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夜一怔,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整個身體如玄鐵一般僵在那里。
如夜的眼眸一瞬轉而深寒,他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決絕,他伸臂她攬到懷里,「又想扔下爛攤子讓我收拾嗎?」。
阡的眼眸因為他的一句話,氤氳如露,她做再錯的事,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責怪的話。
她此生,欠他太多,可是怎麼辦呢?她沒有機會還他了。
她抬臂,回報了他,「你一定要幸福,要替我幸福。」如果可以,她想把她所有的幸運都給她,可是怎麼辦呢?她這一生,國恨家仇,顛沛流離,沒有幸運可言。
她這一生,最幸運,便是有他,不離不棄,如父如兄。
如果,她還僅剩下一點點快樂,一點點幸福,她都想給他。
如夜,今日一別,自此天涯,或許死生不復,好想謝謝你+.++,謝你十二年如一日,可是怎麼辦呢?一個謝字,實在太輕太輕了。
不要再為我守著這課孤寂的心了,你是愛她的,我知道。
阡輕輕推開了他,抬眸看著如夜,「我該走了。」
皇宮中山茶花開得正好,宮粉,水粉,雅白,繁花競綻正襲人,山茶的清香摻著,冬日淡淡的清冷氣味。阡一身煙青色裘衣,在白馬背上飛舞。
如夜現在最高的城牆上,看著她的背影,穿過一道道宮門,最後消失在眼際。
她說不要他送她,難怪古人曾說,人生最痛,莫過于生別離。
如夜深邃的眸中,凝起深邃的悲涼,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洛州城中,原本蓋在地上薄薄的雪沫,和著黃土和血液,渾濁猙獰。
這是幾天來,兩軍交戰最慘烈的一天,黃沙漫漫,冀州與洛州的交口,血色蔓延了幾里。
阡知道,這是千秋幾進幾退,留下的痕跡。
如今戰事如此緊張,她想現在出洛城,是不可能了,她能做的只有等天黑。
在千秋的這些日子,她都在謀算回千秋之後的計劃,也是時候,赴與雲揚的半年之約了,可是幽藍在信條中說,此次千秋派出的先鋒是,是雲揚府中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子,叫步無涯。
此等領土的對戰,穆靖遠不可能派一個碌碌無名的小卒,這樣的差事,終究會落到雲揚的肩上。
她飛鴿讓趙朗,查了這個步無涯,此人極愛惜自己的容貌,最喜紅衣,生性不羈,居無定所。若是她沒我猜錯,他便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步閻羅。」
夜,月細如絲,寂廖無星子。
阡換了一身,千秋的服飾,兩名暗兵引開城門口的士兵,她才得以騰過城牆。
趙朗與幽藍在冀州盤下了一家酒樓,她該回去與他們回合。
阡走過一條小巷,隱隱見路口有火光,她借地一騰,趴在了屋瓦上。
待那些人轉過巷口,阡看清了他們的樣貌,都是十七八到二十幾歲的青壯年,舉止訓練有素,每人手中都舉了一個火把,即便他們沒有穿軍甲,也可以看出他們是千秋的士兵。
帶頭的那個人,道:「你們那邊,你們這邊,其余的人跟我來。」
人三出散開,听到一人低聲道:「到哪里找啊?永世的銀光雷,可比我們的火雷威力大多了,銀光雷炸開的時候,我親眼看著王爺就在那旁邊。」
「閉上你的嘴,王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阡的眼眸一顫,雲揚失蹤了!前幾日她無意听如夜說,銀光雷剛剛研制出來,正好讓他們試一試。她見到的高坡上的大坑,原來是銀光雷留下的。
銀光雷,火樹銀花和火雷的結合,威力可想而知,在銀光雷之下,還會有活口嗎?
阡騰,朝那被炸毀的高坡走了過去。沒有了將領的千秋大軍,本該是一盤散沙,還能如此不慌不亂,可見這步無涯,當真是不簡單。
當初她將尤城和洛州城,交給如夜,便知道這場仗,不可避免,她也是篤定了李笑允,不會幫千秋攻打永世的。且不說承晉城,易守難攻,單憑永事的雄兵,他也是端不會插手的。
折損萬古的兵力,和好容易積攢下的財力,便宜千秋,弄不好等他兵力疲憊,財力空虛的時候,千秋還會反咬他一口,她都想的到,李笑允這只狐狸怎麼會想不到。
阡提起,用輕功騰過,直覺告訴她,雲揚沒有死,可若是沒有,他為何遲遲不現身呢?
冀州城與慶州城相鄰,這被炸的地勢又高,左側是山坡,雲揚會不會去了慶州城?
千秋城新溪王府中,穆少陵也很是頭疼,他這些年為了結黨,在千秋買下了幾家店鋪,分封到岳州城之後,店鋪遷到了岳州兩家。
但岳州城不比千秋城,收入根本不夠官員之間的奔走,加之楊煜被殺,他又為拉攏民心,散盡了府銀,現在的手頭,別提有多拘謹了。
手下辦事的人,便提議再盤下幾家店鋪,他一個王爺,一不能盤賭坊,二不能盤青樓,又盤不到酒樓,最有利可圖的,便只有藥鋪了。
這天下人,誰能無病無災,藥店的收入穩定,他也就同意了。開始盤下的三家店鋪,收益雖不算多,但也穩定,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可誰想,近日百姓卻發現店鋪中賣假藥,有一些原本只是傷寒之類小病的人,吃了藥之後,有的毫無效果,有的病的更重,前日竟有一人吃了店鋪的藥,痴傻了。
因為店鋪都是別人在幫著打理,沒有知道那是他的店,現在出了事,店鋪的人,眼看兜不住,便跑了,半路被官府抓的回來。
上了一日刑,那人便把他招了出來。穆靜遠本就因為,萬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心有怒火,乾風好容易抓住他的瑕疵,揪著不肯放過。
他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一日,冀州的風,格外的大,倒不是那種狂風大作,風極冷透,仿佛可以穿透人的棉絮,皮膚,血液,吹到骨子里。
該是因為幾日來的戰事,店鋪都閉門謝客,風灌穿在大街小巷,除了冷,還給人一種,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哀怨。
這幾日,她走遍了整個冀州城,都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原本微微不安的漣漪,漸漸高漲,她是不甘心的,他不是要還她嗎?她還什麼都沒向他討。
阡出了城,在慶州找了整整五天,仍是無果。
天突將大雪,不知該用柳絮還是用鵝毛來形容才好,行人越來越少,她沒有穿裘衣,雪凝在她的睫上,如同一顆雕刻的淚,凝白而頹唐。
許是因為大雪的緣故,竟一點風都沒有,偶有行人,忍不住朝她望過去,目光在的容顏上徘徊片刻,便被這一雙眼眸攝了回來。
這樣的女子,有九天玄月的光芒,又有萬丈寒澗的冰攝。
是她太過執著了,她緩緩轉過身,準備出城,在漫天飛雪中,她看到了一個落寞而廖遠的背影。
「雲揚。」她清清冷冷的聲音,穿過稀薄的行人,穿過漫天的飛雪,似乎沒有一絲情味。
然而,他並沒有回頭,倒是路人朝她望過來,隨即又轉過頭,走自己的路。
「穆雲揚。」阡快步走上過去,還有幾步之遙,叉路口走出了一個人。
幾步跑到了雲揚的身後,翹起臉才能給他披上裘衣,雖然這人一身男裝,她卻看得出她是一個女子,而她認得她的側臉,是憐星。
阡停住腳步,她本就不該選他。
還有幾步,便走到了城門,雲揚腳步一停,憐星不解,「怎麼了,王爺?」
他幕然轉身,恰逢阡轉過身,淡漠眸色,如孤梅冷月,如雪中青蓮。
「阡。」
憐星的身子一抖,阡側回身,四目相對,雪舞依舊,風推眸影,一瞬間,仿佛歲月流轉千年。
這一日,他們沒有出城,阡進客棧要了一個火盆烤火,剛到火盆旁,憐星就敲門走了進來。
「王爺,他听不到了。」阡記得那日的憐星,與往日都不一樣,語氣是傷痛的,神色是頹廢的。
「這件事不應該找大夫嗎?」。阡收回目光,伸手挑了挑盆里的木炭。
「莫阡你沒有心嗎?他這樣都是因為你。」憐星上前兩步,踢翻了地上的碳火盆。
阡起身,冷冷睇了她一眼,道「因為我?他吃得苦都是因為他的父皇,還有你們這些陽奉陰違的下人。」
憐星原本失控的臉色,瞬間轉白,「你說什麼?莫阡你以為你還是魏王府的側王妃,我的主子嗎?你不過是個南尤的余孽。」
阡水眸驟然閃過一抹厲色,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余孽?」阡上前一步,「就你也配做我的奴婢?」
憐星也笑,「你有什麼好神氣的?一個不干不淨的落魄公主,南尤的人都這般無用,才會亡了國。」
好一個不干不淨!好一個無用!
阡又上前一步,腳下半紅的木炭,咯吱作響,「細作被發現的一日,敝履都不如。」
阡強壓著水袖下的繡花針,她才不至于命喪當場,讓她這麼死了,多便宜。
「你到這里來做什麼?」雲揚從門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