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寥,初瀾宮中,傅綺箏坐在園子里的石凳上靜候來人。
「綾嬪娘娘深夜邀嬪妾來此,不會只是敘舊這麼簡單吧。」陳兮縈一人前來。
傅綺箏揚唇一笑︰「舒婕妤如今有孕在身,若非要事,豈敢叨擾,坐下說。」
陳兮縈落座,又言︰「綾嬪娘娘如今這般清閑,深夜十分還有心思在這兒飲茶,差點忘了,皇上已經許久不曾召見娘娘了,到也難怪娘娘整日無所事事。」
「花無百日紅,宮中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本宮沒有舒婕妤這樣的福分,舒婕妤以後可是母憑子貴,好了,本宮今日來並非與你要就榮寵之事相爭,是有一事望舒婕妤相助。」
陳兮縈掩嘴而笑︰「嬪妾沒听錯吧,娘娘這是在求嬪妾幫忙,那娘娘倒說說是何事?」
傅綺箏飲了口茶,徐徐說道︰「本宮希望舒婕妤*能助本宮找到杜夕蕊。」
陳兮縈暗嘲道︰「綾嬪娘娘家大勢大能耐大,為何不自己找,嬪妾只是區區一個婕妤,如何能為娘娘分憂。」
「如今不是論位分之時,之所以叫你來初瀾宮,就是希望我們能像當初一樣,沒有品階高低,只是為利而謀。」
「當初你可不願意與我等為某,不過你倒說說,我為何要幫你。」
傅綺箏說道︰「你是聰明人,一旦找到杜夕蕊意味著什麼你很清楚,華貴妃視尹氏為眼中釘,有尹氏在一日,哪怕是皇後也不得安心,除去她,于皇後于華妃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陳兮縈卻不以為然︰「我是依附華娘娘不假,可也沒必要如此費心。」
傅綺箏看著陳兮縈,正色道︰「若為你自己呢?」笑了笑又說,「尹氏是如今唯一一個育有皇子的後妃,如今你有身孕,若誕下皇子,將來你的兒子難道不想一爭天下?尹氏是貴妃,你如何和她爭,難道讓你的孩子尚在月復中就已然定了他這輩子最多只能是個親王。」
陳兮縈雖有所觸動,但仍是警惕︰「你已無罪,為何還要找到杜夕蕊揪著不放。」
傅綺箏冷冷道︰「雨霏慘死,晴初自盡,此前雲清之事和我被貶雨明的真相你更清楚,我和尹姜,豈止栽贓嫁禍這麼點恩怨。」
「那你要我如何幫你。」
「我知道杜夕蕊在皇後手里,只是我與皇後素來就有嫌隙,皇後未必肯賣我這個人情,你只需要旁敲側擊讓皇後放出杜夕蕊,或者由你將杜夕蕊抓出來,如此一來你不光能替皇後和華妃除去心頭患,還能立上一功,又給你的兒子闢了條坦路,這是筆不虧的買賣,我若是你,拼了性命也會說服皇後。」
「你會真心實意為我謀劃?」陳兮縈仍是一臉狐疑。
「若還有其他人可選,我斷然不會讓你去,白白便宜了你,不過只要能將尹氏繩之以法,我在所不惜。」
「此事我會考慮考慮。」
「你盡管考慮吧,皇後娘娘亦可考慮,可尹妃生產在即,若又是皇子,便是一道保命符,該說的都說了,告辭。」傅綺箏言罷,起身離去。
出了初瀾宮,年錦安等在門外︰「娘娘有幾成把握。」
傅綺箏輕搖了搖頭︰「不知,靜觀其變吧,若不成,最後咱們再自己動手。」邊走邊輕聲說道,「不過可以斷定,陳兮縈還不知道尹氏的身世,若是成了,這便是本宮送給她的大禮。」淺淺一笑,移步回宮。
第一場雪紛然而至,隨之而來的則是比瑞雪更能讓人心悅的消息,杜夕蕊露面了。
宮里的傳言是杜夕蕊一直躲在冷宮喬裝侍女,在靜明宮被陳兮縈抓了個正著,直接帶到了太後面前。
「皇後果真賣了陳兮縈一個人情,看來陳家在太後心中的分量也不輕啊。」傅綺箏笑說,剩下的便是觀戲了。
傅綺箏帶著年錦安和柳依匆匆趕往慈曄宮,如此一來大致可以斷定皇後乃至太後的意圖果真是為了給尹妃致命一擊。
進了慈曄宮,殿中跪著一蓬頭垢面的女子,傅綺箏真不敢相信那便是杜夕蕊。太後皇後元帝還有眾妃大都聚齊,傅綺箏上前福身︰「臣妾參見皇上、太後、皇後娘娘。」
太後說道︰「綾嬪來得正好,看看這是否是你所說的那個宮女。」
傅綺箏起身走到杜夕蕊面前,待她抬起頭才發現果真是她,竟成了這般模樣,可知這幾月來的日子並不好過。
未待傅綺箏開口,杜夕蕊便拽住傅綺箏的衣袖︰「娘娘,奴婢愧對娘娘大恩,但奴婢是被逼的,奴婢都是被逼的,奴婢要是不照做,不光奴婢活不下去,還要牽連奴婢的家人。」
傅綺箏拂袖擺月兌,淡淡道︰「太後在此,有什麼話你還是對太後說吧。」言罷走到一邊隨眾妃站立。
微微轉眸看向身邊的賀悠竹,微微莞爾點了下頭。
皇後厲聲道︰「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謀害了甄妃和小皇子,又是誰指使你這麼做。」
杜夕蕊連連點頭︰「是有人給了奴婢重金,讓奴婢在甄娘娘的茶里加傷胎之物,然後嫁禍給綾嬪娘娘,要是奴婢不照做,便要取奴婢和奴婢家人的性命。」
元帝震怒︰「何人膽大妄為至此。」
杜夕蕊立即抬手指向尹妃︰「是尹貴妃娘娘。」
尹貴妃原本被賜坐在一旁,聞言驟然白了臉色,起身斥道︰「你敢冤枉本宮!」
「奴婢因犯錯被罰去了浣裳局,尹貴妃假意可憐奴婢給了奴婢不少好處,之後讓浣裳局的人逼死綾嬪的好友沈雲清,待綾嬪來時,再由奴婢出面訴苦假意博取綾嬪同情,綾嬪娘娘心善,果真帶著奴婢回了景頤宮,奴婢則一直替尹娘娘監視綾嬪,伺機加害,綾嬪娘娘南巡歸來前尹娘娘便讓奴婢做好謀害甄娘娘嫁禍綾娘娘的準備,可奴婢豈能害皇嗣,無奈尹娘娘位高權重,奴婢為了保家人性命,不得不從啊。」
尹貴妃火冒三丈︰「你這賤婢,本宮幾時可憐過你,幾時讓你嫁禍綾嬪。」
杜夕蕊看著尹妃,哭訴道︰「娘娘已釀成大錯,事到如今不思悔改,可憐了小皇子和甄妃娘娘,奴婢有罪,死不足惜。」
太後遂道︰「空口無憑,你可有證據說是尹貴妃指使。」
「浣裳局的孫姑姑是尹娘娘的心月復,尹娘娘收買奴婢也是通過孫姑姑,孫姑姑可以作證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傅綺箏一旁靜默佇立,心下甚悅,尹氏如今是四面楚歌,怕是太後和皇後早已精心安排好一切,逃是逃不掉了。
「奴婢參見皇上太後娘娘。」來人正是浣裳局的掌事宮女孫姑姑。
「孫姑姑,你來得正好,這個賤婢敢污蔑本宮,你告訴她們,本宮沒有害甄妃。」
「娘娘,紙包不住火,娘娘當日讓奴婢買通杜夕蕊之時奴婢就勸過娘娘,娘娘執迷不悟,都是奴婢的錯,那時奴婢就不應听娘娘的吩咐,豈料娘娘會如此毒害甄妃娘娘又連累了綾嬪娘娘。」
「你。」尹氏怒目圓瞪,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般眾叛親離。
「奴婢這里有不少東西都是尹娘娘賞的,皇上太後一看便知。」李姑姑呈上一木盒,打開後盡是珠寶玉器。
華貴妃道︰「尹氏身為貴妃竟賞了這麼多貴重之物給一個浣裳局的婢女,若不是有所圖,又豈這麼大手筆。」
「奴婢這里也有娘娘賞賜的玉佩。」杜夕蕊說著拿出一塊環珮,「奴婢知道此物有朝一日能用來贖罪,故一直帶在身上。」
皇後驚然︰「這是…這是本宮贈與泠鈺皇子的滿月之禮,尹貴妃竟把它隨意賞給一個宮女。」
傅綺箏不禁心下一笑,戲當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這你作何解釋。」元帝冷道。
尹貴妃慌忙辯解︰「皇上,臣妾承認的確臣妾是給了些好處讓她去盯著綾嬪,可臣妾萬不敢謀害甄妃和皇子,臣妾也是母親,豈會不知喪子如切膚。」
太後皺眉道︰「這麼說你承認杜夕蕊是你安插在綾嬪宮中的?」
尹貴妃斜睨這傅綺箏︰「臣妾和綾嬪素有過節,安插眼線不過是為了盯著她謹防她算計臣妾。」
「笑話,綾嬪會算計貴妃娘娘?娘娘若不找她的麻煩已是萬幸了。」甄妃徐徐進來,邊走邊說。
甄妃施禮後立于殿中,掃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人,尹貴妃見到此人更是愕然。忘雪跪下叩首,甄妃才說道︰「這個婢子也許皇上太後瞧著陌生,可舒婕妤她們定是記得的。」
陳兮縈頷首言︰「嬪妾記得此女之前好像是綾嬪娘娘入宮時便跟在身邊的。」
佟書錦也附和道︰「嬪妾也記得,可這個宮女對綾嬪好似並不忠心。」
「自打此婢子跟在綾嬪身邊,綾嬪便多次觸怒皇上,連番陷入危境,最後還入了雨明宮,諸位姐妹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說她忠心,倒也忠心,只是主子不是綾嬪而是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已經不是第一次安插心月復到綾嬪身邊,欲置綾嬪于死地了。」
「既然是本宮的心月復,你又是如何得知。」
甄妃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臣妾不忍綾嬪被蒙在鼓里,遂在雨明宮是便替綾嬪清理了門戶,貴妃娘娘眼見事情敗露,這宮女還是貴妃娘娘親自接回宮去的。」
太後看著跪在第上的忘雪︰「說,你又是怎麼回事。」
「奴婢原是尹貴妃娘娘宮中的侍女,綾嬪娘娘入宮,尹娘娘忌憚綾娘娘的家世,便將奴婢安置在綾娘娘身邊,後來綾娘娘開罪了貴妃,貴妃便讓奴婢伺機陷害綾娘娘,所以奴婢跟在綾娘娘身邊時多次害綾娘娘陷入危機,綾娘娘待奴婢甚好,奴婢一直愧疚不已,如今也是該贖罪的時候了。」
皇後淡淡道︰「原來尹貴妃早有除掉綾嬪的心思,這就難怪會利用甄妃去陷害綾嬪呢,真是委屈了綾嬪也委屈了甄妃母子,如此惡毒的婦人怎配為貴妃。」
尹貴妃驟然跪下央求︰「皇上,這兩個婢子是臣妾安置在綾嬪身邊的不假,可臣妾萬不會謀害甄妃啊。」
皇後斥道︰「如今證據確鑿,你竟還敢狡辯。」又看著元帝,「皇上,證人都已指正,尹氏謀害皇子嫁禍綾嬪,罪大惡極,該當如何處置。」
太後隨即道︰「尹氏雖未認罪,但她已承認兩次安插心月復欲害綾嬪,身為貴妃,如此攻于心計已是難恕,念在她身懷六甲的份上,不如暫且廢其貴妃之位,遷入雨明宮禁足,待其生產後再行審問。」
「就按母後說的辦吧。」元帝臉色陰沉至極,言罷起身往殿門走去,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傅綺箏,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