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趙高的聲音,小寒手上的碗「啪」地就掉了。那碗沒碎,只是在地上打了個滾,又好好地躺著了。
嬴政看著她失態,就知道趙高的出現確實讓她難過了。
而此刻,小寒不僅僅是難過,她簡單是憤怒!
小寒張著手,不知道要比劃什麼?她盯著他,簡直用質問的口氣說︰「為什麼讓他來,不是說停職了嗎?他都燒傷了,讓他趕車不嫌丟人嗎?他是個小人,皇上不知道嗎?他那麼多毛病,怎麼皇上就看不見呢?小寒說過那麼多話,皇上一句都記不住嗎?你、你、你……簡單太讓我失望了!」
她說完,也不管皇上臉上什麼表情,轉身就走。
那門簾子又是「吧嗒」一聲沉重地放下。
听得門外的趙高叫了聲「姑娘!」小寒大概是理都沒理,就把人晾在那兒了!
「你——」嬴政非常生氣。「啪!」把一個碗摔在地上。
實在氣不過,「啪」,又一個!
為了一個趙高就跟他變顏變色的,值當嗎?
這小寒真是讓他寵壞了,平日里逗嘴也沒有用這種口氣的,今天怎麼像責備孩子一樣責備他?就算她是神仙,她不畏死,可她就不考慮給他留點顏面嗎?她就不考慮他這個皇上需要尊重嗎?
在對待趙高的問題上,她有恨,他沒有,她恨趙高把她弄進宮里,他感謝趙高把她送到身邊。她多次進言,要借他的手殺了趙高或貶了趙高,他沒做,最多就是戲耍一下,讓趙高吃點小癟。他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話就輕易殺人,這是朝廷的事,不是兒戲,最後小寒不也認同了嗎?她說她自己想辦法,同時會尊重他的決定。怎麼到現在,她就不管不顧了呢?
這朝廷到底是誰作主?
女人,真是不識慣的!
「趙高,出發!」他余怒未消地下達了旨意。
門外的趙高朗聲說了句「遵旨!」,人走了。
……
車隊又開始行進。
坐在車里的嬴政一言不發,弄得陪在旁邊的蒙毅也不好說話。
陪女人吃了頓飯,就吃出個這結果,在他這個當臣子的看來,皇上也真是自作自受了。
當然,這只是心里暗暗地想想。
那女人跟他錯身而過的時候,還跟他拉家常,這是多不懂規矩、多不識高低的做法呀?他一個做臣子的,能跟她顯得很親近嗎?
再說,他們真的不親近,也就是因為大公子的關系,算是認識吧!即便算認識,她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能跟他那麼隨便地聊家常嗎?在過去,叫攀高附貴,自不量力,在現在,叫不識場面、沒有體統。
反正,這女人,他是不喜歡的。落到誰手里,那都是禍水。現如今,因為她,人家父子之間就沒有猜忌嗎?
什麼神女?對這一套神神秘秘的東西,他從來都不信,那不過是皇上哄著自己玩罷了!
「蒙毅!」
「嗯?」
「你家里有幾個姑娘嗎?」。
蒙毅一驚,看來,皇上把那一句隨便的問候收進耳朵里去了。
「哦,有幾個,嫡出的兩個,庶出的三個,兒子也有,三個月了!」
嬴政點點頭,感慨地說︰「你這人丁也不旺嘛!」
蒙毅模不著頭腦地小心應和,嗯,嗯,嗯!
「兒子太少了不行,可以多娶老婆讓她們生!三個月,風險還是太大了!」
「嗯,皇上說的是呢!」
……
車外,趕車的趙高郁悶地听他們在里邊閑聊。蒙毅人丁不旺,但人家兒子女兒都有了。他的,在哪兒呢?這輩子還有希望嗎?
他真後悔前些年沒有多找女人,要是找得多,廣種薄收也應該有了。
現在,晚了吧?
越想越絕望,揮鞭駕馬都提不起精神。人生仿佛進入一個走不出去的黑洞。
「咳」他輕輕咳嗽一聲,又小心地壓住了。喉嚨真是癢癢,嘴唇也干得難受。
吃飯時候,他只喝了一口粥,連湯都不敢喝,他很怕控制不住尿,弄上一身的尿騷氣。到了下一個休息點,他得把車馬的事情先打理好了,才能去解決自己的問題。
現在,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些年來,做這個中車府令做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真是淺薄呀!《晏子春秋》里邊講一個「晏子僕御」的故事,那洋洋自得的車夫不正是他過去的樣子嗎?想想都臉紅。
但他有一點,是那個車夫比不了的。那車夫是妻子提醒以後,才意識到自己的羞恥,而他是用更羞恥的方式來為自己爭取機會。
機會這東西,你不爭取,沒人想得起把它送給你!
所以,當皇上的車隊出來的時候,他就趴在大路上,他讓全咸陽的人都看到,那個停職的中車府令,那個丑鬼,他像只狗一樣趴著。他在乞求皇上給他一個拉馬拽蹬的機會。
他像祭天一樣地大聲告述︰「皇帝陛下,臣趙高生于草閭,心向朝堂,自以為這等低賤出身,已經沒有攀高的希望。然,皇上賞識,給趙高機會,讓趙高能把心血與年華獻給朝廷。臣為此感激涕零,發誓要把余生獻給皇上。如今,妻子和女兒都走了,唯余趙高孤身一人,每至掌燈時分,臣就想,如果皇上都不讓趙高牽馬拽蹬了,那趙高活下去的意義在哪兒呢?」
「中車府令這個職位原本是趙高辦差不利失去的,臣不敢抱怨,臣今天就想專心做一個車夫,有沒有這個職位臣都不在意了。對于孤臣來說,有兩斗米就夠活下來,要那麼多又有何用?!」
……
車隊停下來,所有人都在听。他知道皇上也在听。他被自己的誠意感動,他真的涕淚縱橫!
等他說完,四周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一個決定。
過了半晌,太僕鄭環走過來,一把把他扶起,略帶嘲諷地說︰「行,鄭某也得服你,皇上說這趟你去吧,鄭某不用去了。鄭某在咸陽等著你!」
他不理鄭環話里的意味,而是重新規規矩矩地給鄭環磕了一個頭,在大街上,這是上司,他得恭恭敬敬地支應著。
這就是他,不怕做狗,勇敢地做狗,只有拋棄和放下,才能所向無敵!
至于那恨他入骨的女人,哼,他就把她當個屁放了,值得不值得為她費神,那得看他的心情!
「啪」,鞭子脆響,目光所及,是更遠的前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