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剛出佛堂,雪花就從前庭過來通報,「許家來人,已經在前堂了。」
許氏的父親許志安是安朝第一場科舉的榜眼,為人老實,不擅鑽營,十三年來還只是個從四品翰林,只有一個兒子許國強,以及一個女兒許慧敏。
此時,許國強夫婦和女兒許迎春,帶著許多禮物,靜候在前堂里。
兩道紅色的影子從前堂正門進來,許國強夫婦連忙起身行禮,「國強見過應家伯母。」
「你們可是稀客了。」固氏朗聲笑著,示意大家坐下說話。
許志安為官一向老實正派,怕招人閑議,一年到頭很少讓家人來安平府探望敏慧。
「前些日子榮妹妹受傷本該來一趟,可是家母和內人去了大悲寺靜修,所以拖到現在。昨傍晚我們收到安平府派人送來的喜訊,得知佷子有九斤重,個子又大,連夜=.==里我母親和內人,以及幾個婢女,為瑞兒趕制了兩身新衣物,還有些過中秋的月餅,正好今天一並送來。」許國強象他父親,一幅老實的樣子,文昌出眾又很勤奮,早年連中兩元,可是接連兩次科舉不利,會試沒有通過,現在還只是國子監的監生。
許家兩個青衣廝把兩擔禮物放到旁邊,十二歲的許迎春捧出兩套喜慶精致的嬰兒衣物,上面放著一幅嬰兒銀飾,一只銀碗、一雙銀筷子和一只銀匙,榮兒接過來,笑容可掬地回個禮,「謝謝許家伯父、伯母,和許家大哥、大嫂,以及迎春佷女,給晟瑞這麼貴重的禮物,還沒長大,連銀碗銀匙都有了。」
迎春長得象她母親,比榮兒小半歲,個頭卻偏高,生得柳眉烏目,唇紅齒白,粉面帶彩,穿一身石榴紅的交領裙,外罩個櫻草色的背心,顯得端莊而不失活潑。輩份比榮兒小,兩人只見過幾面,卻不生疏。笑吟吟地對榮兒鞠個躬,「佷女還請榮姑姑多指教。」
她這樣子逗得固氏咯咯作笑,「瞧這孩子懂禮的樣子,越長越俊,真是討人喜歡。」
許國強的女人龔氏梳個高高的雲髻,頭上戴兩只紅木發釵,穿身靛藍絲綢衣,外罩青緞掐牙背心,明眸雪膚,顯得素雅、沉穩,打開禮盒,溫柔地說︰「這是兩斤桔餅,兩斤雪月餅,和兩斤芝麻餅,都是伯父、伯母愛吃的口味。」
「你母親是南方人,最會做這樣的餅。去年送的我和你伯父吃著很中意,今年才想著你家的餅,你們就又送來了。」固氏笑呵呵地說。
雖是客氣話,心意真誠,這話听著就比尋常的客套溫情多了。
許家在京城是很普通的官宦人家,只有許志安每年五百兩奉祿和八百畝祿田的收入,好在許志安的夫人譚氏家境富足,有不少陪嫁產業,所以許家還算過得去,但與安平府比那是相差太遠。當初應清沅和許家結親,看中的就是許家的清白和老實,還有許家的勤奮。
「謝謝伯父伯母抬愛。我母親如是親耳听到這話,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她平素最欣賞應家伯母掌家的風度和能力。」許國強握著把扇子,斯文地拱下手,「還有些給妹妹補身體的物品,安平府雖不缺這些,可是娘家的心意不能缺。我母親說,沒什麼貴重的,一百個雞蛋,十只母雞,一些紅棗、芝麻、陰米什麼的都要送的。本來給晟瑞做了六身衣物,因為不合用,一夜間改不及。過些天做好再送過來。」
固氏笑道︰「好。好。都是極好的東西。賢佷,賢媳,快坐下說話。」
龔氏又拿起一個小巧的檀木盒子,細聲道︰「前陣三妹妹受傷,我和母親在大悲寺時,為她求了個寄名護身如意牌,是大悲寺主持普喜法師親自誦咒加持過的,里面嵌有楞嚴咒,可以驅邪免災。」
「那可貴重著了。」固氏莊重地接過來,打開木盒,取出一個小巧的金牌,沉甸甸的,許家竟然為榮兒請了純金的護身符,感慨地給榮兒掛上,「瞧你。許家對你比對晟瑞還貴重,護身符都是純金的。」
榮兒何嘗不知許家對自己一向格外的好?玉面如花,高興地向許國強夫婦作個揖,「往後有了這個護身符,那我可是托了各路佛菩薩的福,再不會有半點傷災。」
龔氏和迎春咯咯作笑。許國強笑道︰「榮妹妹真是可愛,說話這麼有趣。」
「管教不嚴,讓人笑話了。」固氏話是這麼說,臉上的笑一直收不住。
「娘。我們快帶許家大哥他們去南安院看晟瑞。」榮兒把衣物交給雪菊,拉著迎春的手,「走。我們去看小晟瑞,他胖胖的好大一個個子,看著好可愛。」
「雪花。你叫來德讓人把這些東西收一下,叫來生帶許家的下人去客院喝茶吃果。」固氏交待一下,對許國強夫婦說,「賢佷、賢媳,我們去看晟瑞吧。」
榮兒拉著迎春走在前面,語梅一直安靜地跟著她們。
迎春不時回頭看一下語梅,走到大花園時,忍不住悄聲說,「以前沒看到過她。」
「她叫語梅。是這次我去近南縣查帳,從平南莊帶回來的。」榮兒停下腳步,對語梅說,「這是迎春姑娘。」
語梅端正地福個禮,「請迎春姑娘多賜教。」
迎春是個快樂的人,咯咯地輕笑兩聲,從衣袖里模出七八個銅子,「賞給你買果子吃。」
「謝謝迎春姑娘。」語梅很精明,從三小姐送給奴僕的衣物和許家今天送的禮相比,已經看出許家在安平府前其實太尋常。迎春姑娘竟然這麼大方的賞她銅子,雖然賞的不多,卻很大方自然,心中對她極有好感,喜歡的接著,又鞠個禮。
「別行禮了。走我們快點去看晟瑞。」迎春一只手拉著她,一只手挽著榮兒,很是快樂。
語梅輕輕放開她的手,笑道︰「迎春姑娘和三小姐一起走。奴婢雖然喜歡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哈哈哈。」空中留下迎春銀鈴般好听的聲音。
固氏他們在後面走得很慢,邊看花園,邊叨家常,看到前面幾個孩子那麼開心。固氏由衷感慨,「迎春這孩子很討人愛。她的婚事可有眉目?」
龔氏搖搖頭,「不是兒子,平時管得也不是很嚴格。京城里我們這樣的人家太多。一時沒合適的,一直拖著這事。」
固氏微皺一下眉,「她比榮兒小半歲。兩三年時間一晃而過。迎春這麼可愛的孩子,可得好好找門親事。」
許國強嘆道,「我母親也這麼說。只是她和內人交際不廣,一年有一半多時間都在吃齋戒靜心。我父親在翰林院只管修撰,成天的心思都在讀書做學問上,那幾個要好的朋友都是翰林同事,家里的兒子太大,孫子又太小。國子監里的同學都有學問,象我這樣考了幾次都沒通過會試的不少。如果父親尚且艱難,兒子又會容易到哪里?我是不該有這樣的思想,自己現在都不夠成器,畢竟我們只有一個女兒,當父母的誰不想女兒的一生安穩無憂?」
「別著急。我家二小姐也沒合適的人家。有合適的機會,我們會一並留意。」固氏看一下許國強,人這一生,有時運氣比才華重要,就象他,本以為去年一定登科,結果榜上無名。當然依許國強的才華,下一場會試登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著實還需要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