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向前傾著身子,伸手欲撈掉入水里的絲帕,不料腳下一滑,落入水中,驚慌失措,雙手慌亂地撲打著水面,發絲盡濕。傅綺箏忙跑了過去,俯伸手︰「姑娘別慌,快,抓住我的手。」
女子正欲伸手去拉傅綺箏的手,忽感覺到了什麼,在水中站起身來,看了眼周圍,略微尷尬地低下頭去。
「還好水不深,快上來吧。」傅綺箏微微一笑,仍舊伸著手。
女子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綺箏,踏著水,慢慢地走向岸邊,拉著傅綺箏的手爬上岸去,上了岸,低頭一視,才看見一只鞋還在水里,回過頭看了看浮在水面的絲履,不知所措。
傅綺箏也轉眼看了看,說道︰「我去幫你撿吧。」
女子仍舊面無表情,沒有應聲,低著頭站在那里。
傅綺箏向她笑了笑,走到池邊看了看,絲履漂浮在水池中央,此處定然夠不到,傅綺箏向四周望了望,走到近水平台上,跨出欄桿,站在掌寬的台沿上,一只手拉著欄桿,身子前傾,另一只手伸到水面上,但仍夠不著,傅綺箏又松了松拉著欄桿的手,使勁兒向前探去,卻還是不行,又松了松手,仍差一尺距離。
「夠不到就算了吧。」女子站在岸邊開口喊道。
傅綺箏轉眼莞爾看著她︰「我再試試吧。」言罷,又向前傾了傾,只剩下幾根手指勾著石欄,剛夠到鞋跟,手指已在石欄上磨出了血,微微松動,傅綺箏用力伸著手,拉住了絲履,
不料手指猛地松開,落入水中。傅綺箏站在水中,撿起水中的絲履,撩了撩掛著水珠的發絲,慢慢走到岸邊,女子伸出手,拉著綺箏上了岸。
傅綺箏將絲履放在地上,用衣袖擦拭著額頭上的水珠,笑道︰「咱們一起在這兒欣賞月色,竟又一起落了水。」
女子穿上絲履,看著傅綺箏︰「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傅綺箏倒是被這一問給難住了,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幫助別人一定要有理由嗎?」。
「你,不認識我嗎?」。女子驚訝道。
傅綺箏笑看著她︰「我進宮時日尚淺,知人甚少,你不會是位娘娘吧。」
她搖搖頭︰「不是,照這樣說,你是這一屆的秀女吧。」
傅綺箏微微頷首︰「恩,咱們還是快些回去換身衣服吧。」
女子轉過身去︰「你回去吧,我不想回去。」
「那,咱們去那邊坐坐吧。」傅綺箏看向近水平台。
女子應了聲,問道︰「你不回宮去嗎?」。
「你不想回去,我亦不想回到那個我不喜歡的地方。」傅綺箏無奈道,言罷拉著她走到平台上的石凳上坐下。
「這個還給你。」女子攤開手。
傅綺箏轉眼看著她手上放著的竟然是那支「瓊玉綴雪」,抬手一模發髻,的確少了那支簪子。
「這是你剛剛拉我的時候掉在地上的。」女子道。
傅綺箏接過那支簪子,莞爾一笑︰「謝謝。」
女子低眉,淡淡道︰「應該是我謝你才對,自己不小心卻連累你也落水。」
傅綺箏看了看周圍︰「這里只有我們,周圍又沒有其他的人,咱們也算有緣,自然得幫你。」
女子笑了笑︰「這里是個能冷漠人心的地方,不過你倒是很特別,不看對象,不問緣由就毫不顧忌的幫我,實在很難得,對了,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再在這里?」
傅綺箏轉眸凝望著泛著漣漪的水面︰「也許是前幾日在這里明白了什麼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竟然不由自主地又走到了這里。」
女子也扭頭看著水面,忽然看見了欄桿上沾有點點血跡,忙問道︰「你手流血了?」
傅綺箏笑著搖搖頭︰沒事,一點小傷。」
「你,叫什麼名字?」女子問道。
傅綺箏微微頷首︰「傅綺箏,你呢?」
女子剛欲開口,一陣風拂過,不由打了個寒戰。
「雖說是夏季,但夜涼如水,咱們倆穿著濕透的衣服坐在這兒不妥,易著涼,還是趕快回去吧。」傅綺箏忙道。
女子點點頭,無奈道︰「終究還是得回去,走吧。」
傅綺箏起身,和女子靜靜地走在花園內。
「你在初斕宮吧,離這兒不遠,快些回去吧。」女子問道。
傅綺箏應了聲,又說道︰「你的寢殿離這兒遠嗎?」。
女子向前面望了望︰「是要走一陣子,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慢慢走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傅綺箏想了想︰「要不我回宮里找身干淨的衣服你先換上再回去?」
女子搖搖頭︰「不用了,不礙事,我先走了。」
傅綺箏听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順勢望去,原來是巡視的禁衛軍,前邊穿著盔甲領頭的人傅綺箏覺得甚為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見過’
「參見長公主。」那人走近行禮道。
傅綺箏猛然一驚,看著身旁的女子‘長……長公主?’
女子淡淡道︰「祁將軍免禮。」言罷又小心翼翼地側眼看了一眼傅箏,傅綺箏忙低下頭。
傅綺箏微微抬頭瞥向那人‘高挺的鼻梁,透著寒意的雙眼,冷峻的面龐,難道,是那日在宮門前看到的那禁軍首領。’
「公主,奴婢可找著你了,公主怎麼全身都濕透了。」一個宮女跑過來,欠了欠,看著女子道。
「沒事」女子看著宮女道,又轉眼看著綺箏︰「我和姐姐一起住在樂陽宮,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若信得過,便盡管來找我,今日謝謝你了,我先回去了。」
傅綺箏輕點了點頭。
「水霧,咱們回宮吧。」女子轉身前行。
「是。」宮女水霧應道。
女子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綺箏,微微莞爾︰「我叫嘉懿。」言罷,回過頭,領著宮女走了。
傅綺箏站在原處,沉著頭,額頭上的水珠不斷下落,還是發梢上滴下來的水,還是驚起的冷汗,忽然一只手拿著一方手帕出現在傅綺箏眼前,接著一個聲音說道︰「擦擦罷。」
傅綺箏徐徐抬眼,遞來手帕的竟是那位祁將軍。
「拿著。」祁將軍淡淡道。
傅綺箏欠了欠,接過手帕,祁將軍未久留,便帶著身後的禁衛軍離開了。
傅綺箏回眸看了看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又回過頭來看著那方手帕,慢慢拿起手帕擦拭的額頭的水珠,又將手帕收好,移步走回初斕宮。
剛走到花園,便看見陳兮縈坐在角落的石凳上,神色黯然,似乎在想著什麼,又想到剛剛她進門時的神情,傅綺箏有些疑惑,但畢竟不是同道之人,抑制住了好奇的心思,搖搖頭,向攬霞殿走去。走到石階下,佟書錦從殿內走出來,走下台階,側眼看了看綺箏,回過頭挪著步子走了。
「綺箏小主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年姑姑從傅綺箏身後走來,看著傅綺箏,又轉眼對冬梅說道︰「快去給小主備好熱水沐浴更衣,還有,準備些姜湯送來。」
傅綺箏低下頭,沒有說話。
年姑姑蹙眉道︰「馬上就要大選了,若是染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是,綺箏知道了,日後會小心的。」傅綺箏欠了欠,說道。
「好了,快些進去把衣服換了吧。」年姑姑說道。
傅綺箏方才回到攬霞殿內,剛踏進殿門,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來。
「綺箏,你怎麼了?」悠竹最先開口問道。
杜夕蕊不禁掩嘴而笑︰「要麼就是掉水里了,要麼就是惹了哪個娘娘,被潑了一身水。」
文月看見渾身濕透的傅綺箏,忙停下撫琴,走到綺箏身邊︰「姐姐,你這是?」
「綺箏小主,熱水備好了,小主先進去沐浴吧。」冬梅領著幾個丫頭提著熱水進來道,說完走入內殿,將熱水倒在浴桶內便退下了。
「姐姐還是快去吧。」文月道。
傅綺箏點點頭,走入內殿,拿出那方手帕放在一旁,解了衣衫,放下綰著的黛發,踏入浴桶,身子浸在熱水里,回想著剛剛的事情‘嘉懿長公主,和她姐姐住在樂陽宮,姐姐?難道,嘉懿的姐姐是,嘉影?’綺箏有些驚訝‘真是難以相信,脾氣暴躁,喜怒無常的嘉影公主竟然有個性子沉靜的妹妹,好像夕蕊曾經說過,兩姐妹一個愛捉弄人,一個不喜歡說話,嘉懿的性子是有些內斂,不過也不是杜夕蕊說的那樣吧’……
佟書錦走到花園,看著坐在石凳上沉思的陳兮縈︰「兮縈,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何近日總是眉頭緊鎖?」
陳兮縈抬頭看著書錦,又沉眼道︰「我沒事。」
「你別瞞我了,我都知道了。」佟書錦走到兮縈身旁坐下。
陳兮縈有些錯愕,忙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佟書錦看著兮縈,慢慢開口︰「知道你和那個斐珩昱的事,兮縈,咱們不是姐妹嗎,不是說過要互相照應,禍福與共嗎?為何你連這個也要瞞著我,若不是偶然听到你們的談話,我還被蒙在鼓里。」
陳兮縈低下頭去︰「錦兒,我不是有意瞞你,我是想告訴你,只是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佟書錦問道。
陳兮縈搖搖頭︰「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但每當我面對他,即是話到嘴邊,卻仍說不出口。」
「兮縈,你應該早早斷了這份情,難不成你真要為她去當宮女?若是日後太後不同意賜婚,你豈不是要當一輩宮女或是到了二十五歲才被放出去。」
陳兮縈拿出玉佩,說道︰「我斷然不會為了他而放棄皇妃之位,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棄父母棄家族于不顧,但是我開不了口。」
佟書錦拿過陳兮縈手里的玉佩︰「既然你開不了口,那我幫你說,做姐妹的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猶豫不決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明日中午,我去告訴他你的決定。」
陳兮縈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謝謝你,錦兒。」
佟書錦將玉佩收好,又看著陳兮縈︰「過了明日就好了,你也別再多想,斷情雖然苦,但只苦一時,總比你當別人的使喚宮女苦一輩子要好,好了,我們回去吧。」
陳兮縈點點頭,和佟書錦一道走回攬霞殿……
佟書錦思慮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拿著那塊玉佩,走到了那晚兮縈和斐珩昱約定的地方,遠遠的便看見一個背影站在那里,佟書錦走上前去,駐足,站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