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宮,清晨便已喧鬧起來。傅綺箏進去時,嘉懿正在梳妝。
傅綺箏走到嘉懿身後,支開了伺候的婢女,拿起步搖插入嘉懿發髻中,慨然道︰「也不知今日是算送你出嫁還是迎你入府。」
「以後你還是姑且稱我聲嫂嫂好了,之前稱你為姐姐,那是因為你是皇兄的妃子,我還比你年長一月呢。」嘉懿說道。
傅綺箏忍俊不禁︰「原來還委屈了公主。」
嘉懿笑道︰「等你什麼時候入主頤華宮,咱們什麼時候再平起平坐。」
「好。」傅綺箏輕聲應道,悉心為嘉懿裝扮著。
「這麼說你想好了?」
傅綺箏淡淡道︰「試試吧。」
「綺箏,有一事不知是不是我多慮了。」
「何事?」
嘉懿緩緩說道︰「我覺得甄妃並非=.==是你應信之人。」
傅綺箏甚是不解︰「為何,甄妃一直都在相助于我。」
「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總之你小心便是,我感覺甄妃沒那麼簡單。」
嘉懿的一席話盤桓傅綺箏心中良久,無論可不可信,之後的路原本就是打算只身前往,至少不會連累他人,甄妃失子,便是最痛的教訓。
傅綺箏沉默了一陣子,又道︰「差點忘了,這是我送給哥哥嫂嫂的新婚賀禮。」
年錦安奉著鴛鴦枕走了過來,嘉懿看了一眼,打趣道︰「妹妹一番心意,嫂嫂就收下了。」
傅綺箏替嘉懿打理好了發髻,一切也就妥當了,遂言︰「我也該回去更衣了。」
「你也隨我去承天殿祭奠先祖吧。」
承天殿,莊嚴肅穆,嘉懿在女官們引領下進入大殿跪拜先祖,傅綺箏則等候在殿門外。
待嘉懿祭完,女官都退了出來,水霧對傅綺箏說道︰「綾嬪娘娘,長公主讓娘娘進去。」
傅綺箏入內,環顧其中,無數的燭火映亮了整座大殿,嘉懿站在殿中望著恭賢皇後的畫像佇立。待傅綺箏入內,宮女關上了殿門,殿中只剩嘉懿和傅綺箏兩人。
嘉懿苦笑道︰「跪拜完母後,還要去給太後辭行。」
傅綺箏抬眼一望,正前方掛著的畫像是寧太祖宣帝,而身旁掛著的卻並非公孫皇後,而是寧華夫人趙氏,但畫像上卻是背立側眼回眸,笑靨微露,卻難見其真面容,遂問道︰「為何趙夫人的畫像會是如此。」
「趙夫人的美,是畫卷所難以表現的,太祖曾聚天下畫師,可要麼是畫得不盡美,要麼是美得過俗,這張畫是母後畫的,趙夫人是母後的姑母,就連母後都畫不出趙夫人的驚為天人,也畫不出她一生的柔情傲骨和顛沛流離,遂只畫了背影。」
「母後和趙夫人都是大寧兩位君主心尖上的人,這其中的故事以後有機會再講給你听。」嘉懿看著恭賢皇後的畫像,「母後,如今斐王二氏在宮中攪弄風雲,翻雲覆雨,女兒無能為力,皇兄是母後一手帶大的,想必母後看著也痛心吧,母後一定要庇佑綺箏,讓她成為繼母後之後大寧的第二個賢後,母儀天下。」
傅綺箏走到恭賢皇後畫像前,畫上那個溫婉端莊的女子豈是斐太後能比的,若恭賢皇後還在,這寧宮又會不一樣了吧。
「公主,時辰到了,該去向皇上和太後辭行了。」門外宮女喊道。
「走吧。」傅綺箏心中已是百般陳雜。
「綺箏,從今以後,你的家交給我,我會與傅府榮辱與共,我的家就交給你了。」嘉懿看著傅綺箏懇摯的說。
嘉懿的話雖是一句囑托,但卻是沉重萬千,這其中的艱難不言而喻,傅綺箏輕點了點頭,此刻的默然應允,今後的路便是荊棘密布,永不回頭。
嘉懿前往乾寧宮拜別元帝,傅綺箏則匆匆趕往慈曄宮,進入慈曄宮時,太後和皇後早已端坐在殿上,從太後尋常的裝束便不難看出,在她心中,只是做給天下看的過場罷了。
走入殿中福身︰「臣妾參見太後、皇後娘娘。」
「綾嬪不會是日日承寵就不將太後和本宮放在眼里了吧,眾妃都到了,唯獨你姍姍來遲。」皇後責備道。
「臣妾不敢。」
太後瞧了一眼傅綺箏,端起茶盞劈著沫子,淡淡道︰「好了,今日既是有正事,經不起耽擱,下不為例,起來吧。」
「謝太後、皇後娘娘。」傅綺箏起身,走到殿旁與眾妃站立于甄妃身旁,對面站著華貴妃和雲妃。
「本宮也為傅公子和長公主準備了賀禮,等下你一並帶回去吧。」甄妃輕聲說道。
傅綺箏頷首言︰「謝娘娘。」抬眼一看華貴妃身後的陳兮縈,神色凝重,便知她心中應是憤懣且又無奈,面對高高在上的太後和皇後,縱使仇恨再深,卻拿她們無可奈何。
嘉懿在女官左右攙扶下徐徐走入殿中,斂裙跪下叩拜道︰「母後,女兒今日出嫁,特來拜別母後,感謝母後多年來的養育照顧。」
「母後祝你與傅祺公子百年好合。」太後說道,示意夏鸞惜呈上龍鳳金鐲。
皇後揚唇一笑︰「本宮也祝皇妹與夫君舉案齊眉。」讓妙蔻奉上了一雙玉如意。
「謝母後、皇嫂。」嘉懿叩謝。
「去吧。」太後抬手道。
女官攙扶起嘉懿,轉身走出慈曄宮,待嘉懿走後,太後便讓眾妃散去。
「怎麼了,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甄妃走在傅綺箏身邊問道。
傅綺箏回過神來,淺淺一笑︰「只是見到公主出嫁離宮有些感觸。」
甄妃詫異道︰「嘉懿嫁去的可是你們傅家,你這個做妹妹的竟然還不開心。」
「並非因此,只是見太後可以冷漠如此,便知公主喊的那一聲母後,應是多心寒。」
甄妃也嘆息道︰「二位公主也是可憐,嘉懿公主如今受封敬儀長公主,嫁給傅公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但早已出嫁的嘉影公主,斐家,不過是又一個火坑。」又看向傅綺箏笑說,「好了,你還要趕著出宮,快去吧。」
傅綺箏遂辭別了甄妃,乘上馬車由禁軍護送,歸心似箭,迎親的儀仗將繞城而行,傅綺箏出宮則徑直往傅府而去。
馬車停在了傅府門前,年錦安和柳依扶著傅綺箏下了馬車,傅綺箏抬眼一望這些年只在夢中出現過的家門,親切而慨然。賓客絡繹不絕,傅任賢和秦氏已在門外等候,傅綺姝也站在一邊。見傅綺箏走來,眾人跪迎道︰「恭迎綾嬪娘娘。」
傅綺箏快步上前扶起雙親︰「爹娘這是折煞女兒了。」又看著傅綺姝,「姐姐也起來吧。」
眾人起身,傅綺姝笑道︰「妹妹如今是皇妃,爹娘和我理應行禮,這是規矩。」
「小姐。」雲兒站在秦氏身後,熱淚盈眶喊道。
萍春斥道︰「雲兒不得無禮,這是綾娘娘。」
傅綺箏看著她,微微莞爾︰「不礙事,隨她吧。」扶著秦氏,與眾人一起走入府中,望著這魂牽夢縈的家苑,此刻是真切回來了。
府中賓客皆跪迎在兩側。
「裕王已經到了,在里面呢。」秦氏說道。
傅綺箏走入堂中向裕王一欠︰「裕親王。」
裕王拱手回禮︰「娘娘客氣。」
「這兒人多雜亂,娘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讓爹和王爺也能敘敘朝堂上的事。」傅綺姝說道。
傅綺箏遂和秦氏她們去往花園,還是當初入宮前的與母親和姐姐小坐涼亭,當日在此處見到了夏鸞惜和她的母親,如今夏鸞惜已是崇儀女官,她的母親當是驕傲了吧。
秦氏一直靜靜看著傅綺箏,如今兒女各自成家,傅祺仍住家中,傅綺姝雖嫁去親王府,但還在宮外,時常也能回來,唯獨傅綺箏,今日之後,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女兒一面。
傅綺箏拉著秦氏的手︰「娘,女兒不孝,幾番讓娘擔心了。」
「母親都是為兒女操持的命,只是沒想到,娘的五丫頭如今是綾嬪娘娘了。」
「雲兒都要改口管小姐叫娘娘了,一時真不習慣。」雲兒笑說道。
傅綺箏笑了笑︰「看你照顧夫人得力的份上,少不了你的賞,萍春也有份,跟著年姑姑和柳姑姑下去領賞吧。」
待個婢子走後,傅綺姝嘆道︰「真沒想到那場風波的背後竟是尹姜在搗鬼,不過如今也算是惡有惡報。」
傅綺箏淺淺一笑︰「想一箭雙雕,卻成了咎由自取。」真相是萬不能告訴母親和姐姐的,若她們知道背後還有個皇後和太後,豈能不為傅綺箏擔心。
「箏兒,那些事听得娘心驚膽戰……」
傅綺姝忙道︰「娘,妹妹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可如今也是有了別人沒有的福氣,娘應當高興才是。」
「娘放心,女兒會保護好自己的,女兒入宮有些時日了,也經歷了不少風雨,尹氏身為貴妃尚且奈何不了我,別人想加害就更難了。」
「夫人,秦相來了,正和老爺在書房議事。」家丁稟道。
傅綺箏遂起身言︰「娘,女兒找爹和外祖父有些事情,先去趟書房。」說完便離去,這是難得的機會可知曉些朝堂的事,如今太後身在後宮心在朝堂,傅綺箏又豈能拘于紅牆之中。
家丁守在苑前,傅綺箏走到書房門前,敲了敲。
「誰。」傅任賢問道
「是女兒。」
「進來吧。」
傅綺箏遂推門入內。
「臣見過……」秦相拱手欲行禮
傅綺箏皺眉抱怨道︰「外祖父,這里沒外人,我是綺箏,您的外孫女。」
秦相樂呵笑了笑︰「那日見你從乾寧宮出來,真不敢相信小綺箏如今已是綾嬪娘娘了,外祖父老了,再也不能抱你坐在膝上逗樂了。」
「箏兒來此是?」
「爹,女兒想知道斐王陳三府在朝堂的勢力,爹也別瞞著女兒了,太後視秦傅兩家為眼中釘,爹和外祖父心里想必清楚,這已不是爹和外祖父兩人的事了,女兒身在宮中,在太後眼皮子底下,早已無法置身事外,只能和太後皇後一較高下。」
傅任賢震驚︰「什麼,你要和太後皇後……」
秦相又笑道︰「綺箏已經長大了,外祖父明白,後宮朝堂本就密不可分,你爹想讓你獨善其身,如今看來是不能了,只是這路凶險,綺箏可想好了?」
「綺箏早已想好,爹和外祖父想保護綺箏,可女兒也想保護秦傅兩家,女兒在宮中,直面太後已是風口浪尖,太後想讓斐王陳三族連手的野心已然表露,如此一來,傅家的處境和女兒的處境都是一樣的,女兒斷不能讓太後心願達成。」傅綺箏說道,沉了口氣又道,「實不相瞞,尹氏被廢一事,女兒也有份,女兒早已不是只知明哲保身的人了。」
傅任賢喟然道︰「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也許如今確是不該讓你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