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罷,傅綺箏披著斗篷徐徐走在宮道中,夜靜謐,飄著小雪,柳依和水霧掌燈在前引路,年錦安撐一把紙傘跟在傅綺箏身邊。
「又是一年了,過得真快。」傅綺箏慨然道。
「瑞雪兆豐年,好兆頭呢。」柳依笑說。
「水霧想看煙花,听說平公公準備了好多煙花。」
「你呀就知道玩,難怪你家公主不要你。」
「公主哪里不要奴婢了。」水霧委屈道。
兩人時常如此拌嘴,傅綺箏也是付之一笑,到希望她們永遠如此無憂無慮,萬不要卷進爾虞我詐的紛爭之中。
回到景頤宮,年錦安說道︰「今夜皇上想是會陪著皇後和太後,不會來景頤宮,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向太後請安呢。」
傅綺箏點了點頭,走入寢殿坐下,看著桌上未完的棋局,拈起一枚棋子,執棋沉思,年錦安掩上了門。
傅綺箏方才問道︰「舒容華那邊如何。」
「奴婢已將查到了所有線索通過小福子告知了舒容華,舒容華已去挨個核實過了,許是有了出首皇後的準備。」
「那些線索只能指證皇後令尹氏難產喪命,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能指證皇後是甄妃一案的主謀,不過倒也不錯了,總好過皇後全身而退,至少那個孩子皇後是養不了了,陳家和太後也算是分道揚鑣。」
「若舒容華忍氣吞聲,豈不是……」年錦安擔憂道。
「本宮斷不會讓她忍氣吞聲,陳兮縈聰明有膽識,但始終沒學會隱忍,不知何謂喜怒不形于色,讓本宮對她的性子了如指掌,她對本宮的敵意也從不隱藏,她這顆棋子擺布起來可謂得心應手。」傅綺箏淺淺一笑,落下棋子,即刻活了一盤棋。
柳依門外喊道︰「主子,平公公準備了好些煙花,主子快來看看吧。」
傅綺箏遂言︰「其他幾位嬪主若還沒歇息就叫來一起熱鬧熱鬧吧。」
傅綺箏站在主殿前,小平子已擺好了煙火,文月和周楊二采女皆來了主殿前。
「參見娘娘。」二人齊施禮道。
文月笑著一欠︰「姐姐。」
傅綺箏莞爾道︰「今日是除夕,各位姐妹在宮中也是孤身一人,倒不如一起過個年。」
「能和娘娘一起過年,我等榮幸之至。」周氏奉承道。
「主子,時辰到了。」
火樹銀花平地起,華麗綻放,流光溢彩,奼紫嫣紅,聲聲除舊歲。
「娘娘,新年此刻當許下心願才是。」周氏喊道。
「姐姐,咱們許願吧。」文月笑道,遂閉眼雙手合十。
傅綺箏便也隨之祈禱,心下默念︰「願天佑大寧,天佑皇上,願家族平安。」
眾人都跟著在煙火前許下心願。
「二位小主許的什麼願望呀。」
「嬪妾是求上蒼保佑娘娘和嬪主。」周氏大聲道。
「嬪妾也是。」楊氏附和道。
「姐姐呢?」
「既是心願豈能隨便說。」
「那妹妹先說,我的願望是希望孩兒平平安安出世,姐姐快說。」
傅綺箏抬頭望著夜空,凝眸道︰「願天佑大寧,天佑皇上。」
「就屬你這兒最熱鬧。」煙火中徐徐走來的人影,驚了在場的人。
「參見皇上。」傅綺箏福身道。
文月和周氏楊氏也跟著福身請安。
「都起來罷。」元帝抬手道,看了一眼眾人,「願也許了煙火也放了,都散了吧。」
元帝看著傅綺箏道︰「昨日那盤棋沒下完,接著下。」言罷移步進了主殿。
傅綺箏遂跟著入殿。
文月黯然轉身,燕兒忙安慰道︰「嬪主別急,等嬪主誕下皇子,皇上一定會更眷顧嬪主的。」
文月苦笑道︰「皇上日日都來景頤宮,可從沒進過落梅台,這也叫眷顧?」
「如今皇上獨寵綾嬪娘娘一人,咱們景頤宮的人也能跟著沾沾光呢,至少還能見到皇上的面,總比其他宮中連皇上人影都看不到要好。」周氏笑說,和楊氏一道離去了。
元帝拉著傅綺箏走入寢殿,一看桌上的棋局竟然解了,皺眉道︰「你解的?」
傅綺箏輕點了下頭︰「看皇上昨日絞盡腦汁也沒轍,臣妾以為皇上今夜不會過來,所以閑來無事,順手就……」徐徐垂下眸子,知道元帝已然不悅。
「朕想了一宿也沒想出解法,你說你隨手就解了,這是欺君。」元帝冷道。
傅綺箏認真地道︰「臣妾豈敢,皇上若不信大可問問錦安她們,臣妾當真只落了一顆棋子。」
「真的?」元帝仍是一臉狐疑。
傅綺箏莞爾道︰「其實這死棋著實難解,臣妾只不過比皇上多想了那麼一點點,全憑運氣。」
元帝遂也展顏︰「行了,朕技不如你,甘拜下風。」
「皇上不是應陪著太後嗎,怎麼有空到臣妾這兒來了。」傅綺箏好奇問。
「母後跟朕提起欲將睿兒過繼皇後撫養,朕說要思量思量。」
「泠睿皇子剛出生便沒了母親,著實可憐,難道皇上不想讓皇後撫養皇子?」
「皇後那個樣子,如何能教養皇子。」
「若皇後娘娘有了皇子,說不定會改改性子,孩子真的能讓人改變不少,甄妃娘娘失子後變得沉默寡言,臣妾看著也是難過,說到底都是臣妾連累了甄妃娘娘。」傅綺箏內疚道。
「事情都過去了,無須自責,那依你之見,朕該不該讓皇後撫養睿兒呢。」
傅綺箏坐到元帝身旁︰「皇後娘娘有了二皇子,一定會是一個好母親的,不過皇上倒也不能只憑臣妾一面之詞就做了決定,也應好生斟酌才是。」
「出主意的是你,讓朕猶豫的也是你。」
傅綺箏忙道︰「皇子撫養是大事,臣妾豈能替皇上做主。」
第二日清晨,傅綺箏隨元帝一道去往慈曄宮。太後正抱著泠睿皇子逗樂,皇後在一旁笑意盈盈,眾妃也都跟著樂呵,只有甄妃一臉淡然地坐著,華貴妃身後還有個臉色陰沉的陳兮縈。
見元帝進來,眾妃齊福去,元帝向太後行禮道︰「母後。」
「皇上來了,快來看看小皇子正看著皇後笑呢。」太後說道。
「臣妾給太後、皇後娘娘請安。」傅綺箏隨之一欠。
皇後顯已無暇顧及,只說了句︰「免禮。」目光便又落到了泠睿那兒去了。
元帝走到殿上坐下,傅綺箏與眾妃坐到一旁。
女乃娘牽著泠鈺皇子進來,跪拜到︰「孫兒給父皇、皇祖母、母後請安。」
太後看了一眼泠鈺,笑說︰「是泠鈺啊,乖,起來吧。」
女乃娘扶著泠鈺起身,卻不知所往,殿上的人大都顧著泠睿去了。華貴妃伸出手,笑著說︰「大皇子都長這麼高了,來,到華娘娘這兒來。」
泠鈺躲到女乃娘身後,死死抱著女乃娘。華氏見狀卻也不惱,反而起身上前,蹲下欲抱走泠鈺。
泠鈺一下子哭了起來,拍打著華貴妃︰「你是壞人,你不要過來。」
泠鈺的哭聲驚動了殿中眾人,目光齊刷刷射來。
華貴妃見狀,驟然沉了臉色,順勢推了一把,斥道︰「你這孩子好沒教養。」
傅綺箏上前拉過泠鈺,看著華貴妃道︰「皇子年紀尚小不懂事,有口無心之言,娘娘豈能和稚子過不去。」言罷蹲拿出手絹擦著泠鈺的眼淚,安慰道,「皇子不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大皇子要勇敢才是。」
「我要母妃,要母妃。」泠鈺哭得更加厲害起來。
傅綺箏也不由得心疼起來,縱使和尹姜曾是深仇大恨,可尹姜已去,恩怨便已了結,尹氏生前可惡,但泠鈺卻是個孩子,罪過算不到他身上,這般干淨的哭聲,直刺傅綺箏的心。遂將泠鈺抱入懷中,輕語︰「皇子不哭了,一會兒綾娘娘帶你去堆雪人,讓柳依她們陪著皇子打雪仗。」
小孩子果真是愛玩的,抹了抹眼淚,眨巴著眼楮看著傅綺箏︰「真的嗎?」。
傅綺箏笑著點點頭,牽著泠鈺轉身欲回座位……
「綾嬪,大皇子今日所為,不會是你教出來的吧。」華貴妃斜睨這傅綺箏冷冷道。
傅綺箏將泠鈺交給柳依牽著,轉過身沉眼道︰「臣妾若有這個心思,還不如直接在皇上面前道娘娘的不是,何必大費周章利用一個孩子。」
華貴妃哼笑道︰「這麼說,你是沒少在皇上面前詆毀本宮了?」
「夠了。」元帝厲聲道。
華貴妃無奈一欠,憤憤回了位子坐下。
「孩子不過說了一句玩笑話,二位妹妹何故如此爭執,說來也是,這孩子要是沒母親照顧,真不知會成什麼樣子。」皇後嘆道。
傅綺箏也是喟然道︰「可惜二位皇子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皇後詫異︰「綾嬪竟還懷念尹氏那罪婦,莫不是她當日害你害得還不夠?」
傅綺箏遂言︰「臣妾只是就事論事,尹氏罪歸罪,可孩子是無辜的。」
「許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讓尹氏以死贖罪,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皇後淡淡道,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皇子,目光憐愛,又對元帝說道,「泠睿皇子剛生下來就沒了母親,著實可憐,皇上,臣妾願意做他的母親,將他撫養長大。」
「皇上,萬不可將泠睿皇子交給皇後。」陳兮縈驟然起身,跪在地上。
傅綺箏甚是心悅,陳兮縈果然是經不起如此激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