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將過,接著便是大選,如今貴妃專寵,于宮中嬪妃來說有無新妃,又有什麼區別呢,倒是有不少人等著想看傅綺箏的笑話,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孟氏那句花無百日,已舒妃為首的不少嬪妃早已心照不宣,怨只怨孟氏藏不住話罷了。
于傅綺箏來說,這些秀女能讓她有所忌憚的便只有那斐湘了,斐湘初來乍到就算靠著太後一時半刻也爬不到傅綺箏頭上,但年錦安的話卻警醒著傅綺箏,當年的惠妃仰仗著太後亦是越過二位貴妃坐上了後位。
「大選當日主子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讓那些個不知深淺的秀女看看什麼叫貴妃風儀。」柳依笑道。
水霧也跟著附和︰「對對,錦閣送來了好幾件雲錦制的衣裳,倒時候娘娘穿上一定威風凜凜。」
這兩個丫頭倒是難得想到一起去了,傅綺箏正在案前揮毫書寫著詩句,心`.``下卻是另有打算,頭也不抬地說了句︰「本宮不去。」
「啊?」水霧難以置信。
柳依不解問道︰「主子為何不去?」
年錦安奉著茶進來,笑說道︰「娘娘要是去了,皇上還選得了嗎」
水霧很是遺憾︰「可是娘娘是貴妃呀,又是這六宮之主……」
柳依責備水霧道︰「瞎說什麼呢,六宮之主是皇後,這話要讓太後听了去,又該動怒了。」
水霧垂頭喪氣︰「可奴婢還想跟著娘娘去見識見識大選呢。」
傅綺箏淡淡道︰「你若想去,就讓姑姑去給李公公說說,讓你跟著前去隨侍皇上就是。」
「可是娘娘不去坐鎮。萬一皇上選了那個斐湘可怎麼辦呀。」水霧擔憂道。
傅綺箏微微苦笑道︰「本宮去與不去,斐湘入選已是鐵定了的事。本宮又何苦前去看見她那番耀武揚威的樣子。」
「听說斐湘在初瀾宮里到處吹噓先前那幾月在宮里之事,讓其他秀女很是羨慕。」柳依說道。
「斐湘如此。招來的恐是嫉妒,而非羨慕,這樣的事奴婢見得多了。」年錦安嘆道。
「當初夏鸞惜就因一幅畫卷招來嫉妒毀了前程,如今孟氏雖身在靜明宮,未必不會有另一個孟氏,斐湘到底還是涉世未深,不知多一分招搖便多一分危險,暗箭難防,太後也未必能替她擋住。」傅綺箏忽又想起。遂問,「說起孟氏,她在靜明宮如何?」
年錦安道︰「靜明宮中雲常在有惠常在作伴,應是不會寂寞了。」
傅綺箏笑了笑說︰「她們二人倒也難得再見,且又能平起平坐了。」
年錦安又道︰「太後時常去看過二人,想來應是放不下惠常在。」
「她畢竟是太後一手扶上後位的,尹氏之死又替太後攬下了一切,多少因太後而被廢,王家已經覆滅。太後對王宓難免有所愧疚,王家謀反,留她一條命已是難得,料想此生恐是難再走出靜明宮。太後心里也該是清楚,能做的不過就是多去探望探望罷了。」
「太後對孟氏亦是關心,孟氏的父親曾是太醫院院判。救過太後的命,後來不知何故被問了斬。太後念其恩情,便讓皇上將孟氏封了妃位。」
「救命之恩在太後眼里豈能大過血緣親情。如今太後應是要一門心思全放在斐湘身上了。」
兩行字落成,「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拿出手絹鋪開來,渾然兩種意韻,宣紙之上清雅雋秀,絲絹之上則是下筆遒勁若游龍,隱隱透著些磅礡氣勢。
年錦安看了看笑道︰「這絲絹看著也非宮中的上等織品,娘娘卻從不離身,只知上面有字,奴婢還好奇上面究竟寫著什麼能讓娘娘如此珍視,現在一見果真是無價之寶。」
「什麼無價之寶,奴婢也想看看。」
「奴婢也要看。」
水霧和柳依興致沖沖地跑到書案前一看,只是一方普通的絲帕上繡著兩行字而已,水霧皺眉道︰「這算什麼無價之寶。」
「一看這絲帕就知不是宮里的手藝,哪像是主子用的,主子為何如此珍視。」
水霧撓撓頭︰「這兩句詩奴婢好像听公主提起過,但公主說了奴婢也不懂。」
「你們兩個丫頭不用知道得太多,這是皇上對娘娘的一番心意呢,有了這個,娘娘不去看那大選也罷。」年錦安笑道。
三年前眾妃齊聚大選,如今卻只有元帝與太後出面,傅綺箏不去,舒妃甄妃到時也就只能跟著在宮里靜等了,不少嬪妃很是不解傅綺箏為何會放棄這鏟除異己大好的機會。
大選的前一天傅吟微便搬來了景頤宮,成了未選便被汰為女官的第一人,有人唏噓,卻仍也有些秀女羨慕不已,畢竟傅吟微去的是景頤宮,如今景頤宮之人,無論是宮婢還是女官,哪怕品階相同在宮里卻是處處高人一等,連水霧和柳依這樣並非女官的一等宮女,出去都能由著別人喚一聲姑姑了。更何況在秀女的眼里,早已信了那傳得已有些神乎的說法︰景頤宮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宮女都是有機會成為娘娘的。
傅吟微任景頤宮掌儀女官,職權雖在年錦安之下,但景頤宮的人又豈敢把她當奴婢,大都明白所謂女官不過是一個稱號,傅吟微是傅綺箏的堂妹,豈會與其他人一樣在宮里當一輩子奴才,只不過是暫且棲身在宮中陪伴貴妃,有一日擇了良婿應是要嫁出宮去的。
傅綺箏親自去往初瀾宮接了傅吟微前來。路上傅吟微小心翼翼問傅綺箏道︰「以後吟微是不是要稱姐姐為娘娘了,稱自己為奴婢?」
傅綺箏莞爾道︰「無外人之時還是叫姐姐吧。」
「那吟微這個掌儀女官需要做些什麼呢?」
年錦安即道︰「吟微姑娘放心,一切有奴婢打點著。吟微姑娘什麼都不用做,只需陪著娘娘即可。」
「那我這應算是宮里第一大閑職了吧。」傅吟微驚喜道。
水霧對傅吟微道︰「吟微姑娘。奴婢是水霧,姑娘還記得吧。」
傅吟微瞥了她一眼道︰「記得。就是那個膽小怕事的丫頭。」
水霧不服氣道︰「奴婢那叫謹慎。」又問,「可我們該怎麼稱呼吟微姑娘啊,莫不是也叫姑姑?」
「在外叫姑姑,在宮里叫小姐。」柳依說道。
「為何要叫小姐呀。」水霧不解。
「說你笨你還真是蠢,不叫小姐難不成叫姐姐嗎,吟微小姐管主子叫姐姐,你敢管主子叫姐姐嗎。」
傅綺箏笑了笑道︰「好了,就照柳依說的辦吧。」先前在初瀾宮看見嚴嫣見到自己面帶怯色,方才想起了心下的疑惑。孟氏雖已被打入冷宮,但嚴嫣當日為何會與孟氏相談甚歡,是已為孟氏拉攏,還是孟氏另有所圖。
進了景頤宮,傅吟微環顧四周,黯然道︰「之前還說姐姐關在宮里可憐,如今連我自己也給關進來了。」
傅綺箏走到殿中坐下,嘆息道︰「若不是在名冊上見到了你的名字,不然連我都不知曉。叔父為何也不傳個消息來。」
傅吟微忿忿道︰「我爹就那個樣子,只想著靠自己升官發財,又事事小心,不僅不敢把我從待選名冊上抹去讓我進了宮不說。還不準我告訴伯父,他也不想想我是什麼家世,平京的千金小姐又是什麼家世。若沒有姐姐,早就被那個陳兮若給欺負死了。」
傅綺箏也是無奈︰「叔父若肯知會一聲。內府初選時便可將妹妹剔除,如今也不至于讓你進來容易出去難。」
「沒關系沒關系。在姐姐這里住著挺好的,正好能在宮里玩玩,反正有姐姐也在沒人敢欺負我,听毓秀說連雲妃開罪了姐姐都被皇上貶成了常在,什麼舒妃陳兮若,通通不怕了。」傅吟微笑道。
傅綺箏疑惑︰「毓秀是誰?」
「就是太常寺少卿之女方毓秀,說那日她和倩然在御花園摘了雲妃的花,還是姐姐幫她二人解得圍呢,听說雲妃被姐姐狠狠教訓了一頓又被皇上打入了冷宮,真是大快人心。」
傅綺箏沉眼道︰「那日嚴嫣也在。」
一提到嚴嫣,傅吟微沉了臉色,似有些不悅起來,沉默不語。
傅綺箏見她這般神情,不解道︰「之前瞧著妹妹不是與嚴嫣要好嗎,怎麼說起嚴嫣就不高興了。」
「她知道貴妃娘娘是姐姐之後,開始還在炫耀她跟姐姐熟識一起參加過風華競,之後又一個勁兒跟我打听姐姐的事,姐姐的喜好,還打听姐姐和皇上之間的事,我不過就知道素州那些,她以為我故意瞞著她,後來就不理我了。」傅吟微抱怨道。
傅綺箏聞言,不禁娥眉輕蹙︰「嚴嫣在秀女中提過風華競之事?」
傅吟微點了點頭︰「她知道姐姐當日是穿的我的舞衣之後,將我的舞衣要了去,我都沒有吝惜就給她了,誰知後來竟翻臉不認人。」
傅綺箏又問︰「那斐湘可知道了?」
「自然知道,她起初還不相信呢,不過她听說了之後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許是嫉妒。」
見傅綺箏眉間隱隱透出些憂慮,遂問道︰「娘娘在擔心什麼。」
傅綺箏遂對年錦安輕言道︰「斐湘應是知道本宮會些舞藝了。」
「娘娘會跳舞?」
「主子會跳舞?」
年錦安和柳依萬分驚訝。
傅吟微也是吃驚︰「你們是姐姐的貼身侍婢,竟然不知道,姐姐當年一舞傾城,素州多少公子為之傾慕,我記得有個叫鄭元之的遍尋姐姐不得,還找到我家去過,只是那時姐姐還不曾來。」
傅綺箏正飲著茶,听到那個名字,隱隱一怔,端著茶盞愣了良久才將蓋子合上放下。
年錦安見傅綺箏愣然出神,忙對傅吟微說︰「吟微姑娘,這些事莫再提起了,宮里人最善的便是捕風捉影,要是被別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娘娘恐會招來大麻煩。」
傅吟微這才知失言,低下頭小聲說︰「姐姐莫生氣,是吟微口無遮攔,以後定不會再提了。」
柳依高興道︰「這下可好,斐小姐估麼著是要氣死了。」
「罷了,但願斐湘息事寧人。」傅綺箏徐徐說道,又問,「吟微,雲常在孟氏,也就是之前雲妃,可曾去過初瀾宮?」
傅吟微點了點頭︰「除了姐姐之外也就只有雲妃來過,另外,還有個佟貴人與蘇承徽一起來的。」又譏誚道,「那個陳兮若之前還顯擺自己是舒妃的親妹妹,可在初瀾宮的一月,舒妃就沒來看過她,也不曾召她前去,不過佟貴人來時倒是問候了她幾句。」
孟氏應是想效仿當年的華氏拉攏些秀女為己所用,只可惜人是拉攏了,卻把自己搭了進去。
大選之日,水霧一早便跟著李常海看熱鬧去了,傅綺箏則在殿中與傅吟微對弈,也許此時只有這棋局才能讓心緒寧靜些許。
傅綺箏一言不發,沉著下棋。近午,傅吟微已連輸不少局,托著腮,不禁焦灼喃喃︰「怎麼下都下不過姐姐。」
「吟微小姐不必惱,論下棋,連皇上都未必是主子的對手呢。」柳依笑道。
年錦安從宮外回來,欠身︰「娘娘。」
傅綺箏目光仍在棋局上,執子欲落,問道︰「如何?」
「兵部尚書之女陳兮若、素州知府之女嚴嫣、太常寺少卿之女方毓秀、潯州通判之女徐倩然,還有斐湘。」
雖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傅綺箏聞言仍是愣了一陣子,手里的棋遲遲未落下。
年錦安又問︰「依娘娘看應將她們該分去何處。」
傅綺箏回過神,俄而落子于局上,道︰「讓陳兮若去熹和宮,其他的姑姑看著辦吧。」
柳依不解︰「主子為何只定了陳兮若去蘭嬪娘娘那兒。」
傅綺箏淡淡道︰「蘭嬪怨懟舒妃卻又無可奈何,讓蘭嬪忍氣吞聲下去本宮于心不忍,既是她宮里的人,如何待之,便是由她做主了。」
「那斐湘呢,主子就不好好想想該讓她去哪里合適嗎?」。
「有太後在,斐湘少則封嬪更甚則為妃,那她便要接替之前孟氏直接入主承陽宮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