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是中午到的。
大公子讓他和彭彭、懷慶一起回來,說要讓彭彭回來和孫師傅一起好好看著那些孩子,順帶著還讓他們拿了不少好東西,有上好的皮子,還有從匈奴人那里換到的風干牛肉,大公子說家里人沒吃過,讓大家嘗嘗鮮。女乃餅也帶了不少,他和彭彭的馬背上都馱滿了。
「回去,想辦法聯系母親身邊的舒儀姐姐,讓她把東西給小寒拿過去,別進了宮,反而委屈了。」
「還有,讓舒儀傳一句話,就說……,扶蘇確實過分了!」
這就是大公子交待的兩句話。
想起大公子那泛紅的眼楮,木木不由得心疼,只是,他一個小小的跟班,能做得了什麼呢?
一路上,掛記著大公子的事,也擔心家里的西施,怕是他回去,就要趕上她生孩子了。小寒姐出事後,她情緒很不好,他&}.{}那天急匆匆地去報信兒,加上在上郡陪大公子的時間,一來一去,差不多將近一個月了。
彭彭一路不言語,問一句說一句,這性子倒變得和丁滿差不多了。大公子說讓彭彭回去看著那幾個孩子,但木木覺得不是,他一定是另有任務。
但他也不會亂打听。不管別人怎樣,他這條命是大公子撿來的,也是大公子養大的,他就得知道報恩。
一回府,就見到皇上身邊的梁公公,他現在的院子和大公子那個別院離得不遠,倒是見過幾回的。他自覺和梁公公身份差得遠。只是恭敬地見過禮,就退後向夫人做匯報了。有些話,當著他們的面是不能講的,只是說了些大公子身體很好,讓家人放心的話。
據家里人說梁辰是來看看孩子,還帶了爺爺給的禮物。木木想,該不會是這個有毛病的修福讓皇上起了什麼心思,別一個念頭就把孩子的小命兒給要了。
想著要不要跟著梁辰出來打听一下小寒姐的事兒,猶豫了一下,又算了。他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打听多了。對大公子不好,還是不能貿然行事。
回到家,見到西施,木木一顆心掉在肚子里。她好好的。只是沒有繼續長肉。肚皮脹得老大,好像馬上就要憋破一般,讓這木木很害怕。他生怕那里邊的孩子「跨擦「一下掉出來,像個雞蛋一樣摔壞了。西施倒是很坦然,說,女人總要經歷這一回,只要疼不死,就要把小木木生出來。她說,她要給孩子起名叫胡來,可不能像她那樣膽兒小,生來就怕這怕那的。
木木自然是听她的,只是,這話讓胡老爺子听見了,老人一個勁地搖頭,說,你們倆好歹是個識字的人,咋能逮住個字就往名字里填呢?咱們家就缺一個體面的身份,咱就叫他胡貴。
听了這話,木木說︰「爹,有一個好消息,九哥升職了,大公子說,要是您老人家想要九哥回來,他就想辦法讓九哥退役。現在,上郡那里,是大公子和蒙恬將軍一起管事兒呢。」
老爺子听了直搖頭,說︰「別,別讓他回來,現在那里不打仗,我不擔心他。我胡用一輩子,哪怕掙錢掙破了天,也沒個尊貴的身份,還帶累了你們。以後,咱家的地位還全指著他呢!」
「哦,那木木也等著倚仗九哥呢,那里做邊貿,九哥作用可大了,大公子說到底是買賣人家出身,一個頂九個用呢!」
胡老爺子得意地笑了。還是大公子識人!
「爹,木木除了幫大公子管管雜事,那店里的事就讓木木去做吧?西施肯定是不能讓她亂跑了。」
胡老爺子說︰「早就不讓她亂跑了,每天在家歇著還說腰疼呢!你時不時管管帳就行,偶爾運些布匹,也沒多少事兒。那里鄭旦去了,有鄭旦和她小姑子,足夠了!錢麼,多少是個夠?就是……小寒不在了,那‘美麗心情’也就缺了靈魂了,咳——」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有些傷感。
西施轉移話題說︰「我們那邊還行,你常去對面那家看看。丁小滿最近老算錯帳,韭兒可能要找婆家了,心也亂亂的,目前也找不到個得力的人手。」
「她怎麼會老出錯呢?」那不也是買賣人家出來的好幫手嗎?
西施說︰「還不是已缺的事?現在,全咸陽還有哪個術士能睡個安穩覺,誰都不知道被叫去了,還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
已缺已經被傳喚過四次了。有次,是連夜帶走的。
他們問得不厭其煩︰他做過什麼?在什麼場合?有哪些證人?別人指證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能指證哪些人?甚至,猜測都沒關系,可以把疑問說出來……
他們倒是不打人的,但是,有其他折磨人的方法。
小滿到店里去了。他疲憊地躺在炕上,困倦,卻睡不著。父親心疼地放了一杯水在他旁邊就出去了。
現在,讓他受牽連的就是他和盧生的關系,他曾經管盧生叫師傅。這一點,很多人都指證了。
其實,那就是他對盧生的一個尊稱,他們之間並沒有授業關系,盧生也沒關照過他什麼,只不過,因為這層關系,他進了術士的圈子。
而能救他的,可能就是那半袋子銅礦石和收藏室的瓷器資料了。
這些都明擺著,就看審問他的人如何衡量了。
他想,幸虧江平早死了,要不,以江平那認死理的性子再對上那不依不饒審問的架式,江平怎麼也得一頭撞死在大堂上。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訊問吧!
要是再問,他連造紙的事情都備不住要吐出來。他不肯定自己在那時是理智的。盡管那也能證明自己,但這是絕不能說的,會牽連到小寒、小虎他們,會露出私辦作坊漏稅的事情。
小寒,你要是神,就讓這一切早早結束吧,其實壞人沒多少,大家也就混口飯吃!
咸陽宮坤寧院。
蒙毅把奏章呈給皇上。
這一個月,他都瘦了。雖然調查審問這種事,不用他場場都到,可是,越調查事情越多,好像沒完沒了似的。他曾經授意夏枯草和幾個下屬,不用那麼細致,可是,人家一招出來,這就是線索,就得跟著線索走下去。包括廷尉署的人都受不了了。白天黑夜連軸轉,大家越審越疲倦,越審脾氣越大,要不是有嚴格的法律管著,不讓刑訊逼供,他們早就不耐煩上手了。
咳,就看這次能不能交差了?
術士們的命就交給上天吧,他是想好好躺倒睡個安穩覺了。
「蒙毅!」
「嗯,皇上。」蒙毅抬起頭來。
「你起來說話。」
蒙毅謝過恩起來,看皇上的情緒還是穩定的,他的心稍稍踏實了一些。
「你最近太勞累了!」
蒙毅心下一松,這話還是讓人挺受用的。
「怎麼還有擢撥的申請在里面?不是讓你清理整頓嗎?」。
蒙毅定定神,從容地說︰「蒙毅以為,既是清理整頓,就要把對社稷有害的渣滓去除掉,讓有貢獻的術士露出來,朝廷做到有獎有罰,才能讓萬民知道,這不是一次一刀切的整人運動,而是一次正常的行業整頓。」
皇上臉上露出玩味的笑。他盯著蒙毅看了好一會,蒙毅仍能鎮定自若地回應他的眼神,他禁不住真的笑了。
這次運動,在他看來,既是行業清理,又是一次示威和壓制。只有殺了人,見了血,別人才知道皇權的厲害,才不敢有非分之想和非分之舉。
可是,蒙毅這麼一說,他就知道蒙毅想得遠了。
蒙毅想得比他周全。
他一個月前考慮的是皇權的鞏固,而蒙毅不但知道他的心思,還考慮到事情的後果,想的是社稷和人心。
蒙家人厲害呀!
得到他們,不易!
用好他們,更難!
但今天,他得承認,蒙毅說的有道理。
反正也是要殺人的,只要殺了人,效果就有了。能適當遮掩一下,做得技術一點兒,為什麼不呢?
「好,就按你說的辦!那個獻玉真的那麼神嗎?
「皇上,調查的人前日才回來,蒙毅這才敢做這個建議。那里發現一個極大的銅礦,如今我們正是大量用銅的時候,所以,這是個好消息。雍州同官離咸陽也就兩百多里,路途並不算遠,就是路得修一下,要不也運不進來。」
「嗯,修路,很有必要。這件事,你推薦個人吧!」
蒙毅搖頭,干脆地說︰「這件事蒙毅做不了,不是職屬範圍內的事,不好亂說話呢。要說中丞衙門里堪輿的嘛,這倒是可以說上個一二,就讓那獻玉去做就好,不過,直道的事還指著他呢,可以讓他的副手步雲來做。雖然,那步雲和候生有些牽連,但據調查,這人做事也謹慎得很,很少信口開河,做事情倒是不怕吃苦受累的。」
「好,這種小事你指派吧!修路的負責人聯再想想。」
蒙毅領旨起來,持重地倒退著走出來。
外面的天真藍啊,花也這麼香。這下,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剛才皇上讓他推薦修路的負責人,他哪能那麼不開眼呢,皇上同意你一個建議是給你面子,若是接連讓皇上听你的,那就是不識好歹了。你當皇上是你的跟班呢?(未完待續。)
PS︰各位書友,這本書里講到大秦的一些法律規定,是根據出土的秦簡資料寫的。這一章里有不許刑訊逼供的內容,請不要質疑綠蘿,這不是綠蘿自己編的。焚書坑儒這一節,史學界是有爭議的。綠蘿的這個寫法,是采用了其中一派的說法。不是自己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