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鷹撲倒在塵土里，望著空空的懷抱，懊惱得快哭出來了。
滿以為自己可以殺死這個驅魔師，卻還是低估了對手。
驅魔師擁有匹敵部落中先知的力量，這樣的敵人對于部族來說是個巨大的災難。
先知也許會死，很多人都會死。
先知本人倒是很平靜，他從地上把戰鷹扶起來，耐心地為他撢去身上的灰塵，有低聲安慰他，就像長輩安慰自己的孩子
戰鷹平靜下來後，先知看向李瞬華︰「客人，請跟我來。」
這麼平靜的惡魔可不多見，李瞬華想起了愛麗亞迪，那家伙越來越像女人了……
李瞬華做好了被惡魔圍攻的準備，跟在印第安人身後進了山谷。
然而並沒有埋伏。
山谷里豎著稀稀疏疏的帳篷，帳篷上的牛皮因為常年日曬雨淋，顏色已經泛白，質地也變得松脆，動動指甲，刮下的皮渣就像雪花一樣紛紛撒下。
山谷中人口並不多，大約有幾百人，老弱和婦女佔了絕大多數，上午襲擊牛仔的印第安人應該是部族里所有的青壯了。
即便如此，稀少的帳篷對于這些印第安人來說，依然是僧多粥少，只有一小部分人住在帳篷內，其他人都擠在山洞里，或者隨便一個可以避雨的山岩下。
有幾個帳篷燃起了炊煙，印第安人們不分老幼，都圍在帳篷旁，擺弄著手里粗糙的木碗望眼欲穿。
李瞬華的到來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這個高大的白發男人是被先知俘虜來的，身邊一直有手持長矛的衛士對他虎視眈眈，說明這個人一定很危險。
一個木碗滾到了李瞬華腳邊，他俯身拾起，抬頭，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看著他。
小女孩赤著腳，顴骨突出，把她的眼楮襯得很大，她的身上套著一大塊亞麻布，布中間剪了一個圓洞，女孩的小腦袋就是從里面鑽出來的。李瞬華看著這件粗陋的「衣服」，可以感覺到亞麻布下枯瘦的身體。
李瞬華把木碗遞給小女孩，小女孩把木碗抱在懷里，又把李瞬華渾身上下看了個遍，終于肯定這個人手里沒有碗，于是女孩開心地回到了人群中——沒有拿碗，說明他不是來分食物的——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簡單。
李瞬華用余光瞟了一眼帳篷外的大鍋，鍋里都是水，正在煮一塊牛骨，水面上漂浮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稀稀拉拉的玉米粒。
「很抱歉，驅魔師，這里沒有什麼可以拿來招待你的。」先知的眼神清澈，沒有絲毫羞辱的意向。
「不用道歉，我來這里不是為了吃飯的。」李瞬華順手把兜里剩下的一罐豆子湯放在了小女孩的木碗里。
「多謝體諒。」
……
幽深的山洞里，先知和李瞬華相對而坐。
看著一絲不苟給自己倒水的先知，李瞬華心中升起無限的荒謬感。
山谷里的印第安人，各個面黃肌瘦，毫無生氣。
但他們都還是人類。
是的，幾百人的部落里，只有先知一只惡魔。
這些印第安人到現在還沒有被惡魔殺光，真是一個奇跡。
「驅魔師和惡魔坐而論道，我最近活得真是顛三倒四。」李瞬華捂著額頭。
「人最重要的是靈魂，而不是軀殼。」
「……⺪。」
「我現在的身體，是我的弟子的。」先知捧著杯子喝了一口水。
惡魔是不需要進食的，同樣不需要喝水，愛麗亞迪曾告訴過李瞬華。
「我是病死的，死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沒想到居然又以這種方式回到了這個世界，還殺了自己的弟子……」
「千年伯爵……那個到處給人添亂的家伙……」李瞬華低聲說。
「開始的時候記憶沒有恢復，控制不住自己，差點傷害了身邊的人，後來終于想起了自己是誰……」
「恭喜你從lv1升級成了lv2，」李瞬華語帶嘲諷，「沒傷害身邊的人真是可喜可賀，想必美國人被你殺了不少吧？」
「他們是敵人，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呢？」先知語氣淡然，「美國人用槍射殺我的族人，我用更強大的力量保護我的族人。」
「……你也殺了很多平民，比如今天就有一個。」
「戰爭里有誰是無辜的？又有誰是正確的？因為你們這些驅魔師，我們失去了唯一可以和美國人抗衡的力量，被他們屠殺，他們甚至用我們的頭皮做皮鞋，以此炫耀自己的強大。這些都是你們的責任，驅魔師。」
「我們的……你是說！」李瞬華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
「是的，我這樣的人不止一個，很多人都因為被驅魔師殺死，導致部落的滅亡，」先知啜了口水，「但是沒有惡魔的印第安部落滅絕得更早，這個部落雖然很小，但至少維持下來了。」
「你們瘋了嗎？總有一天你們會把自己的族人殺光的！」
「事實是他們還活著，我並沒有傷害他們。」
「繼續殺人的話，總有一天你會喪失理智！」
「如果真有這一天……」
先知的身軀極度膨脹，肌膚也由血肉變成了鋼鐵。
李瞬華從座位跳開，避開了先知投來的兩根鐵矛。
「要殺我滅口嗎？還特意把我帶到這個偏僻的山洞里。」
「不，是為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先知沙啞的聲音響起，「正如你所說，越殺人，渴望就越強烈……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一切太突然，李瞬華有些措手不及，而先知已經開始向他發起攻擊了。
「怎麼了？驅魔師？你的天職不是清除惡魔嗎？」。
李瞬華皺眉，先知的攻勢毫無章法，顯然是一心求死。
「好吧，我成全你。」李瞬華抽出了手槍。
……
「謝謝你，驅魔師。」先知的聲音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不必了，我要感謝你，沒有像其他清教徒一樣殺死我的同胞……」
李瞬華瞳孔一縮。
鑒于印第安人是主動召喚惡魔，有的人選擇了一次性徹底清除後患……
「如果你們繼續召喚惡魔，總有一天會走到絕路上的。」
「呵呵……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希望……幾代的努力不會白費，我們的復仇不會結束……」先知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停止了。
李瞬華最後看了先知的尸體一眼，後者正在一點點風化。
……
走出山洞時，李瞬華迎上了一道道仇視的目光，印第安人似乎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李瞬華猛然醒悟︰先知是利用自己，給下一代人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只要他們還憎恨驅魔師，就一定會有人繼續召喚惡魔。
「這就是你留下的希望？」李瞬華看著印第安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