你和小寒姐熟悉,你去請她出來給我們講故事。」
小山子搖搖頭,他怕大公子不高興,他對二狗子說︰「你臉皮比我厚,你去吧!」
二狗子一擰眉毛︰「怎麼說哥哥我呢?」
關西看這情況,又捅捅孫大誠,說︰「老孫,你年齡大,誰也不好折你的面子,你去。」
老孫一閃身,撇撇嘴,說︰「這種事年齡大管用嗎?」。
眾人就把眼光移向張龍。張龍一看這眼神,心說,人終是不能慣的,你們在咸陽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心思,每天晚上還不是稀里糊涂過的?
][].[].[]但是,听故事還真是不錯,他也想听呢。想了想,他說︰「走,都跟我出去,路過小寒姐他們門口的時候,都安靜些,配合我見機行事。」
眾人喜滋滋地站過來,心說,頭兒還真不錯。
到了他們營房門口,門開著,扶蘇和小寒正要出去。剛吃完飯,兩人要出去轉轉。
見門口一堆人,扶蘇問︰「張龍,你們這是要干什麼?」
張龍一挺身,說︰「我們要匯報一下背詩的成績。請大公子和小寒姐考考我們。」
小寒說︰「不是檢查過了嗎?只有幾個人還背不對,剩下的都挺好的。」
張龍說︰「背過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又督促他們重背來著。」
小寒「哦」了一聲,看看扶蘇。扶蘇看看眾人眼巴巴的神情,就明白怎麼回事了。這些人想跟他搶小寒的時間呢!
他還答應給他們買羊肉呢,現在還沒兌現。這些兔崽子!
「好吧,要背就出去背。這大營里都是規矩,到外邊的樹林去。」
小山子高興得一呲牙,被二狗子搗了一拳。在大營里也不敢喧嘩,眾人規規矩矩地排好隊,往營外走去。
這時天還沒黑,營門口剛換過值班的軍士。有一個帶班的正是那天多嘴被罰的那個。這人後來背得特別起勁,還拉了人到那面牆下面,給人家展示,好像他每個字都認識一樣。
看見咸陽來的這幫人,他忙打起精神,那拳頭挺硬,讓他記憶深刻。
「各位這是要上哪兒去,大營晚上有規矩,不能隨便出入了。」
張龍看看扶蘇,扶蘇沒理他,讓他自己想辦法去。
小寒說︰「衛隊有夜間布防科目,得選擇復雜地形演練。」
張龍說︰「嗯。在大營里恐擾了大家。」
扶蘇一看,這兩人的謊話張口就來呀!
看來李斯說的有一定道理,不能讓人太聰明,太聰明了就會生出事端,就不好管理了。
衛隊的其他人一臉嚴肅,等著那值勤的放行。值勤的想了想,反正他們是單獨訓練,出了事也是他們自己的事。保衛大公子又不是大營的職責,就隨了他們吧。
他打了個手勢,手下人把門打開。
一出營門,這幫猴子就活了。張龍嚴肅地說︰「安靜,保持隊形。」眾人又只好管住自己的嘴,裝作很嚴肅的樣子向平時訓練的小樹林走去。
到了小樹林,所有軍士都望向扶蘇和小寒,現在也不用裝了。
扶蘇一看,這幫家伙!
他清咳了一聲,說︰「有什麼要求,說吧,別裝了!羊肉讓木木去買,吃的時候最好別在大營里。」
眾人就呵呵一樂,大公子人真好!
二狗子腆著臉說︰「大家想听小寒姐講故事呢!」其余眾人都點頭附和。
小寒知道他們就是這意思。這年頭文化生活真的太貧乏了,每個人就像牲口一樣,吃完了干活,干完活吃飯睡覺。活得沒滋沒味的。
她想了想,還是要尊重一下大公子,就踮起腳附在扶蘇耳邊說︰「我教他們唱個保家衛國的軍歌吧?」
扶蘇一听,軍歌?還有軍歌這一說?「你不會把軍士們唱得想睡覺吧?」
小寒搖搖頭,「那不會,是讓人奮勇殺敵的。」
「好吧。」
他說好吧,只是想听听什麼曲子是軍歌,並不是贊成小寒給那麼多男人唱歌。唱完了這一回,以後就只能給他一個人唱了。
小寒說︰「我今天不講故事,教大家唱一首軍隊里唱的歌。這首歌叫‘精忠報國’,每個人都要學會。」
軍士們很興奮,還要教唱歌!這日子過得!
關西冒出一句︰「唱會了有獎勵嗎?」。
二狗子踢他一腳,「閉嘴!」小山子也踢他一腳。
張龍示意大家安靜,眾人就都安靜了。
小寒說︰「這是一首男聲的歌,我唱不好,盡量把調子唱出來,兄弟們要認真听,跟著學。」說完,她醞釀了一下情緒,想象著過幾天就要到來的戰爭場面,沉郁而堅定地開腔︰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華夏要讓四方
來賀
……
唱完了,場面更安靜。人們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心里復雜的感受,這感受太新奇了。
出來當兵自然不是那麼情願的,已經當了兵了就要去面對生死。保家衛國按說是應該的,但是應該是應該,那是道理,情感和道理是兩碼事。保家是情感,不需要考慮,衛國還沒有那麼強烈,好像還有點距離。
扶蘇一听這歌詞、這曲調心里就亮堂了,小寒太給力了,軍隊就要這麼帶,光靠軍功鼓勵是不夠的,利益之外得有靈魂。保家衛國就是靈魂。
他站出來,朗聲說道︰「我听這歌不錯,讓人充滿力量。我也要跟著學唱。」
小山子和張龍也說︰「嗯,小寒姐你教吧。」
小寒掃了下眾人臉上的神情,心里說,我就當個宣傳委員吧。
小寒唱一句眾人跟一句,關西唱得老走調,挨了二狗子一拳。
孫大誠到底是年齡大些,比他們這幫年輕的理解得深,他唱得最有情緒。
小虎和小山子唱得最認真,用了很大的嗓門兒。小寒一再說,學唱歌不需要那麼大聲音,先學會調子就行,怎麼說這兩人都降不下來,也只好隨了他們。
到了比較熟悉的階段,其他人也跟著放開,都沒經過歌唱訓練,就知道扯著嗓子。就連扶蘇最後都按不下來,跟著他們一起拔長脖子。
小寒真是無奈了,這大晚上的得驚動多少人啊!
到最後她讓小虎起了個頭兒,大家一起合了一遍。調子對不對吧,聲勢是有了。
小寒給大家鼓了鼓掌。說︰「大家唱得很好,小虎做事認真,唱得也好,就負責檢查和教歌吧。老記不住歌詞的得罰,至于怎麼罰,隊長說了算。」
張龍也不知道怎麼罰,這段時間老說獎勵的。他想了想說︰「記不住的就幫助大伙兒打水吧。」
眾人都點頭同意。
張龍看了看扶蘇,說︰「大公子,我們回去吧。」
扶蘇點點頭,說︰「路上別唱了,免得人家說我們咸陽來的這幫人太特殊。」
眾人都應下。可是走著走著,旋律就在心里飄啊飄,想壓都壓不住,真難受。
……
熄了燈,兩人躺下。扶蘇說︰「小寒,唱完歌怎麼就不想睡了?我還想大吼幾嗓子。」
小寒笑笑,「我們的大公子太興奮了。」
「嗯,那曲子老在頭腦里轉,想清都清不掉。」
「扶蘇,你們從小不學唱歌,對吧?」
「不學,皇子們不學,公主們也不學。」
「只學君子六藝?」
「嗯。你怎麼就學了呢?」
小寒想了想,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說︰「個人愛好吧!不過,我家鄉很多人都喜歡過得有些趣味,勞動完了就唱唱,勞動的時候也唱,我在雙流鎮的時候一邊做豆腐一邊唱,覺得勞動也沒那麼累了。」
扶蘇「嗯」了一聲,心想,她這家鄉在哪兒呢?怎麼越听越模不著。
「不是民間有些小調嗎?你們在家里也不听下人們唱嗎?」。
「沒听過,在家里下人們都是很安靜的。」
「那慶典的時候呢?」
「慶典的時候會有些音樂,但那是沒有歌詞的。對了,小寒,你給我唱過搖籃曲,還唱過軍歌,有沒有廟堂上唱的?」
小寒想了想,說︰「‘春天的芭蕾’,還記得嗎?很華麗的那個,那個可以廟堂上唱。有慶典的時候,唱它比較有歡樂氣氛。」
「那麼,祭祀的時候,唱什麼呢?」
小寒想了想,只想起「你是這樣的人。」但她沒說,那得是偉大的人、值得紀念的人才配得上這首歌。她說︰「沒有了,想不起來。好像祭祀時候沒有歌,只有音樂。」
說著就哼了下吊唁逝者常放的曲子,听著確實莊嚴沉郁。
扶蘇在黑暗有中直翻白眼,他說的祭祀和小寒理解的祭祀好像不是一回事。
過了會兒,扶蘇說︰「小寒,以前沒有你的時候,我過得挺好,現在,我忽然想,要是沒有你了,我的日子該怎麼過。晚上誰跟我聊,該聊些什麼?」
小寒沒說話,只是用指頭在他的胸前輕輕地劃。誰知道有沒有未來呢,對她來說,只要能活下去,哪怕不在一起都可以。
但是,真的可以嗎?有了肌膚之親,就真的很親了。他們現在已經很親了。
又過了會兒,扶蘇問︰「小寒,你一定要我去坐那個位置嗎?你總是想得那麼多。」
小寒沒說話,她搖搖頭。他們的問題不是非要那個位置,而是沒有那個位置就可能連命都沒了。因為命重要,所以那個位置才重要。
「我想你確定地回答我。」扶蘇扳了扳小寒的肩膀。
大皇子真執著!
小寒懶懶地說︰「扶蘇,你是不是要確認只有你是皇上我才肯嫁給你。那我直接嫁給你的父皇好了。省得這麼麻煩!」
「讓你胡說,讓我胡說!」
「哎喲!不許打人,很疼的!」
「那你不好好說?」
「好了,我好好說。」小寒調整了下情緒,聲音很蒼涼︰「扶蘇,你在那個位置上別人才不能把你怎麼樣,你不在那個位置上,若別人上了那個位置,終究對你的聲望是有所顧慮的,這顧慮就是殺你的原由,你明白嗎?」。
扶蘇頓時陷入沉默。
小寒說得對,他不是將閭,不是高,更不是胡亥那個上不了台面的,他的聲望確實會讓某些人不安。
帝王家的事老師講得不少了。他,確實,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