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真的是被送回來的,他腿顫得上不了馬,是被太監們抬上車的。
接下來的幾天,他就發燒了,燒得稀里糊涂的。三春搞不明白,怎麼這人進了一趟宮就跟受了刑一樣,都魂不附體了?
等到過了差不多一周,趙高就頭腦清明了。
繼業軟軟的小身子靠著他,用他的小指頭一圈一圈地卷著他的胡子,感嘆地說︰「姥爺,你終于不再亂嚷嚷了,好嚇人呢!」
趙高勉強一笑,他知道這些天來的病癥把孩子嚇著了!有時,他抽搐過去,自己也害怕的得很呢!
眼前這可憐的孩子,不是被他娘驚嚇,就是讓他姥爺驚嚇,這是遭的什麼罪呀!
他真是被嚇壞了,迷迷糊糊地,他老夢見一個很凶的屠夫拿了把亮閃閃的殺豬刀向他走過來,那屠夫長得像誰呢?不像皇上,倒像他以前管著的馬`.``伕。
呵呵,這真可笑,那麼老實的人敢露出那副凶相?可是,他真的沒見過皇上拿刀,所以,在夢里,拿著刀的也不是皇上!
啊,皇上,不需要自己拿刀!
他隱約記得,那拿刀的人過來時,他想躲都躲不開,那人血紅的眼楮,張嘴一笑,露出一口紅色的牙齒,他嘲諷地說︰「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想跑?做夢吧你!」說完就「噗嗤」一刀。
每當那「噗嗤」一聲響起的時候,他就一抽搐,在昏昏然的狀態當中,他伸手去模,一模就一手的血,然後他就娘啊老子地怪叫……
現在清醒了,想起這些,他的心都疼!
趙高原來是條可憐蟲!
趙高原來是條可憐蟲!
趙高是條可憐蟲!
「姥爺,你好臭啊,你比繼業還能尿炕!」說著,繼業一撇嘴,搧搧鼻子,小身子卻仍然靠著他。
呃……,他尿炕了!這幾天偶爾清醒的時候,身子底下會感覺涼涼的。
門「吱扭」一下開了,三春端著盆水進來,探頭問︰「今天看來好些了?」說著,就把盆子放在眼前的案幾上。
「姥爺,你翻過去,讓三春給你洗**!」繼業說完就推了推他。「這麼大人了,比小孩子還難弄!」
趙高苦澀地笑笑,這孩子真好,把他帶大還得多少年啊!
「啪」,三春沖著他的側身給了一巴掌,「翻過去,要能動就自己翻,要不能動我就找趙愚往過扳!」
趙高領情地笑笑,她這一巴掌打得這麼親切,這是知道他能動,才打他的。
「別了,我能動。燒一鍋水吧,我得全身上下都洗洗,去去晦氣!」
三春「嗯」了聲,出去了。
泡在大木桶里,他在里邊洗著,三春給他一下下地梳頭,屋子里撩水的聲音伴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聲。
三春像剛想起來似的說︰「老爺病了,宮里的梁公公來看過。」
趙高「嗯」了一聲,突地想起了夢里拿著刀的屠夫,對,那屠夫不是個馬伕,他是梁辰的樣子!
「梁公公說,老爺若是醒了,就放寬心好好養著。皇上挺惦記的,皇上說‘身邊沒有趙高還真沒意思呢’!」
趙高嘲諷地「哼」了一聲。
「梁公公還說,等病好以後,老爺若是身體還能頂得住,朝廷有的是差事讓老爺去做呢!」
趙高一激靈,這話什麼意思?
是交換嗎?
我被割上一刀,然後才能去做中車府令嗎?還是說,我可以以身體不佳為由,向皇上說不能勝任,這樣,我才能得個囫圇身子回來?
「他還說什麼了?」他扭過頭來問。
三春看著那半張丑臉,嘆息著說︰「沒什麼了,就是這個意思,沒有別的了!」
趙高慢慢轉過頭來,往身上撩了點水。
他總覺得梁辰來訪背後會有事情發生。以他多年在皇上身邊伺候的經驗,事情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三春把頭發梳順了,她停下來,捏了他的肩頭一下,說︰「瘦了,得多吃飯!且養著呢!」
趙高沒回頭,卻笑著捏住她放在肩頭的手。
這女人,給了他多大安慰呀!
要是沒有她,他和繼業兩個,不就是孤魂野鬼一樣嗎?
忽然,他警醒地說︰「三春,你也洗干淨,我先上炕躺著……,等你!」
說著,就「蹭」地從桶里站起來,帶起一身的水花。他沒有一絲贅肉的身材,瘦了,但也不是皮包著骨,還是那麼飽滿均勻、線條分明。
三春看了眼,臉微微一紅,他這麼說,那就是想了。
她抱怨著說︰「才剛剛好,就折騰,也不說好好養著!」說完,她就轉過身子,飽滿的**一扭一扭的,到廚房吩咐燒水去了。
趙高咧開嘴笑了。這笑里卻有著無奈和苦澀。
他今天不抓緊時間在好花盆兒里「種花」,說不定哪天,他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為,裝種子的物什都要被沒收了!
「哈哈,哈哈……」,他一個人在空空的屋子里放肆地大笑,笑著笑著,眼淚竟然出來了。
他想起剛才三春轉述的皇上的話。
沒有他,真沒意思,那麼,他是皇上的什麼?
他嘴上說他是皇上的忠犬,難道人家真的把他當成狗了?
看看自己的身子,什麼都不缺,從娘胎里出來有什麼,到現在還是那幾樣兒,變化的只是尺寸!可人家若是半夜尿尿的時候起了一個念頭,是不是立馬就會讓他變樣?
人家多少兒子,我有嗎?
我還沒有兒子的時候,就要斷了我的根本嗎?
我他娘的就一個閨女還早早地走了,這世界公平嗎?
有公平嗎?沒公平!
從他母親那里就不公平了!
雖然嬴政他母親是個爛貨,但是賣的好呀,賣給了落魄的異人,後來的莊襄王,後來,人家不是母雞上架成了鳳凰?
而他呢,母親就是個在隱官里服刑勞作的女人,她不聰明嗎,不靈巧嗎,不是,她機會不好,她只能嫁給一個小小的文法小吏——他的父親。父母好不容易才生下他們兄弟,一家四口過上了艱難困苦的生活。
可惜這種日子也不長,弟弟也不在了!
所以,哪有公平呢?從出生起就不公平了!
要想公平,嘿嘿,就得……重建公平!
沒別的,真正決定後代命運的,不是多好的花盆兒,而是那個種花的人,那人的身份和命運,才決定了花盆兒的未來,也決定了花朵的未來。他算是看透了!
門響了,三春進來。
「三春,怎麼這麼磨蹭!」他披著被子不滿地叫嚷了一句。
三春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說︰「讓事情耽擱了!」
「怎麼了?」
三春說︰「胡亥公子登門了!」
「他怎麼來了?告訴他,我睡下了!」他順勢就躺倒,賭氣地說。
這時候,誰都別想讓他穿起衣服!
可是,剛躺倒,他就知道話說大了,胡亥他爹能!女乃女乃的,也只有他能!
三春說︰「晚了!他正和繼業說話呢,繼業估計想招待他呢!」說完,三春就彎腰給他找衣服。
趙高郁悶得要死,他母親的,老子折騰完了兒子折騰,你們家還有完嗎?
……
帶著一肚子怨氣,出來見胡亥。
胡亥明顯吃了一驚,趙高想,他肯定是覺得自己瘦了。
「師父……更見清矍了!」
趙高點點頭,這個胡亥就是生得一張好嘴,還‘更見清矍了’!
「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公子這是……有空了?」
「呵呵,我這樣的閑人,也只剩下空了!」說著,他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落寞。
趙高的心情頓時受了感染。他不覺得就收起了裝飾性的笑容。
這個小兔崽子,他終于長大了,懂得人間的冷暖了!
以前,怎麼勸誡都沒有用,甚至都讓他恨上他了。現在,現在懂得了,不是遲了嗎?皇上不理他,人家兒子多,女兒也多,少他一個不在乎。鶯美人以前還算是他的娘,可是人家自己有孩子了,人家也不理他,他就快成孤魂野鬼了!
呵呵,加上老趙一個,這不是兩個孤魂野鬼在面對面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