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兒做好了飯,阡便同裴城進屋去用膳了,白面饅頭,四樣小菜。葉瓊兒的廚藝不太好,阡卻感覺,這是她這些年,吃過得最好吃的飯。
用罷飯,阡同葉瓊兒去洗碗,兩個男人便在屋中下起了棋。
「他便是千秋的魏王爺吧,你的夫君。」葉瓊兒別過臉,淺笑著說道。
「他是千秋的魏王爺,卻不是我的夫君。」
葉瓊的余光掃到了阡眼中的漠然,斂起了嘴邊的笑,「其實,你也不易。」
阡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傍晚時分,阡換回了那件素青墨蓮的裙子,在風中如鼓起的帆,只是那墨蓮,若重疊的血色,比深灰的天色,更濃重,更深沉。
葉瓊兒從身後走過來,道:「在看什麼?」
「看山,看天。」
葉瓊兒望著她望著方向,道:「沒有想到我和裴城會成為夫妻對嗎?這世上的事,誰又能理得清楚呢?」
「那時候,我再也不想過那種滿手鮮血的日子,卻不知道能去哪里?後來,認識了裴城,發現他也想離開萬古城,說來你還算是幫了我們呢。」
阡微微蹙起柳眉來,「我?」
「是你,你失去了記憶以後,去了左府,惜諾從秦歌的人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便告訴了李笑允,李笑允派人追查你,恰巧華如夜也來萬古尋你,李笑允便想將他暗殺在萬古。裴城知道以後,想找人通知華如夜,身邊無人可信,我就做了這事。後來,就越走越近,等他辭了官,便同我在這兒蓋了間房子。」
「你能否教我,如何打暗器?」阡突然一轉話峰,葉瓊兒頓了一下,笑道「當然可以。」
「暗器這東西,雖說不入流,用好了,卻勝過刀劍。」葉瓊兒在庭院掃了一眼,踏地躍起身來,摘了一把楓葉回來。
「我許久未用了,這手法怕是有些生疏了。」說著,葉瓊兒的指間夾了一片楓葉,一個回手,手臂甩了出去。順著她手臂用力的方向,一片楓葉,扎到了遠處的樹干上,半片葉子都沒了進去。
「暗器並不是只有飛鏢和銀針,很多東西都可以做暗器,一朵花,一方手帕,甚至是一根頭發。」即便是阡這個外行也看得出,葉瓊兒用暗器的手法。幾乎登峰造極了。
「你來試一試。」葉瓊兒將一摞楓葉,遞到了阡的手中。
阡接過楓葉的瞬間,腦海重復著她剛剛扔暗器的動作。她將楓葉夾到指間,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夾著葉子的手臂上,一瞬爆發出去,葉子旋轉著飛了出去。卻只是擦了一下樹干,便落到的地上。
阡又扔出了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最好的一次,也不過將樹干劃了一道痕。
「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要多加練習,才有成效。」葉瓊兒在一旁抬了抬她的手臂,道:「再偏一點。」
裴城從一旁走過來,道:「她功夫不好,你看看教她用左手打吧。」一般人都是用右手持劍,用右手發暗器,
葉瓊兒看過去,道:「我怎麼沒想到,真有你的!」幾分贊許,幾分笑意。接著轉過目光,道:「你練習著,我去拿繡花針來。」
裴城抱臂站在一旁,只是看著,沒動作,也不說話。刻意讓出一邊,讓雲揚可以看到她。阡練習得投入,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她對裴城這個師父,還是極滿意的,每每覺得自己不濟的時候,她都後悔,當時沒有跟他多學一點。
「你們之間發了什麼事嗎?」。裴城突然開口問道,阡手中的楓葉倏得飛了出去,步步破風,釘在了樹干上。
阡的細又夾起了一片楓葉,擲了出去,道:「一言難盡。」
他見她剛剛的眸色一片漠然,以為她沒有听到,他也索性不再問她。
葉瓊兒出來,恰好看到了樹干上的那片楓葉,笑道:「不錯嘛!我這樣的天賦,不習武真的可惜了。」
葉瓊兒走過來,模出繡花針,開始教阡用左手發暗器。
夜色漸深,一根根銀針,從縴白如玉的手中射出去,如墨夜中一瞬即過的流星,有多出了幾分冷韻來。
雲揚遠遠看著,眸色越來越深,卻始終未置一語。
等到夜深了,阡沐浴之後,坐到床邊。右臂的上還隱隱作痛,左臂練了一個晚上,說不上酸還是痛,她全不在意,想著已經過了三日。衣中的五色煙被水浸透了,不能用,不知趙朗是否還有左府附近。
簡易的小屋,依然傍水,兩畝薄田,遠避朝堂。她緩緩起身,走到了窗口,她好像多再多看看,不知道她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了。
次日,秋高雲淡,阡同雲揚離開的時候,裴城同葉瓊兒站在院中,沒有送出來。兩個男人抱拳,都道「後悔有期。」
葉瓊兒只是朝阡擺了擺手,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阡同雲揚照著裴城所說,搭了一條船過河,繞著最矮的那座山走了兩個多時辰,便能回到江州。
秋日不冷不熱,兩人的自己走得快些,到了江州,阡見雲揚沒有離開的意思,道:「你不回千秋去嗎?」。
「你不是也要回去?」兩人的話本來就少,阡的神色極疏離,雲揚的總是眸中深沉難辯,話到了嘴邊,又是無言。
「我是會回去,卻不想同你一起。」阡說完,雲揚以為她會極淡漠地瞥他一眼,卻不想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千秋欠我的那些,你說你來還我是嗎?」。
「是。」
阡上前兩步,近得幾乎貼在了他的身上,「放心,我會去討的,只是你要讓我用願意動手的資格。」
說完,她便後退一步,轉身朝左府的方向走,「好,我們多久為限?」
「半年。」
雲揚望著她淹沒在人群中背影,也轉過了身去,他會奪得皇位,向她贖罪的。
二十多匹馬,行過喧鬧的集市,穿過的落葉堆積的林間小路。
趙朗同二十余個暗兵一直等在左府附近,已過了三日期限,本以為出了什麼事,不想就看到了阡。
「姑娘,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去千秋,討債。」阡一夾馬月復,馬行得更快。
承晉城中,繁星如許,明月如初。別居顯然一直有人打理,雖沒有人居住,卻一點都少人氣。
屋內沒有燻香,飄著淡淡的墨汁味,內室于外室的隔門,換成了珠簾,淺碧色的朱簾,雕花的楠木大床,青紗的床幔,窗邊的木案上,擺著兩座琉璃盞。
外室的牆壁上掛了四副水墨花,分別是梅,蘭,竹,菊。
初瑤走進來,甚至覺得這里不是她曾經住的別居,可是又有極濃得熟悉感。
這里的擺置,很符合她的風格,素靜中帶著一點男子的闊達。
初瑤緩步向屋內走,在四幅畫的中間,掛著一樣物件,剛剛她還以為,只是裝飾屋子的擺設。仔細看過去,才發現是一條折疊的軟鞭。
軟鞭手桿的兩邊各嵌著一塊玉,褐色的泛著煙紋的玉,最難得是,這兩塊玉看上去極貼合,不像是裝飾,握在手里不生熱,初瑤忍不住拿起鞭子,揮了一鞭,極其柔韌。
她這麼一握,便不想放下了。
「喜歡嗎?」。初瑤一心都在這個屋子里,竟然沒有听到如夜進來的腳步聲。
「喜歡。」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為她準備的,她抬眸看著如夜的瞬間,有幾分失神。
不知是不是她太欣喜了,肚子里的孩子咚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將手搭在了小月復上。
如夜的劍眉微皺,道:「怎麼了?」
初瑤笑笑,「孩子踢我。」
如夜笑道:「是嗎?我听一听。」說著,便一膝點地,半跪到了地上,側臉貼到她圓起的小月復上,抿著唇,深眸含笑,卻似乎還有一點點緊張。
見他這個樣子,初瑤先笑了,肚子里的孩子,很適宜地又咚了一下。如夜刷得一下就站起來的,把著她的肩膀道:「動了,他動了。」
千秋的尤城中,車馬穿行,集市販賣,卻怎麼也不比千秋城繁華。
阡走在路邊,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銀兩?」
趙朗算了算,道「大概不到二白兩。」
阡的腳不一停,趙朗朝她停的地方望了過去,是賭坊!
「姑娘,你是……」
「沒錯。」這點錢遠遠不夠,她不願搶,不願偷,這是最好的辦法。
阡走出兩步,停了下來,想著自己還是一身女裝,道:「你先進去等我。」
「是。」
阡走回客棧,走到客棧旁的那條小路口,便無論如何也邁不動腳步了。
她本想,等一切結束,她再來看他,可是……
一步一步,那荒草中的一培黃土,沒有墓碑,現在自然滿是荒草。
她走到那黃土包的面前,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我的細指顫抖著撫模著黃土,觸到那些荒草的時候,她恨命地拔了下來。
淚水打在草根帶出的新土上,她才發覺,她哭了,她的莫葛啊!
她不敢給他立碑,她怕他怪她,做了她的孩子。
她仰面,狠狠攥著手中的黃土,「莫葛,再等一等,娘親會讓那些人,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