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七姑娘就按照宮竹的命令開始著手收拾行李,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宮竹決定把旅店集體轉讓,後院兒燒掉,大件行李不帶,輕裝上路。唯一麻煩的就是春福婆婆的藥房。春福婆婆剛剛啟程去青國,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回來。藥房里的東西有一些是婆婆自己獨創的,或有劇毒,或救人命,誰都說不好,也不敢去踫。
宮竹站在春福婆婆的藥房里,心里多少有些後悔。
不該讓她去青國的。
那天他等著春福醒來,告訴她想叫她去青國一趟,又跟她說了自己心里的打算。春福沒有多加思慮就答應了。永昌王爺急著走,她也沒有異議的收拾了幾件行李馬上跟著走了。直到春福坐上了永昌王爺的馬車,往他懷里塞了一瓶子藥丸,囑咐了他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等她回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心里面的舍不得。
七年前,當他被傷痛疼醒的時候,他看到了滿眼血絲的春福。春福已經不想是當年他們相好時那樣年輕了,卻已經很漂亮,只是連日的操勞讓她多了幾分倦色。春福見他醒來,笑了,眼角滿是褶子,
「當年太後娘娘就說你有福氣,能長命百歲,果然是個老不死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二人相互扶持。對于他要做的事情,春福或許是知道的,但春福從來不多話,他要她幫忙,她就一定幫。除此之外,她就一直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個小藥方,是春福的心血。
「大人,那兩個人都處理掉了。」
花臉出現在門口,恭敬的說。
「嗯。」
宮竹收起自己的情緒,回過頭去看著花臉。
「花臉,你看到了,我不能讓任何可能的因素,壞了我的計劃。他們二人,已經被皇後盯上了,目標太大,他們活著,我們就可能死。」
「是,大人。」
「花臉,你來著旅店也有幾年了,咱們都是交心的朋友。現在的情況你也能懂,我要回去了,我要帶著小皇子回去。這件事情恐怕會有許多艱難。花臉,現在我要你決定,你是要跟著我,為我辦事,還是要離開,繼續過你自己的生活,還是,如果你喜歡,我把這下旅店留給你,可以……」
「大人,花臉跟著您。」
宮竹還沒說完,花臉就做好了決定。要不是宮竹舍命相救,他或許活不到今日,要不是春福婆婆精心的救治,就算他活下來,可能也不會像個正常人這樣生活。他的感激,是由內而生的。當時他留在這里,雖然也是一時的感激之情,但是宮竹那他當朋友,以誠相待。他的朋友不多,他也想要珍惜。
這估計是最近幾天來,最讓宮竹開心的一件事情了。他興奮地點頭,
「好,花臉。」
兩個人就這樣達成生死契約。
北齊起床後發現自己在爺爺房間里。他在床上坐起來,從窗口看到了另外那做小樓。他先是一陣開心,笑嘻嘻的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去找齊心妹妹。可是忽然他又停下來,她想起來額,齊心妹妹已經走了。他泄了氣又重新躺下來,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他想,他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齊心妹妹了。
除了爺爺女乃女乃,娘親,還有偶爾見到的花臉叔叔,他都沒有別的可以安心跟對方說話的人。來往的客人多,不過他們都是客人,不多會兒,他們就走了。留下的還是他自己。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希望能跟一個人在一起。他想跟齊心在一起。
七姑娘悄悄推開房門。她忙著收拾東西,而且昨天北齊也很累,她想讓北齊多睡會兒。可她打開門後,卻發現北齊已經醒過來了,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七姑娘大約能猜到,他還是在傷心那個小齊心。她走過去,坐在床邊,笑眯眯的看著北齊。
「娘,爺爺呢?爺爺在哪里?」
七姑娘做出略微有些不開心的表情,撅撅嘴。然後又笑笑。其實在她的心里,她還是感覺有些心疼的。北齊總是這樣,遇到什麼傷心的事情,總是想要逃避她這個做娘的,因為她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看出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在傷心,是不是在難過。
「哎呀娘,我就是想去問問什麼時候能讓花臉叔叔帶我出去玩兒啊,我想出去玩兒。」北齊沖著他娘撒嬌,故意作出孩子的模樣。
七姑娘指一指窗外的另一座小樓。北齊看了一眼,有一點點的不開心,不過還是馬上恢復了臉色。
「那我去找爺爺了娘。」北齊說完跳下了床,‘蹬蹬蹬蹬’的跑下了樓。
「爺爺,你在哪兒啊?」
北齊進到小樓里就開始大喊。
「北齊,到這里來吧,在二樓書房。」
北齊听到他爺爺的聲音,就向二樓跑去。推門進去,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那人用吃驚的眼神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很不喜歡那個看著他的人,覺得不舒服,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爺爺仍然讓他過去,他沒辦法,就過去了,但還是一直跟那人保持距離。
「北齊,這位是魏爺爺。快叫爺爺。」
北齊不樂意的努努嘴,
「魏爺爺好。」
「好好,這,這。」
那人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北齊,兩只手伸出來想要抱抱北齊。北齊卻一直往後退,直到退到爺爺的身後,抓著爺爺的衣服不肯松手。
「皇上,皇上啊!您趕快起來看看啊。這是您的皇子啊!您的皇子啊!」
那人突然像是瘋了一樣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一邊磕頭,嘴里一邊還喊著這樣的聲音。北齊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後退。宮竹卻清楚,宮竹的心里很復雜,他不知道如果北齊問他的話,他該如何跟北齊解釋這件事情,如何跟他說明白,為什麼那人要提到皇上,又為什麼,要叫他皇子。同時他的心里卻又很理解為什麼他會這樣做,他們都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的,皇上對他們來說,就是天,這樣一件大好的事情,對于皇上來說肯定也是好的。他自己有時候看著北齊,也會覺得很感激。
「魏瑪,魏瑪,你在干什麼,快起來。」
宮竹把北齊護在身後,不讓那個嚎啕大哭的人靠近北齊。一面還要阻止他磕頭,他的額頭上已經可以看到血印了。
「皇上,皇上,我對不起你啊,皇上,皇上啊。」
宮竹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對不起皇上呢?
「皇上,殺了我吧,殺了我吧皇上,皇上就殺了我吧。」
「魏瑪,魏瑪你在說什麼?」
「大公公,大公公快走啊,保護皇子,保護皇子啊。」
宮竹越听越覺得不對勁兒,他感到心慌,但是,他不敢想。
「魏瑪,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宮竹終于感到沒有耐心,而且他的心里也覺得越來越不好。魏瑪停下嚎啕,卻還是不住的流淚,還是在哭泣。
「大公公,是我對不起皇上,對不起皇子,對不起你啊。皇後的人就快來了,你快走,快走啊。」
「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魏瑪停下來,不再嚎啕,更不再哭泣。
「大公公,我帶他們二人來的時候,通知了燕蘭家的人,他們。」
‘啪。’
宮竹一個巴掌打在魏瑪的臉上。他想把魏瑪給殺了,給撕碎,給碎尸萬段。可是,他來不及。他忽然想到北齊還站在後面,他回過頭去,卻發現北齊正疑惑的看著他。眼楮里滿是不解,疑惑,懷疑甚至是質疑。宮竹沒有跟他說話,他仙子只是想盡一切辦法節約時間。
「花臉。」
宮竹叫了一聲,有幾個呼吸的功夫,花臉便從窗戶跳了進來。
「大人。」
「花臉,快把北齊抱到他娘那里去,告訴小七,兩個時辰之內必須出發。」
「是。」
花臉沒有猶豫,從宮竹的身後抱起北齊就下樓了,向另外一個小樓去。七姑娘其實已經听到了聲響,只是她不敢出去看,卻加緊的收拾行李。花臉給他帶話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從花臉的手上接過北齊,北齊一言不發。七姑娘沖北齊笑笑,希望他能安心些。
「魏瑪,你知道的,」
「大公公,魏瑪,求一死。」
宮竹想要說幾句教訓的話,想要打他幾拳,想要問問他為什麼,想要,想要給他個理由活下去。但他看到了魏瑪臉上堅定地表情,忽然他就什麼都不想說了,什麼都不想問了,既然他求一死,就讓他死好了。
「那好。」
宮竹說完後,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七姑娘收拾好行李後,就牽著北齊的手站到了後院里。她對于北齊的表現,不知道說什麼好,北齊一直不說話,安靜的任她擺布。沒有問話,沒有耍賴,沒有置氣。她看著北齊,想到,或許北齊也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有種感覺,她心疼自己的孩子。
「娘,女乃女乃的小藥房。」
北齊忽然開口,拉著七公主過去。
北齊推開藥方的門,熟練的走到平日里春福婆婆干活兒的地方。他東翻翻,西找找,七姑娘就那樣看著他,也幫不上忙。不一會兒,北齊就抱出來好多的瓶瓶罐罐。
「娘,把這些都拿上,都是女乃女乃的寶貝。」
七姑娘點點頭,小心跟北齊一起把那些小藥瓶都包到包袱里。
母子二人再返回院子里的時候,宮竹也收拾好了行李在等待了,小二已經把稍微大一些對的行李都裝到了車上。
「嗯,你帶上了就好。」
七姑娘點點頭,知道宮竹指的是春福婆婆的藥罐,看了一眼北齊。宮竹也明白了,都是北齊的主意。
宮竹看著這個孩子,心中像是有破濤洶涌。他蹲下來,拉著北齊的小手,看著北齊,問,
「北齊,你知道我麼要去干什麼嗎?」。
北齊搖搖頭。
「北齊,我們要去逃命。」
宮竹、七姑娘和北齊坐在車里,花臉換了身僕人的衣裳在外面趕車。馬車走出去沒多久,身後的小旅店就起火了,大火已經從後院燒到了前廳。宮竹看著那火焰,沒有說話。北齊也看著,臉上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