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她就是想哭。
倒沒有覺得天道不公,她只是覺得師父不公平。
師父怎麼是這樣的人?
師父竟然還做過這樣的事?
對別人那麼好,卻戲弄自己?
當然也不是怨恨,就是覺得委屈,但內心更委屈的其實是她都不知道師父是這樣的人。
她跟隨了師父六年,卻似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而更悲哀的是,她不認識的這個人已經死了,再也見不到了,再想認識也認識不了了。
那種悲傷如同潮水瞬時將她淹沒,無可掙扎躲避的溺沉。
那種悲傷比看到師父尸體時還要難過千倍萬倍。
悲傷的莫名其妙,毫無道理。
她也不想想什麼道理,就想這樣哭。
她都沒有好好的哭過呢,從小她就沒哭過。
從樹上摔下來,被父親罰跪,偷吃糖粘掉了一顆牙。
抱著師父的胳膊離開京城,被扔進黑乎乎的野地里。
在外行走風餐露宿,在地上睡咯的渾身疼,被蟲子咬,蛇鑽進褲腿里。
看到師父死去,看到父親母親死去,甚至看著自己死去。
她都沒有哭,甚至連哭的情緒都幾乎沒有。
只有那一次花燈節棋盤花燈被人破解失去了五千兩銀子的時候,她特別想哭。
棋盤花燈。
可不就是因為他嘛。
現在又是他。
都是他。
君小姐透過淚眼看著年輕男子。
眼望天神情尷尬的男子正悄無聲息的向後退去。
「不許走。」她喊道,人又撲了上去。再一次抓住了年輕男子的胳膊。
年輕男子哀嚎一聲。
「你到底要干什麼啊?」他喊道,「你不是為了錢,也不是垂涎我的美貌。你」
他說到這里停頓下反應過來了。
「你是為了這個人?」他問道,雖然是問,眼神已經清朗。
君小姐看著他點點頭。
你能和我說說他的事嗎?你怎麼認識的他?是什麼時候?他和你說過什麼?
她心里涌出無數的問題,但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你這個棋局,也是那個人告訴你的?但是沒有告訴你怎麼解?」年輕男子已經先問道。
君小姐再次點點頭,眼里適才涌出的淚水被擠落。
年輕男子干笑兩聲。
「我真是無妄之災。」他嘀咕說道,說罷又一臉坦然的。「小姐很抱歉,關于這個人,我也沒什麼可跟你說的。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緣,還是很久以前,你要找他的話,我幫不到你。」
他說完看到這女孩子臉上更悲傷幾分。
糟了。又要哭了。
他心中哀嚎一聲。但這一次女孩子卻沒有哭,而是帶著幾分悵然。
「不,我不是要找他。」她喃喃說道。
他已經找不到了。
她只是想听听師父的事,想看看別人眼中的師父。
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意義,但是人不一定總是要做有意義的事啊。
「總之不管是為什麼吧,我都幫不了你,我也就和他有過這一面之緣,說了這麼兩三句話而已。」年輕男子大概明白了說道。
師父常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也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跟師父只是一面之緣。
這也不奇怪。君小姐沒有說話點點頭。
看到她講道理,年輕男子松口氣。
「真的,我連他叫什麼是誰干什麼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因為…。」他說道,挑眉攤手,說到這里忽的一頓。
君小姐看著他。
「因為那天有一件事對我有些重要,所以我對于那天記憶比較深,要不然也不會記得他。」年輕男子說道。
因為一件事印象深刻的話,就會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所涉及的人和事都記的牢一些,這很正常。
但君小姐還是看到他臉上閃過的一絲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是窘迫。
看來那件事是件讓他窘迫的事。
不過跟師父無關,就跟她無關了,她沒興趣去關心別人發生過什麼難忘的事。
「事實上我真沒記得,我都忘了這事了,還是在陽城突然看到那個花燈才想起來的。」年輕男子接著說道,又伸手拍了拍胸口,「我真沒騙你。」
君小姐嗯了聲垂下視線,松開了抓著他胳膊的手。
年輕男子整個身子都松懈了。
「小姐,那個人是不是騙了你了?」他忍不住笑道,肯定是糊弄這位姑娘把那一副滑稽的棋局當奇珍異寶,「你不用在意,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才不是正經人呢。」君小姐喝斷他,很是不滿,「不認識不知道,就別亂講。」
年輕男子撇撇嘴。
「那棋局就算…就算解的辦法古怪一些,但是,那也是很精妙的棋局。」君小姐說道。
再精妙也是豬而已嘛,年輕男子咧嘴一笑,又忙收住。
「是。」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君小姐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握著手有些恍惚。
「那小姐,雖然我們很巧,跟你巧,跟你認識的人也巧,但這世上的巧多了去了。」年輕男子試探說道,「也沒什麼稀奇的,所以,我們不如也萍水相逢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可以走了吧?」
听他顛三倒四的話,君小姐伸手按了按臉,覺得自己今日失態也太過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想了想問道。
也許師父曾經提過呢。
年輕男子並沒有推辭回避,聞言爽朗一笑。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說道,沖君小姐一抱拳,「令九。」
他這句話說完,沒有看到這位姑娘還禮,或者報名或者說聲令公子。
她看著他,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你為什麼叫令九?」她說道。
年輕男子心里啪嗒一聲似乎是山又塌了。
怎麼又問為什麼啊?
先前問她為什麼是二貨也就算了,這個怎麼也要問為什麼啊。
這他娘的怎麼回事啊?他又哪里說的不對了?
這名字不罵人吧?他心里哀嚎。
怎麼沒完沒了了。
雷中蓮也忍不住看了君小姐一眼。
如果說先前質問二貨那句是因為被罵的是自己理所當然,那現在質問人家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就有些不講理了。
當然,傻子都知道這年輕男子報的名字肯定不是真名字,行走江湖萍水相逢前日有仇近日有怨敵我未分,怎麼可能報出自己的真名字。
那她現在這是在質問他報的假名字嗎?
看得破不說破,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是很簡單的人盡皆知的道理。
君小姐不會不知道。
要不然她也不會不退不讓的逼得嚴家低頭,也便不會又輕易的接受了嚴家的認錯。
又或者純粹是在問他為什麼叫令九?
一個人叫什麼名字,當然是有原因的。
比如自己叫雷中蓮,是因為祖輩姓雷,中是排行在中,蓮是生他時娘在采蓮。
比如有人的名字是在路上撞來的,或者見到一只狗,或者見到一只牛,所以叫做狗剩,叫做大牛。
當然君小姐和方少爺的名字就講究的更多。
不過詢問對方名字的來歷,應該是很熟稔或者關系很好的人才會做的事。
他們之間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年輕男子抬起頭對君小姐露齒一笑。
「因為我在家排行九。」他說道,「我姓令,所以就叫令九了,粗淺的很,讓小姐見笑了。」
君小姐看著他神情若有所思。
「這樣啊。」她說道,「令九是這麼來的啊。」
年輕男子對她保持著笑容,白白的牙閃閃亮。
「要不然呢?」他問道。
要不然她以為又是很巧了。
君小姐看著他。
因為她曾經也叫過令九這個名字。
****************
推薦︰小P新文《灑金箋》
已經入V,字數可觀。
隨手投推薦票哦,然後等下一章嘍。(ゴ▔3▔)ゴ
(這像是電視劇一集結束插播廣告吧)(未完待續。)