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林悄,林中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物的叫聲。淒淒凌凌,也不知什麼勞什子在這夜深人靜之時還在發出叫聲。
穿過林中荊棘小路,扒拉開簇簇野菲,一個人影踉蹌著從中走出,來到林中一處空曠之處。
一襲黑衣,身染血腥。
靠在一棵老槐樹下,玄乾的臉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滴落。右手握劍,左手捂著月復部的傷口。傷口看似異常得深,不斷流出腥血。
長發散亂,遮住了大半臉龐,卻依然能看出他的神色痛苦,嘴角也還殘留著沒有拭去的血跡。流出的血並不是鮮紅色,而是有些泛黑,似乎有中毒的跡象。
玄乾閉著雙眼,氣息急促,背靠樹干,心中回想種種。
原本只不過是按照棋林的命令來完成一個任務,沒想到遭到暗算,月復部中劍不說,那劍上還抹了劇毒。他能感覺到這一劍傷到了髒腑,更何況這劇毒雖然不是會立刻毒發,但是若沒有下毒之人的獨門解藥也是必死無疑。
沒想到我玄乾竟然會今日命喪于此,真是陰溝里翻了船,失了算計!
明知即將喪命,再回無回門也沒有什麼意在刀尖上行走。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既然今日栽了跟頭,也不過是早日投胎罷了。玄乾從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只不過覺得就這麼輕易死去也是有些枉負了來到這人間走一遭。江湖男兒,戰死于爭斗之中也是難免的。只不過今日遭到小人暗算,實在是心有不甘。
玄乾想著這些,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手腳也開始漸漸麻木,無法動彈。
他能聞到頭上飄曳的槐花清香,能听到林中簌簌索索的鳥蟲叫聲,能感覺到林中潛伏著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野獸的喘息聲。初夏的涼風拂在他的臉上吹干了血跡,冷卻了汗氣。
受傷的野獸是不會到人群中去尋求安慰和同情的,它只會尋到一處角落獨自舌忝著傷口,靜靜的等待著死亡光臨。
對于真正勇敢的人來說,死亡不是人生的結束,而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旅途。
玄乾沒有選擇哭求下毒之人給予解藥換取放那人一條生路,沒有選擇原路返回回到無回門做無謂的掙扎,沒有驚慌失措而聲嘶力竭的哭喊和痛苦。他唯一的選擇便是,獨自來到這無人之境,度過這一生最後的時日。
玄乾勉強的睜開眼,看事物已經有些模糊。心中想到自己是如何加入到無回門的種種經歷,這一生也不過匆匆數十載,如今自己只來得及享受著二十余載的風光。
自己原本只是流浪在街頭的一名小乞丐,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飽受人的欺凌和辱罵。在自己無助時,一名少年從天而降,派人授予自己功夫,給自己安頓住處和溫飽事宜。
「我叫棋林!你要報答我!」那少年說他叫棋林,玄乾便是從那時起听命于他,而後幫助棋林一起創立了無回門。在無回門的十多年,玄乾記不清做了多少事,殺了多少人。他從不問棋林的來歷和身份,也不多言語。棋林救了他,他便為他效命十多年。
所承受的恩情,必定會加倍償還。若無償還的能力,便拿自己的性命去抵償。
就是這樣結束一生吧,來世切莫不要再做這樣困身于人的人了。來生投生于一個普通百姓之家,不求富貴,不貪名利,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生,總好過受了別人的恩惠,不得不被恩情牽制的無奈之人要好得多,這世上又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呢?
耳邊的風聲突然感覺特別的清晰,玄乾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微弱,疲憊交加的感覺和漸漸麻木的傷口。他還能感覺到月復部傷口有血在流出,五髒六腑的劇毒在穿梭于全身血脈之中。林中的野獸在低吼,等待著他失去氣息之後方能安心的享用自己的尸體。
作為無回門第一殺手玄乾,身上的殺氣和戾氣讓周圍的野獸也有所顧忌,它們在忌憚,不知這個男人是真的虛弱還是假裝靜候;它們在伺機,等待一個能夠一擊即中的襲擊機會;它們在渴望,渴望享受這一場即將上演的饕餮盛宴!
你們不用等的太久,很快就可以享受我這渾身劇毒的尸身了。可惜享受過後,便是死亡的來臨!
玄乾心中默默的想著,他已經感覺到死亡在逼近。閉上眼,等待著野獸撲來,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耳邊沒有傳來野獸撲來的聲音,卻听到了它們痛苦的嘶吼。鼻尖沒有聞到野獸毛發的腥臭味,卻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玄乾費力的睜開眼楮,只能模糊看到一個白色人影從樹叢中走出。
斑駁的樹影,搖曳的月光,白衣如雪的人,漸漸走近的聲。
待那白衣人走近,玄乾方能勉強看清來人的相貌。這是一個年輕男子,一個神秘而淡然的男子。
他不說話,不再靠近,他看著自己,他低著雙眸。
他的手上握著短劍,劍刃上滴答著野獸的鮮血,鮮血中夾雜著未散的氣息。
他的眼清冷如月,他的臉寒霜無表,他的發青絲飄揚,他的白衣點點紅跡。
他擦了劍,走向前,看著自己,打量著自己。
他開口道︰「需要救你嗎?」。玄乾啞然,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竟然是這句話。
「有什麼代價嗎?」。不想再受制于人,哪怕是救命之恩,也不想拿自己去抵償。如今,他只想要自由之身。
「沒有。需要救嗎?」。他依然言簡意賅,回答的出人意料。
「我身中獨門劇毒。」除了下毒之人無人可解。
「我能解。」他答道。
「我傷了髒腑。」外傷易治,內傷難除。
「我能救。」他依然只是簡短的回答道。
「我失血過多。」
「我能止。」
玄乾這次是真的啞口無言了,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場對話。是接受這不可能的許諾,還是錯過這渺茫的機會命喪這老槐樹下?
「素不相識,何以為報?」在獲得任何事物和利益之前,知曉需要所付出的代價,方才能衡量是否有接受的資本。
「不需要,路過而已。」
原來那人不過是路過此處,才偶然遇到等死的自己。若是旁人踫到這樣的情境,必然是路過之人考慮救還是不救,哪像如今他們這般是受傷之人選擇是被救還是等死!
他們的相遇突然而及時,他們的情境奇特而反常。
「需不需要?」那人沒有逼問,沒有不耐,只是又平靜而冷淡的問了一句。那語氣很難讓人相信他是真的有救人的意圖,救人的本事。
「需要。」終究是選擇了相信眼前這陌生男子,也敗給了對余生的留戀。
「好。」只說了簡單的一個字,沒有多余的言語。
那男子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瓶,從中各倒出一顆藥丸。
玄乾看著伸在眼前的這只手,看著這兩顆藥丸。
「止血和續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那男子簡單的回答道。
玄乾苦笑,如今自己哪里還是擔心這藥丸有毒啊,本就是將死之人!自己只不過是奇怪一個看起來如此出塵絕世之人,怎麼會半夜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隨身攜帶這些藥物!
也罷,管他來人是救命菩薩還是索命閻王,我又有何畏懼?
一念作罷,便仰口服下那兩顆藥丸。
之後,那男子帶著自己走出樹林,不知從哪弄來一輛馬車一路奔向未知的方向。等自己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名中年男子在為自己扎針,那林中的年輕男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書,仿佛身旁的人事與他無關。
針灸之後,玄坤感覺自己周身通絡了許多,月復部的傷口已經結疤,膚色也恢復了正常,不似先前中毒之時的灰黑狀。
玄乾打量著為自己針灸的中年人,心中驚訝、懷疑紛擾。
這人究竟是誰,為何自己如此重的傷勢他也能夠治好,那麼深的傷口竟然能讓它一夜結疤,更不用談他還替自己解了據說是必死無疑的獨門劇毒!
那男子見他打量著自己,也不惱怒,只是回頭對身後的那年輕男子道︰「他醒了!」
那年輕男子抬起頭,站起身來。一身淡青色衣裝更顯得他清冷高然,想必是自己昏迷的時候已經換下了那沾上野獸腥血的白色衣衫。
那中年男子又道︰「你們談,我先出去了。」
那年輕男子朝他點了點頭,那中年人便帶著一個小箱子離開了。
「你醒了!」那年輕男子先開口道。
「醒了。」
「我說過我能救你!」
「我信。」
「如今你被救活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還救我?」
「因為你說需要救的。」
玄乾又一次被這人的思路給說的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既然這人救了自己的性命,雖說他承諾不需要回報,但他玄乾從不想欠人東西,更何況欠下的還是自己的性命!
「我能為你做什麼?」玄乾希望眼前之人開出等價的價碼,自己好去完成任務,與他兩清。
「你能做什麼?」
「我會殺人。」好像自己也只會這件事情了,在無回門做的最多的也是這件事情。
「我不要你殺人,我要你替我救一個人。」那男子終于開出條件。
「救誰?」
「一個女人。我要你替我保護她,守著她,一直到她死。她死後,你便是自由身。你可能做到?」
「那若是我殺了她呢?」把一個他如此看中的人交給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人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你若殺了她,一樣還你自由身。期間若你反悔,可隨時離開,但要提前告訴我,我好找其他人去保護她。」那男子如此對待這女子,想必一定是對他而言至關重要的人,應該是他心愛的女子吧!
「好。」一語落定,玄乾又成了為他人效命的人。
原以為死亡可以帶領自己走向另一段旅程,沒想到又開始了一段守護之旅。
玄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又是如何答應眼前人這個許諾。他只是听從了內心的聲音,總覺得若是錯過了與此人的交集,或許日後定會悔不當初。
「你好好休息,我三日後來帶你去見你要保護的人。」那男子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似乎料定了玄乾會答應此事一般。
「我叫玄乾,以前是無回門的人。」
那男子聞聲沒有作答,轉身走至門口打算離開。
「秦雪初,是我的名字!」
推開房門,門外的朝陽燦爛了整個房間。秦雪初消失在艷陽的晨光之中、玄乾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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